说着,他咽了口血唾沫,“小娘,这算不算您欠我的?” 苏兆晚霍地回过头:“你知道了!”转而,他又哼笑:“即便知道又如何?欠你的又如何?你们建构了如今的知秋堂,你还考中了探花,一步一步踩在用我们鲜血铺成的大道上。即便欠你,也早已还清了。” 沈灵均还想说些什么,可身体里毒药扩散的速度超乎想象,都化成细刀在每寸骨头里剐,他话到嘴边便成了一声低低痛哼,伸出手攥紧苏兆晚的足踝,牙关打颤:“小娘,救我……” 苏兆晚蹲下身,冷冷看着他:“放心,你吃下的孤鸿羽里头,‘血棠花’下得不多,你死不了。”他扯了扯嘴角:“疼?疼就受着吧。你这点子疼哪能及得上我这十余年来的万一!自从茗儿被你家卖了之日起,我药王庄跟你知秋堂势不两立,姓沈的我见一个杀一个。” “你莫忘了,我可是大理寺少卿,摄朝廷要职。” 苏兆晚磨牙霍霍:“呸!凭你是四大金刚我也要见一个杀一个。” 沈灵均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道:“此次回府,我私自验尸查人,搜家查账……倘若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用大理寺的方便假公济私,随我回来的那些人又怎会那般听话,任我调遣,你想过么?” 苏兆晚道:“你自发疯,干我屁事!” 沈灵均捂着疼得发麻的膝盖,虚弱地笑笑,直视他的眼睛道:“小娘,做个交易如何?” 苏兆晚讥笑道:“哟,大公子这是打算花几个钱来买自己的命?” 沈灵均道:“小娘是药王庄毒师,想要从您手中买命只怕钱您不稀罕。但我有一个人的行踪。小娘可有兴趣?” 苏兆晚道:“你说什么?” 说了这么多话到底耗尽了沈灵均的气力,他捏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声音也愈说愈小:“从阑州城往东到帝都一路,叫‘阑关路’。方入京城,便能看到一处教坊,名唤……唤……”说到此,他声音彻底低微下去。 苏兆晚面色惊变,冲上前来,喊道:“你说什么?名唤什么?” 沈灵均唇蠕蠕而动,却再说不出话。苏兆晚急得一把将他翻过来,用力撼了几下:“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喂,姓沈的臭小子,敢装死信不信我把你雀儿同鸟蛋齐根剪了!” 却见沈灵均手指颤了颤,彻底没动静了。 苏兆晚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枚药丸便往他嘴里塞。可沈灵均昏迷过去,牙齿咬得很紧,他怎么也扒不开嘴将解药喂进去,硬塞了几次都从嘴角掉出来。 他虽然吃下的孤鸿羽经过苏兆晚弱化,一时半刻要不了命,可他有着旧伤,保不齐没给毒死也得先被疼死。 苏兆晚掐着他脸颊又喊了几声,慌得心里突突直跳。他把心一横,咬牙道:“沈灵均你给我记好了,从今儿起,你这条命是我的。” 说罢,将药丸含在自己口中,化了一阵,俯身便往沈灵均嘴里喂进去。 -本章完-
第19章 枕孤鸿·19 意安 月已升至中天了。 苏兆晚从房间里匆忙跑了出来,掩上门,背靠着深吸一口气,朦胧月光下他竟显得有些狼狈。顿了良久,他抬手揉了揉发肿的嘴唇,往房间狠狠剜了一眼,心里暗骂沈灵均是个小畜生。 自己好意含了药喂给他吃,喂下三丸后他恢复了点儿知觉,许是本能地觉得苏兆晚嘴里的东西能让他舒服,倏地攀住了他的脖子,舌头蛮横地撬开他唇齿又咬又吸,恨不能把他魂灵都吃了。苏兆晚百般不适,胡乱喂完了药便一把将他推开,唇被亲肿了。