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深穿的就薄了,一身宝蓝色的戎装,还收了袖口和裤腿,干净利落,似是出鞘的宝剑。 虽然看起来气氛融洽,怎么都不是一路子人,闻绍临看着两人,心里挑挑拣拣,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他沉思半晌,开口问:“你们两个今日怎么凑一起去了,下面人来报的时候朕还吓了一跳。” 张庭深想偷偷瞄一眼自家燕先生,却见圣上一双鹰目,紧紧盯着他,似是盯住了什么猎物。 他一怔,只得老老实实回答:“臣三弟,就是之前在定国侯手下当差的王落阳,今日要出发回肃州去。燕先生和我去送送。” 只见闻绍临兴致勃勃又问:“先生?你叫文若作先生吗?” 如果他没记错,张庭深好像是比文若还大个几岁。 民间除非是对教书的学者,几乎不会对比自己小的人为先生。 张庭深一边心里嘀咕圣上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一面恭恭敬敬回答:“是的,先生之前教过我写字念书,当初寨子里的人,都叫先生。” 闻绍临又笑眯眯地絮絮叨叨,说些燕书承的日常起居,爱吃什么、什么时候睡,又说道小时候喜欢在他龙案上盘着腿看他写字,被太傅骂了就知道躲在自己身后哭…… 絮絮叨叨,零零碎碎,一副聊家常的和蔼样子,张庭深不敢放松,每一句回答都要在心里过一遍,以确保不说错话。 只是随着闻绍临话题渐渐转向燕书承小时候,那个他没见过的,顽皮爱闹的小燕书承,他的心神就都被勾住了,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燕书承几次尝试打断,一开始是不好意思听圣上絮叨他,后来是意识到,圣上这是给张庭深下套呢。 瞧着张庭深一副目光炯炯,听得入迷的憨样,他就无奈。 心里嘀咕,圣上这是秋后算总账,还以为他真不管自己喜欢男人的事了。 现在来看,看上去只是叙家常,却将张庭深对自己了解几分扒得干干净净了。 两人聊得正酣,闻绍临突然笑着来了句:“对了,文若好龙阳的事你知不知道?” 殿内骤然静了下来,张庭深瞪着一双眼睛,也顾不上圣上正盯着他,倏然转头看向燕书承。 燕书承无奈冲他点点头,示意圣上已经知道了去,可以说。 闻绍临既然没在燕书承第一次说自己好龙阳的时候,打断他的腿,压着他去燕太傅墓前行礼赔罪。 如今便也不会在两个小辈面前失态。 他接过张升忠手里的茶碗,一手茶杯,一手茶盘,茶盖轻轻拨开茶叶,茶叶在热水的浸泡下,舒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绿意在杯中翻滚起舞。 “你们两个的事,真不管,但是文若必须有后代。” 这不就是要燕先生结婚生孩子的意思吗? 张庭深呼吸一滞,差点就要蹦起来,多亏了燕书承在一旁拉住他。 只见燕书承目光坚毅,轻轻开口:“圣上,我不会成亲生子的。” “胡闹。”闻绍临轻斥:“龙阳之事朕随你开心,但子息之事,不得胡闹。” 燕书承在桌下拍拍张庭深的手:“圣上,恁想要我有个孩子,无非是怕我老了,无人照顾,死后无人祭拜——” “但是,孩子又不是庄稼。”燕书承无奈到:“不能我想让他有就有,想让他长就长吧?” “庄稼也会遇上虫害,颗粒无收。”张庭深小声道。 燕书承横他一眼,没搭理他,又继续苦口婆心道:“一个孩子从在肚子里,那就是个未知,不一定能不能好好长大,也不一定能长成好的。” “您知道,我是个懒蛋。”他耸耸肩,这个动作实在称不上优雅,但却又确实随性:“我可养不了孩子,人家孩子上辈子也没犯什么天规天条,要给我当儿子女儿吧?” “瞎说什么?”闻绍临听不下去了,这都是什么和什么,这孩子哪来这么些歪理? 还犯了天规天条,也不瞧瞧,荣国公的儿子,全京都有多少想当的。 哪有这么说自个的? 都是和这姓张的,被带坏了。 闻绍临眯眼看向张庭深,目似刀割,张庭深却心里没什么慌张。 燕书承这一番话,得说一句确实混,但也有点道理。 但他却只是听着想笑,燕先生说浑话,有股子小娃娃骂人的违和地可爱。 燕书承摊摊手,决定将浑话说到底:“您都说,京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给我当儿子,那我为什么不在现成的里,优中择优,挑一个给我养老?” 此话一出口,燕书承就闭上眼睛,做好了被闻绍临抽屁股的准备,谁知到殿内却久久无声。 他好奇地睁开眼,只见张庭深正坐在一旁,看似端端正正,实则手在桌子底下掐着大腿怕自己笑出声。 圣上则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怔怔坐在那,一言不发。 燕书承有些迟来的愧疚感,反思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些。 在圣上面前当了这么些年的乖孩子,有两份是做戏,其余八分都是真的。 闻绍临是真的对他好,无微不至,他又不是木头疙瘩,是能体会到的。 于是本就不多的叛逆都被乖乖收敛,在御前做个乖孩子。 燕书承轻咳两声,乖乖站起身来,凑上前去1轻轻拽闻绍临的衣角。 