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生这样的转变,殿下的心里,又该是压抑了多少东西呢。 哪怕心底里的思绪百转千回,灼清面上也要竭力保持着平静的样子,只是一双眼眶在垂头时悄悄地红了,她张口,却也只能道出无力的劝慰:“殿下……且再忍忍。” “灼清相信……会很快的。” 她说完,却没等来桑岚的回答,片刻后小心抬眸看去时,却正对上少年微微含笑的眼。 “好啦,灼清。”桑岚眼尾勾出一个细小的弧度,语气轻缓:“我只是感叹一下,你怎么还露出这么一副快哭的表情。” “你家殿下虽然没什么耐心,但是这点毅力还是有的。” 桑岚眼睛一眨,眉头微拢,紧接着佯装质问地看向灼清:“怎么,不相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灼清压低了嗓音,似乎是想借此掩盖些什么:“而且……我才没有哭。” “好好好。” * 王府书房内,那位本应早已离开的御医此时却出现在了房中。 案桌前的男人搁下笔墨,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王妃身体如何?” “现已无恙。” “是么。” “是的殿下,今日离开时,王妃还予了微臣此物。”江御医边说边拿出从桑岚得到的那个佩囊,外表鼓鼓囊囊叫人一看便知装了不少银钱。 “微臣妄加揣摩了王妃的性子,这才斗胆收下,请王爷勿要怪罪。” “无妨,收下吧。”谢流庭目光落在那枚佩囊上,神色平淡看起来并不意外:“你做得对,若是不收,孤才要怪你。” “是。” “江大人这些日子劳苦,酬劳不日孤便会派人送至大人府上。” “王爷莫要折煞微臣。”御医露出一副略微惊慌的模样,又恭谨地行了一礼:“微臣做这些不仅是出于臣子的本分,亦有多年的情分在,绝不是为了求取王爷的赏赐。” “孤知晓。”谢流庭平和地笑了笑,“你且去吧,孤这处估摸着马上又要来客人了。” “如此,微臣告辞。” * 桑岚被人领着敲开书房的门的时候,心底还尚且怀着些忐忑——他莫名地有些不愿见到谢流庭。 毕竟那天这个男人说出的话还时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令他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隐约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缘由的危机感。 桑岚一时很难形容那种感觉,真要说起来,便是像极了草原上的羚羊被猛兽盯住时发出的冷颤。 推开书房的门,首先扑鼻而来的便是笔墨的清香,随后便是映入瞳孔的微微闪动着的烛火。 桑岚视线往前,只一眼便看见正前方摆着的那张整齐堆叠着各种书卷的宽敞长桌,桌后之人正提笔书写,似在处理公事,见他进来,便挽着衣袖将笔往旁处一搁,继而开口。 嗓音温润,带着微哑。 “孤可有好些日子不曾见到王妃,王妃身体可是无恙了?” 因着身处于自己的府邸,并无在外的多种讲究,谢流庭身上仅着了朴素的玄色衣袍,长发被松松束在脑后,姿态慵懒又从容,看向他的目光点染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倒是完全不会叫人产生压迫感。 这人分明早知他没生病,所有事宜也是由对方一手安排好的,现在这副明着演戏的样子直叫桑岚生出几分奇异的羞耻感。 但他仍然配合着道:“多谢王爷挂怀,桑岚已无大碍。”说罢,他又紧接着说:“我此番前来是为了感谢王爷,若非——” 他只开了个话头,就被谢流庭温声打断。 “孤帮王妃,亦是在帮自己。”男人轻声咳了几咳后才接着道:“孤平日多抱恙在身,王府清静也适合养病,若是太多人前来光顾反倒不好。” 他这么一说桑岚倒是能够理解了。 对方怕是担心他出了风头,会惹得彧王府上不时有人登门拜访,闹得这处府邸不得安宁,这才出手帮了他。 “即便如此,桑岚亦当谢过王爷。” “举手之劳,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烛光璀璨,谢流庭顺着光线,只一抬眼就看见桑岚暗自送了一口气的神色,不免心下既是无奈又是好笑。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小王妃在心里又记着账想着要在何处还他人情要来得好。 想着,谢流庭的视线落在桑岚手中提着的食盒上,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王妃这是?” “哦。” 光顾配合着演戏,倒忘了这一出。 