他赌气也不给人盖毯子,由着他晾在阴飒飒的夜里,扭头跑了出来。 他愤愤地拆下了发上的乌骨簪咬在口中,打算将被沈灵均揉乱的头发重新挽上去。若非他自知药量,沈灵均短时间醒不过来,他甚至都怀疑沈灵均故意的,在报复他。 苏兆晚恼火地挽了个髻子,重重用发簪固定上。手一松,飘了两缕碎发下来挂在腮边,自然地微微卷曲。忽然他手停了,月光凝结在地面上,却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道人影,身量长挑、体格婀娜,头上的发饰繁复沉重地压在顶上,越显得她整个人单弱。 苏兆晚与来人对视了片时,没来由地底气低了几分,垂下眼轻声道:“……姑母。” 地上的阴影动了动,从树下石柱后走了出来。 此人头发出奇的长,蓬松披在身后直垂到大腿,头顶上戴了只简易的花冠,一串薄银叶子挂在额前,却被她一双明亮璀璨的星眸夺去了光彩。药王庄药师长老,苏妤。 “苏——兆晚!”苏妤偏着头,似笑非笑,玩味地喊他。 听到这个名字,苏兆晚却抿了抿嘴,不敢答应。 苏妤冷笑道:“你怎的不说话?沈家二夫人现在是主子了,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敢改,还怕我叫么?” 苏兆晚倏地抬起眼,干巴巴喊了声:“姑母……” “不敢当。”苏妤退开一步:“我苏家可不敢攀您这门子亲戚,没得辱没了二夫人。我只记得曾有过一个不成器的侄儿叫‘意安’,只可惜……”她冰凉凉地看了苏兆晚一眼,扯了扯嘴角:“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苏兆晚叹息道:“姑母这是在怪我。” 苏妤哼了声,又想说些话来挖苦他,忽然见苏兆晚神色哀凉,与他目光一触,自己心里头也堵了,偏开头深吸了口气。 “姑母难道真当我嫁进沈府是为了去享福的么?” “当日知秋堂是怎样毁了我们满门你不是不知道!庄内弟子几乎折损殆尽,族人也几无幸免,只留下我们几个药师。你父亲被锁在丹房里,他们放火活活给烤死,便连你妹妹也……”说到苏茗,苏妤登时激动起来,走上前一把将苏兆晚推到墙上,骂道:“没心肝的糊涂小子,你全忘了!” “嘶……”被她推那一下子撞得着实生疼,揉着肩,苏兆晚心里气苦:“当年的事情就像鬼一样魇着我,折磨我,我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复仇,忘记追查茗儿的去向。姑母如此说,我当真是冤枉。” 苏妤啐了一口,道:“说得好听。你在那沈府临月轩里锦衣玉食地当着别人床上的玩物,在沈阕沈熹之间左右逢迎,过得那叫一个快活,几时管过尚在水生火热中的药王庄,还敢拿茗儿来说事。” 苏兆晚道:“在沈府的两年内我便熬死了沈阕。姑母若是信我,就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会查出茗儿下……” 一个“下落”还没说出口,苏妤便狠狠一巴掌抽在他颊上,直将他打得踉跄几步。 苏妤嘶声道:“住嘴,你这个叛徒,不配提我茗儿的名字!” 这一巴掌打得重,苏兆晚半边脸立刻肿了。他抬手揩了一下嘴角的血丝,哽咽,感到万分无力:“姑母……您别逼我了。” “我逼你,”苏妤上前,扯起他衣服,眼里交织着恨与痛的泪花:“我不该逼你吗?你费尽心机就除掉了一个沈阕,茗儿被送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甚至……甚至是否还在人世你一概不知。同样是被掳去的凭什么你安然无恙,还受着仇家的养奉!