这是他讨饶时的习惯性动作,从小做到大,闻绍临立马反应过来,没好气地将袖子抽回来:“还知道不好意思?朕还以为你燕先生得道成仙了呢?” 虽然看上去还有些恍惚,但整个人也不像被他气极了的样子,燕书承心里松了口气。 趁着闻绍临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串看似体贴实则无用的车轱辘话出口,拽着张庭深先跑了。 张庭深也不反抗,乖乖由他拽着离开,直到离开了乾元殿的地界,才笑着开口:“咱俩这算不算御前逃跑?” “说什么呢。”燕书承笑着瞥他:“圣上是被我说通了,又拉不下面子呢,等过两日圣上再召见我,这事就算过了。” 张庭深有些不信,他自小读的画本子了,君主都是虎狼一般的角色,怎么就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燕先生真要成亲生子,他就等着他,就是有些对不起将来的燕夫人和燕公子、燕小姐。 总归不会让燕先生为难的。 燕书承不知道他的心绪怎么跑偏了,他和圣上相依为命这么些年,圣上咳嗽一声,他都能听出来圣上是生病了还是生气了。 圣上也了解他,他虽然今日说的净是浑话,但有一句没说错,他是真养不来孩子。 总不能生下来送到宫里让皇上帮他养吧。 本来他是皇上私生子的传闻就在京都穿的沸沸扬扬,这么一下跟做实了似的。 圣上同意了,父亲都得气活过来。 第 57 章 确实,直到宫里宫外都在热热闹闹准备过除夕的时候,闻绍临也没在对他要不要生个孩子的事说些什么。 钦天监终于算出了一个好日子,来年二月初三,燕书承行册封礼。 内务府于是就在闻绍临的督促下,忙碌起来了。 除夕宴、祭祖礼、万寿节,还多了一个荣国公的册封礼,恨不得一人掰成两个使。 燕书承也有些无奈,去劝说了几次,他只是封公爵,没必要如此麻烦。 闻绍临摆出了一副你说就成,我就是不听的态度,到后来,只要燕书承提,他就将话题转向张庭深,和他聊军务。 张庭深作为大将军,掌京都军务,每日要去城外西山大院指导练兵。 闻绍临一直重视武将们的兵法学习,但从徐鹿等人来看,没什么效果。 这群武将,看不起派去的文人,觉得他们是在纸上谈兵;同样的,派去的文人也嫌弃他们鲁莽。 两拨人两看两相厌,效果自然就差了,闻绍临心知肚明,但上过战场的兵法家,那都在前线呢,他也不能为了给西山大营上课,把人叫回来吧? 张庭深是个好选择,武艺高强,战功赫赫,大营里无论是头铁的小将军还是圆滑的老油子,总是愿意听他的话。 正好张庭深刚从乌口班师,闻绍临有意培养他的势力,这就是个好机会,便把人派去了。 还能顺便练练兵。 西山大营是皇帝手下的亲兵,张庭深虽然得了指挥权,但自己心里有根弦,每日军务和教学事宜,都一五一十写好上报。 闻绍临抱着点挑剔的心思,每日仔细翻阅,除了语言白话外,竟然没挑出什么毛病。 就连白话这点,也挺得他喜爱,作为皇帝,他每日要批的折子能能将龙案堆得满满的,对上面歌功颂德的之乎者也,就烦的不行。 燕书承写折子倒是简单,但是闻绍临一直没有恢复他大理寺少卿的职务,江法直倒是来问了几次,但都被他挡了回去。 他一直不大乐意让文若去大理死当差,每日和罪犯打交道,太血腥。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他在家歇歇。 但即使这样,闻绍临也没放开了让燕书承跟着张庭深去混。 而是重新将人塞进了上书房,跟着巩雪麟大学时,学学经义,省的在御前说些胡话。 燕书承反抗不能,乖乖去了。 上书房学生还是不多,除了他自己,就是两位皇子了。 闻晋森小时候很喜欢缠着他,现在长大一些,去生疏了不少,被四个陪读簇拥着进来,敷衍地点点头打招呼,就跑去自己坐下了。 燕书承不以为意,闻晋森很喜欢林唤月这个表姐,现在林唤月因为他的缘故,去了郊外别宫陪伴太妃去了,对这孩子来说,那肯定是坏人。 倒是闻晋霖,笑眯眯凑过来打招呼:“荣国公,来的好早啊。” “大皇子日安。”燕书承微笑着回应,纠正道:“还不是荣国公,册封礼没办呢。” 闻晋霖不以为意:“不差这几天,提前适应一下也是好的。” 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巩雪麟已经进来了,只得作罢。 待到散课时,终于拦住燕书承:“今日可有时间?正好明日休息,今晚我想请你去兆和楼喝酒去,也没旁人,就咱两个,不知道荣国公愿不愿意赴宴。” 燕书承有些奇怪,他和闻晋霖关系实在称不上亲近,更不用说两人单独去喝酒了。 只是他的目光实在诚恳,在他面前的自称也是谦逊的“我”,燕书承思考一会,点头答应了。 正好下了学,,也不需要写什么帖子,两人共乘一辆马车去了。 除夕前几日,人流重重,兆和楼在京都最繁华之处,一路走来,道路两旁,摆满了卖杂货卖吃的的小摊,甚至在空地处,还有吞刀子、走火绳等杂耍讨生计的。 马车寸步难行,闻晋霖放下帘子,有些无奈道:“是我考虑不周,人太多了,兆和楼离此不远,不如我们走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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