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迫不及待从兜里摸了半天,抓出来摊在榻上,一颗一颗地数。总共十一颗。尽数推给余羡,“买时就想给你,你不在我就给你存着。余羡,快尝尝,每颗味道都不一样。” “只买了十一颗?”余羡拿了一颗在手上看。 “好多好多,我留了十一颗味道顶好的给你!” “你自己留着吃吧。”余羡抓了糖塞回铁毛的兜里。这把小扫帚平日贪吃得很,喜甜,难为他愿把最爱的东西送人,倒是一点也没见心疼。 “我来看你,余羡。你伤没伤着,身上疼不疼?”铁毛的眼睛睁得溜溜圆,做贼似的气声说话,边说边吸口水。 “没伤着,白尽泽呢?” 日头晒到了圆形门窗,余羡撑起身子坐起来,揉着发麻的胳膊,问完便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铁毛竖起耳朵,一动没动,“糟了!白大人来了!” 白尽泽掀帘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铁毛五官震了震,起身就往外跑,冲天小辫往后倒,一跳一跳得异常滑稽。余羡未及出言,人已经跑没了影。 铁毛自被罚面壁后,更加害怕白尽泽了。 “手酸了?”白尽泽撩袍坐下,点点他的胳膊。就这一下,酸胀感没了。 余羡微低着头,捏了捏,确实不疼了。 白尽泽手里拿有一盏温热的茶,清香阵阵。他递到余羡手边,道:“喝完茶打坐半时辰,我帮你调内息。” 余羡仰头喝干净,盘腿自榻上坐定,迟迟没闭眼。 白尽泽任他怎么看,半晌道:“没有不在,煮茶回来,铁毛却早早将你吵醒了,看我不罚一罚他。” 余羡阖眼,耳尖烧红。 门外贴着门缝听的铁毛移了移耳朵,嘟囔着白大人到底知不知道是他吵醒了余羡。 当听到一个‘罚’字,哐当倒在地上,“糟了...” 他滚到台阶下,一骨碌爬起来,跳进鱼池把面上的冰刨得一干二净,掘地三尺终于找到冻僵的金鱼。 晃了晃没反应,铁毛烧了水,捏着梆硬的金鱼,毫不犹豫扔进滚烫的水中,搅了搅。 金鱼蹦的几丈高,落下来一尾巴扇在铁毛脸上。 粗犷的男声道:“你找死!” 这鱼是余羡送给铁毛的。 当时在集市,铁毛见到这条漂亮小金鱼喜欢得走不动路。白大人说山上养不活鱼,可他又实在喜欢,余羡便帮他说情。 带回来那两日小鱼不会说话,铁毛精心帮他取了‘铜毛’这个名字,和自己相呼应。 为了照顾铜毛,铁毛忙前忙后,夜里也要守在池边。生怕天寒地冻,鱼池结冰将铜毛冻死了。 一年不到,铜毛吸收天地灵气,能开口了。竟不是一个温温柔柔小母鱼,是个糙汉子! 铁毛不光打不赢他,骂也骂不赢,为此他忙前忙后,日日守着鱼池,生怕鱼池的冰化了.... 铁毛抹干净面上的水,揣着手,皱着脸道:“铜毛,我有一事相求...” “不许叫铜毛!不许叫铜毛!”金鱼嘶声咆哮,“我跟你说,不!准!叫!我!铜!毛!” “不叫不叫,”铁毛连忙往后挪了几步,喉中缓缓吐出一口气,忐忑开口:“你能不能...若白大人问起,你说是你将余羡弄醒的,好不好?” “滚!”铜毛给了他两巴掌。嗓音比方才还要粗犷百倍。铁毛气得一把抓住铜毛的鱼尾,抛起来一脚就要踹出极之渊。 余羡推门出来,将飞出去的铜毛接回来,“怎么了?”