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疼我,我说喜欢,你便什么都答应。” 白尽泽笑:“亏你还知道我最疼你。”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双花找准时机,破开面前的松树,绿叶纷飞,趁乱逃入夜色中。 “他跑了。” 白尽泽面上平澜不惊:“是,跑了。” 余羡舒了一口气,方才的任性尽数褪去,恢复往常的冷淡,望着双花走的方向,“我将你给我的绳拴在了他的发丝上,你不是说那东西你能感应到吗?既问不出,就让他亲自带路。” 白尽泽:“方才是哪只手指头摸的他?” “嗯?”余羡扭头看他,“那是...是不得已。” “哪只?” 余羡伸出右手食指,“你要如何?” “怎么样,摸舒服了吗?”白尽泽似笑非笑。 余羡挑眉:“软滑,手感还不错。” 话音落,腰上一痛,白尽泽掐着了。余羡抿唇笑,却也不解释,顺势贴着他的唇,只吻一下,退回来,“白尽泽,你方才分明知道我要做什么,放任我做了,现在才来兴师问罪,无理取闹的是你。” “醋了便只会不讲理。”白尽泽拥着他,“雪凰,你很聪明,很多时候你都叫我忍不住刮目相看。” 余羡借力往前倾,贴着白尽泽的面颊嗅。 他执拗地想弄清所有的事,想得多,想做得更多。譬如说是三天还是一万年,是无妄神尊的徒弟,还是白尽泽养大的雪凰,是丢了元神还是丢了命 ...这些白尽泽都知道。 余羡知道他不愿说,所以自己慢慢弄清楚。 余羡不想说话了,不知是不是那颗药丸药效过去,他埋首在白尽泽肩窝,困意袭来便往他身上攀。 白尽泽双手抱着人,用下巴去碰他的脑袋,轻声问:“乏了?” “嗯。” 白尽泽抱着他往回走,去了另一处客房,原是王千暮睡的,如今人已经出去空了出来,正好给他们落脚。白尽泽将人放在榻上,轻拍他的颈侧,“若做了噩梦,要喊我的名字。” “白尽泽。”余羡恍惚翻了身,脑袋沉沉,让出身侧的位置给他,“我冷。” 白尽泽并未马上躺下给予他想要的温热,而是在床榻边布了一层又一层的结界。 这个阵法余羡曾经学过,想到这他的意识已经涣散了。白尽泽在他耳边又说,害怕就喊他,余羡含糊‘嗯’一声没了动静。
第44章 误了正事。 拨开混沌,万丈高崖,风雪肆虐。余羡有意识时险些憋窒息,睁眼猛地吸一口气,凉意灌喉,疼痒得不住咳嗽。 这是哪? 他从巍耸的悬崖峭壁退回几步,却双腿发软跪回地上。铁刃剐蹭岩石,钝声回荡山谷,他才发现自己握着一柄沉重的剑。 剑身有血,柄端镶白玉,纹路似蟠龙。是封在指环内,他如何都召不出的那一把上古神兵。 余羡看到自己满手鲜血,手背皮开血肉模糊,沟壑之深。 下一刻,浑身的痛楚野兽般苏醒,冲压得他几近休克。他想爬起来,撑地的双臂颤抖如筛,借利刃的搀扶仍不能站起。 大概是鲜甜的血腥吸引大批秃鹫等在四周,直挺挺站着,干瘦的躯体贴着一层薄羽,饥饿守食,时不时扭头看他死没死。 余羡不曾见过此等场面,心中隐隐发怵,在昏暗中寻找白净泽。 找不到便喊,喉咙发出一串咕噜声,咬不出字,余羡仰头咽下一口血腥。 周遭漆黑,茂密山林越看越深,辨不清方向,更不知处在何地。他疼得不知冷暖,不过看满地的雪应当是寒彻骨了的。 恍惚间,密林中有一团什么东西窜出来。动静之大,惊飞熬人的秃鹫,贴着雪地窜逃,几次才展翅成功。 余羡在这等冲击下又呛了几口冷气,咳嗽完感受到寒意,喉咙嘶哑,拼命才逼出一个字。 “谁?” “狂妄小儿,自不量力。如今神庭变了天,谁都护不住你。南禺已是一片废墟,你也不过将死之人,无需多言,速速拿命来。”黑影话音苍老有劲,拔剑指着余羡,恶狠道:“去死吧!” 那柄剑为了取命而来,大难临头面前,潜力无限,余羡即刻起身举剑相迎。火光剑影,电闪雷鸣,那一整片白雪成了血红。 二人直面,余羡看不清与他殊死搏斗是人是鬼。体力完全跟不上充裕的灵海,他有心力不足,一招一式慢了许多。 黑雾团看出他的体力不支,仰头哈哈大笑,收了手中的剑,“杀你尚不足以脏我的武器,用你自己的。” “杀我?没有人可以要我的命!”余羡握紧剑柄,冷眼盯着人形的雾。他是站也站不稳,可有把握将这东西灭了,就好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他熟练挥出一套剑法,肉身为盾,不要命冲上前,发狠地将团雾钉在木桩上。 “我是将死之人?是吗?”余羡咬紧牙,剑身没入更深一层。 “休要、狂妄,他日...他日自会有人收拾你。” 碎雪飞扬,林寒涧肃。顺着剑背砸在地上的血被新雪覆盖。余羡看着他断气,慢慢将剑拔出来。 他高兴不起来,打赢了,活下来了也高兴不起来。漫天的苦痛无凭无据,揉得心脏又痛又难喘息。 余羡漫无目的步入黑洞洞的树林,一步一个血腥下山。 半路杀出又一团黑雾,“魔头,哪里逃!”约莫是个青年人,喝住他的声音太过用力,沙哑了。 魔头? 余羡不知他为何这般称呼自己,难道因为他方才杀了一个人。 自保难道有错? 他没来由地烦躁,觉得不高兴便也了解了这个聒噪的东西。