我不过是要你去找你的妹妹,你说我逼你?你良心让知秋堂那群狼狗给吃了?” 苏兆晚面色苍白:“姑母远在药王庄,又怎知沈府是何等龙潭虎穴!弄死沈阕已然费了我半条命。” “那是你自己不中用。我的茗儿,当年她才十一岁……你当年分明在沈府见到她,你原本可以救她!”苏妤泪如雨下,“但你只顾自己活命,眼睁睁看着沈家人把她塞进车笼里从此不知所踪。苏意安,若找不回茗儿,我这辈子不可能原谅你。” “姑母放心。若真找不回,我定然替她报仇。”苏兆晚咬牙。 苏妤冷笑道:“报仇?你打算怎么报仇?难不成,像你毒死沈阕那样将沈府的男人一个一个毒死在你身下么?” 她话语直戳痛点,苏兆晚面色更白,低下头来,咽声道:“若是万不得已,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呵!”苏妤却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呵呵,好啊!我药王庄创派百余年,教养出毒师刺客数不胜数!如今竟出了这么个低贱无能的东西,一身本事只会在床笫上斯连,还偏偏是我们少庄主!呵呵呵呵,当真是先祖不佑,家门不幸呐!” 苏兆晚耳里听着她羞辱,默然不语。 苏妤道:“你若真有此心,倒也辜负不得,你即刻便去房里将那个姓沈的小狗宰了,我便信你几分。” 苏兆晚霍地抬头:“姑母!” “做什么?不乐意?” “不是……” “那是什么,难不成他也是你的姘头你舍不得下手么!”苏妤狠狠瞪着他:“口里那般信誓旦旦,就差赌咒,眼下白送上门的仇人却迟迟不杀,苏意安,……不,沈二夫人,你到底是泼出去的水,与我们不齐心了!” 苏兆晚道:“姑母,他身份特殊,是朝廷重臣,我们动不得。” 苏妤略抬了抬下巴,眯起眼睛看他,显然是不信。 顿了一顿,苏兆晚道:“况且当年的事情……” 当年的沈灵均不过也才五六岁。当年沈府再如何残酷不仁,怎也怪不到他头上去。 他犹然记得,自己被掳走,与苏茗一并被捆在沈府偏房附近。苏茗被人打晕塞在麻布口袋中,而他自己则被沈熹撬开嘴灌了满满一壶烈药,药性发作痛苦得扭动挣扎。 是他撑着爬进沈灵均和母亲居住的小院,求他去救苏茗,可依旧于事无补,苏茗与那一批年轻姑娘一起被卖出了城,沈灵均也因此被罚,打断了一条腿。 苏兆晚眼闭了闭:“当年并非他的过错,姑母别错杀好人。” 听他竟开口替仇人之子求情,苏妤柳眉倒竖,怒斥:“叛徒,废物!”说罢一掌劈在他心口:“闪开,你不愿动手我自己来。” 苏兆晚“唔”了声,生受一掌,嘴角溢出一抹鲜血,却一把抓紧她衣袖:“姑母,不要!” 苏妤再不愿多说,反手点向他眉心。她修长指尖里青光闪烁,显然是夹了枚毒针,硬是要将苏兆晚逼退。 苏兆晚急躲,又被逼到了门边,将门死死挡住。 苏妤喝道:“苏意安,还不闪开,真当我不会杀你吗?” 苏兆晚避无可避,大喊道:“姑母,留他一个活口,他知道茗儿的下落!” 话音刚落,那枚青郁郁的毒针在他咽喉前生生收住来势。苏妤道:“你说什么?” 苏兆晚不会武艺,此时背心已然被汗水浸透。他喘着粗气道:“他是奉旨来查知秋堂的,他说他知道茗儿被卖去了哪里!” 苏妤面色变了,擒着苏兆晚肩头穴位,一言不发拎小鸡儿似的把他甩开一边,抬脚踹了门进去。 苏兆晚心头一紧,慌忙跟进去,却见地上丢了一张他方才给沈灵均盖的薄毯,沈灵均早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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