他看眼铁毛,一边下台阶,将金鱼放回池子里。 冰池化了水,铜毛在池子里转着圈游,尾巴荡荡,探头浮出水面挑衅铁毛。 铁毛刚要告状,仰头便看到白大人同余羡并肩而站。瞬间蔫了,他自觉走到白大人身前,视死如归道:“白大人,我领罚...余羡是我不小心...很意外...无心...总之是我吵醒的。” “罢了。雪凰说不关你的事。”白尽泽拢了拢余羡披在身上的大氅,嘱咐他出门便不能脱下来。 收拾完,问他:“当真不同我去?” “不去。”余羡目光稍避,“神庭皆是些生人,我同你一起去,免不得被问身份。” 白尽泽点点他的眉心,“问便答,有什么不对?” “答我是你养的守山鸟吗?”余羡故意凑到他眼底下。 这张脸长得极为悦目,长睫半遮下的眼更是灵动漂亮,性子稍冷,不藏脾气的时候也有几分俏意。 白尽泽眼底带宠,不偏不躲,逼得主动的余羡仓促退后。 “那你便说我是你的守山鸟!”余羡迈步离开。 白尽泽的白绫捆住了人,好好地送回来,“守山用雪凰,当真暴殄天物。” “灵山上古青龙守,极之渊为何不能是雪凰?”余羡言辞凿凿,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 白尽泽颔首,却道:“但雪凰是我养的,如何舍得他日晒雨淋?” “我,我...”余羡撤下腰上的白绫,还给白尽泽,“反正我不去。” “好,不去。”白尽泽拿他没办法,吩咐铁毛道:“我去一趟神庭,你好生陪着他,回来带你们一起下山玩。” 铁毛抱着手,原本低眉满面愁容,闻言眉头舒展开,欢天喜地答应了。撒腿去追余羡,叠声道:“余羡余羡,下山玩下山玩!” 待白尽泽离开,余羡翻了翻藏书阁的竹简,数量太多,便邀铁毛一起,他说:“帮我找一找神庭仙史。” “什么是神庭仙史。”他问。 “记录神庭各仙神以及大小事宜的簿子。” 铁毛再问:“余羡在找人吗?” “嗯。无妄神尊。”余羡翻开竹简,一目十行,合上又换下一卷。
第27章 为何不许我看。 余羡首次着手收棺事宜,列完罪状趴在案前检查细目。 悬棺中收来的魂须移交鬼界。 余羡取出装有灵梵魂魄的绣囊,踱步鱼池边等白尽泽从神庭回归来。 池中的金鱼在他的阴影里游了几个来回,敛了粗糙的嗓音,夹着喉咙细声道:“余羡,你要入鬼界,可否带我一起?” 铁毛让它黏腻的声音惹得浑身不舒服,半只腿踏在鱼池沿边,趾高气扬道:“凭什么带你去?” “跟你说话了吗?”铜毛朝他吐了一口水,“滚一边去。” “余羡...”铁毛抹了面上的池水,撇着嘴道:“臭鱼欺负人!” 铜毛道:“你是人吗?你是竹子精!” 铁毛嘴笨,说不过三句。以为余羡会帮他讨公道,揍这臭鱼一顿,谁知他只是睨了一眼,接着掀袍面,蹲在金鱼面前细看。 红身白尾,如丝绸薄纱在池水中荡。脑袋大了,肚皮滚圆金黄,带回极之渊也不过半月余,看着如何大了一倍多? 铁毛气的往池中扔冰块,一心只想冻死这只嘴上不饶人的臭鱼。余羡用锁魂链捆了他,转头问铜毛:“你去鬼界做什么?” “我...”铜毛支支吾吾,拨了拨水:“想去...看看。” 它被余羡瞧得心中发慌,讪讪地扭动尾巴,在水泡翻滚的池中窥看他。 央浼道:“余羡,带上我,我绝不添乱子……” 它一动,余羡便觉得它的变化着实大,他问铁毛,铁毛却道臭鱼一日比一日丑,变化当然大。 