血溅满身,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混在一起像个夜行鬼魅。 他后来去了一个村子,路过的人皆惧怕他。余羡便愈加烦躁,杀红眼连着村子都屠了。 他稳住身形,抬臂抹脸上温热的血,面无表情望着一地尸山血海。他突然想起方才有人骂他是个‘魔头’,方才确实不是,现下是了。 魔头…… 我是杀人魔头,余羡低喃。当他意识到自己剑下躺着几百条人命时,心中并无愧疚,只觉得无比畅快。 他说:“他们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活该入地狱。” 有个声音忽然问:“可方才八九岁的孩童你也未曾放过,难道他也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余羡摇头,尝到了自己的血味,咬紧牙努力咽下去,“与你何干?” 大雪遮目,余羡彻底冻得没有知觉,又走了许久,跪在没脚踝的冰雪中一动不动。 那道声音跟着他,说:“是你该死。余羡,整个南禺的陨落与你脱不开干系,你的生,乃是一条条人命的堆垒,他们本没做错什么,只因与你有瓜葛。” 余羡:“与我有瓜葛便是错吗?” “是啊,与你有瓜葛便得死,你的错。” “滚!”余羡听懂一些,大脑重复幻听这句话。他怒火中烧,利刃劈开了这道咄咄逼人的声音。 万籁俱寂,又陷入混沌,目光所及皆是白雾。余羡冷得打颤,喘息着起身一直走。他想出去,虽不知为何一定要出去,潜意识觉得不该来。 “拿下这个狂妄竖子!” 是方才那道苍老的声音,他厉声命令道,“为刀下亡人雪恨!” 起了大风,余羡脚下的步子忽而止住,回过身看到数不清的黑雾朝他袭来。 他抬手发现长剑不在手边,极度恐慌下逼出身后巨大的凤凰虚影,几乎将整个混沌照亮了。 霜雪依旧,混沌的空间又变回那一方万丈悬崖。余羡捏紧拳头势要以一敌百,肆虐的山风刮脸,在半空猝然凝聚成一道握剑的巨影,从后刺向他。 晚了。 余羡看到神武刺穿自己的胸口,剑光带血,胸口迅速泄出剧痛。他看到剑锋弧光,认出那是他自己的武器。 他应声跪地,不敢置信抬头,耳边是万般的嘈杂,捕捉不到一句清晰的。 怎么落到万人唾骂的地步了… 知道必死无疑,余羡不住抽咽,低声喃喃:“师父,师父……”唤着唤着便哭出声。 他想,日后再也见不到白尽泽了,竟比死还令他恐惧。 “白尽泽,白尽泽我想……”余羡扑在霜雪中,喉咙涌出腥咸,将他接下来的话堵在喉间。灵海枯竭,他从未觉得这般冻人。 空中忽有一白影出现,单负一手,墨发飞荡,袍袂飘飘。他朝余羡奔来,不在悬崖边,亦不在混沌中。 他将人拢在怀中看着,抚顺雪凰胸口起伏,柔声安慰:“不怕,是梦,醒来便好了。” 余羡分不清,痛苦道:“师父,好疼,我好疼。”他在哭,重复这句好疼,按住胸口挪动的手,浑身都在发颤。 “我知道。”白尽泽揉他脑袋,一边同他解释:“做了噩梦,梦醒来就好,乖,看着我。” 余羡满面泪痕,听不进话,仅仅只是攥着白尽泽的衣袖不放,低泣:“...我杀了很多人。师父,我杀人了……” “没有,你没有。”白尽泽深吸一口气,将发抖的徒弟包裹在一圈温热中护着,“醒来便不记得了,别怕。” “会死吗?我中了剑,破开了心脏。”余羡喃喃:“我杀了很多人,我该死。” 白尽泽额头抵着他的,说:“不会死。” 他抬手轻覆在余羡的面颊上,抹去上面的白雪,连同冰凉的血浆一起藏起来。白尽泽应是在心疼,神色中添了苦涩,这份苦涩藏在余羡看不到的深处。 雪凰的身子冻得像极之渊背后万年不化的冰山,摸着是痛的。 不能再等了。 “雪凰,看着我的眼睛。”白尽泽吻他的眼,将思绪涣散的人拽回来,再次道:看我的眼睛,我带你出去。” 余羡将他这句话反复琢磨,半晌嗯了一声,对上他的视线。天地间只有眼前的白尽泽。他是唯一的热源,余羡看着安心许多努力往他怀里挤。 好不容易从这场冗长的梦中转醒。天已大亮,余羡茫然望着顶上梁柱,忘了身在何处,梦中的事也模糊了,唯记得冷和害怕,心中一阵余悸。 愣神间,手让人握住了。 白尽泽揉揉他的手心,另一只手捏热帕,擦去他面上的汗珠,一如既往的温柔:“云挽苏来过几趟,邀你逛逛寨子。入乡随俗,他衣裳都换好了,你要不要换?” “换……我好累。”余羡抱着被褥侧身过来,将头枕在白尽泽腿上,“白尽泽,这一觉我睡得不舒服。” 窗外不知什么鸟在叫,歇一会儿叫一会儿闹得他头疼,于是他将整张脸埋在白尽泽身前,蹭几下,“我想不起梦了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我是不是哭过。胸口闷,眼睛也痛。” “是哭了,喊不醒哄不乖。你啊,从小到大一点都没变。”白尽泽低头下来,眸中泛柔光,捏着他的耳垂慢慢揉,“不过也无妨,雪凰哭起来也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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