鸡同鸭讲。 余羡便罢。知鱼有难言之隐才不多问,应允了。 入鬼界有规定,余羡一人决策不了。待白尽泽来,他把绣囊递出去,“灵梵的魂。” 白尽泽收了,带余羡进淞雪阁,解开他身上的大氅。 余羡立着不动,问:“做什么?” “狍鸮的血沾不得,是谁那么忧心?”白尽泽在他脖颈处抹了一点药膏。 清清凉凉,还有一股淡香。白尽泽去神庭,竟是去拿这东西。 “你也沾了。”余羡学着他的模样,用指腹取了一些,探到他后颈,两侧皆抹匀了才缩回来。 “白尽泽,何时能出发去鬼界,我想随你一同去。” “好。” 余羡又道:“你曾同我说,池里的鱼沾了仙气便长不快,今日我见它胖了。” 白尽泽说:“想是铁毛将它喂得太好。” “不是。”余羡抿唇,收了视线不肯同他说了。 白尽泽分明有意搪塞,铜毛不是普通金鱼,买下它时白尽泽亲口说的。说它性子烈且难养,若做宠物恐事与愿违。 余羡闷着不说,白尽泽便要哄他说,“极之渊天地灵脉滋养万物,一条鱼大了也要同我置气,雪凰一点都不讲理。” “没有,没有置气,”余羡叫他说的面热,颊面浮上一点韫色。‘不讲理’三字实在不好听,他仰首,辩白道:“白尽泽,我没有置气。” “好,是我错怪你了。”白尽泽为他披上大氅,转言道:“阴府是刺骨的寒,且魑魅魍魉随处可见,当真想跟着去?” “要去。”畏寒胆子也小的余羡偏头望窗外,似在思索什么,半晌道:“池里的鱼也去,它自来了极之渊,便没提过什么须要。” “小恶鱼入阴府?”白尽泽答应了,轻言浅笑问:“还想带什么?” 他这般有容乃大,余羡愈加觉得自己蛮横无理。别扭地瞧着他,眸里清淡淡的,不自觉便蹙了眉。 白尽泽但笑不语,任由他瞧。 阴府的门开在白露青崖,沿一路带毒的黑花见到无边的海。海岸停放一方极乐彩舫,距离虽远,丝竹雅乐不绝于耳。 余羡袖中的鱼探头出来,一言不发望着彩舫。余羡偏首看它,料定鱼有心事。 “你曾来过这里?”他问。 “嗯。”铜毛眼巴巴注视着,欲言又止,说不尽心酸。 白尽泽将鱼取出,笑了一声。 躺在手心挣扎不断的鱼直想往余羡身上逃,奈何被擒住尾巴,扑腾几下就算了。 “知错了吗?”白尽泽问它。 余羡不明白,等待下文。 铜毛忙不迭嗯了一声,“再也不敢了,白大人饶命。” 白尽泽将鱼抛进海里,顷刻间,那条鱼变大再变大,在海面转了几圈,溜烟功夫不见了。 余羡往前迈了几步。 白尽泽道:“它是阴府出去的,起初是想吃了你,歪打正着被铁毛看上带回极之渊,我见它秉性难改,便将它封在这小小躯壳中。关怕了,确实不敢再有歪心思。” “它要吃我?”余羡惊了一惊,对上白尽泽的眼睛。难怪白尽泽叫它恶鱼…… 白尽泽领着人上彩舫,不等看清布景,余羡目上遮了一层纱,将视线挡干净了。 彩舫开始移动,余羡重心不稳,抓住白尽泽的衣袖靠近了一些,“为何不许我看?” “不好看,别看。”白尽泽不同他解释过多,牵着腕往里走。 他不解释,余羡却听到了,掐紧拳走快几步,几乎同白尽泽并排走。纱布隐隐透着交叠的人,他们笑得肆意,有男有女,还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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