桑岚提着手中的食盒缓步上前,在桌上仔细寻了个空将盒中的瓷碗放下,这才说道:“方才进门前见有侍女提来的,一问才知是王爷需服用的药汤,想着顺路,便一道提进来了。” “原来如此。”谢流庭单手扶着眼前的药碗,指骨微屈,不经意地敲了敲,“孤原以为会是王妃亲手所做的食物,倒还心生一片期待。” “——让王妃见笑了。” 谢流庭这话说得直白,直接把他想吃桑岚亲手做的食物这件事脱口而出,并且本人表现得相当自然,却偏偏叫桑岚生出几分无措。 “让王爷失望了,我……”桑岚憋得耳根微红,罕见地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该说什么?说他下次会做? ——那绝不可能,他根本不擅厨艺。更何况这种行为实在是过于亲密了,发生在他俩身上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小王妃蜜糖色的肌肤很轻易地就染上了一片漂亮的桃红色,谢流庭暗自欣赏了一会儿那双浅绿色的眼眸中因为捉急而泛起的水光,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解救了对方。 “孤说笑的,王妃不必在意。”男人又恢复了桑岚刚踏入书房时那副宽和包容的样子,语气低沉又带着别样的温柔:“夜深了,王妃早些休息吧。” 说着,男人便重新提起笔来,看着是要继续先前的事。 桑岚松了口气,提了告辞后走到房门口,只是在跨出门槛时脚步有刹那的停顿。 “夜凉,王爷注意多添衣物。” 笔锋一顿,谢流庭闻声望去时,房门已经被重新掩上,眼前已经没有了那道挺秀的身影。 * “叩叩。” 门被叩响。 “进。” 侍女按照吩咐小心翼翼地踏入房门。 正伏案书写着的人微微掀起眼眸,在看见侍女手中托着的鹤氅时,长眉轻挑:“孤记得不曾有过吩咐。” 那侍女将手中之物举高了些,压低下头:“是王妃的吩咐。” 男人深沉的凤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意外,片刻后,浮掠出一丝笑意。 “如此,拿过来吧。” * 夜色沉如浓雾,飘渺天幕间,星光寥寥。 谢流庭端坐于书房内,良久过去,面前纸张上的字也只写到那侍女进门前。除此之外,他原本玄色的衣装外又加披了件雪色的鹤氅。 男人指腹轻轻摩挲着大氅的一角,目光却落在桌案前不远处。 像是在看向早已离开的另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的书房里,缓缓响起一声含笑的低叹。 分明这只小狮子只要一直作出那副冷漠的、决不允许人轻易靠近的模样便好,可是——却偏偏让他抓住了对方这么心软的一面。 “这可怎么办……”
第11章 晚春的天色清朗无云,连带着人间凡是能够照得出天空的江河湖海都变得一样的明亮透彻。 桑岚坐在干净得足以清晰地映出人影的池畔,抬手“唰”地撒出一把鱼食,霎时间,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上便冒起一大股透明的气泡,连带着池中涌起一阵缤纷流动的色彩。 “看起来好傻。” 池子里的鱼争先恐后地夺食,桑岚看了半晌,慢悠悠地发出一声感叹。 在他表示“病好”之后的两日,凌释便带着几个工匠到他院中,花了近半日便修了这一方鱼池。 最初他问起时凌释只笑着说是彧王的安排,他也不知是何用意,等到彻底修好通入活水之后,对方才在他的追问下道出,是谢流庭见他病好后也不曾外出,怕他在院中待得憋闷,这才修了这处水池养些锦鲤以供逗乐。 桑岚当下只觉得这个举动又费劲又没有必要,其实他快不快乐和那人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来到这本就不是抱着什么享乐的心思,而这个男人本身其实已经比他预想当中要好上太多。 直到过了很久之后,桑岚才知道,当初那群被他说成是“很傻”的鱼,每一条都因为罕见而价值千金。 又多抛了几把后,桑岚垂下一只手掌探入池中,微微凸起的腕骨恰好与水面相接。 原以为那群鱼会被吓得四处逃窜,却没想到那一只只红的黑的胖鲤鱼却开始一股脑地往他手腕处挤,桑岚被蹭得痒了,忍不住动了动手腕,却被那群傻鱼误以为是在同它们嬉戏,薄纱状的鱼尾舞得更欢。 “真的好傻。”桑岚看着那群鱼连鱼食也不吃了,只顾着在他手边绕,不仅皱眉疑惑:“中原的鱼长得漂亮是漂亮,怎么看起来既不怕人也不聪明啊。” 一旁的灼清见了,轻轻地掩唇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这群家伙傲气得很,先前我同灼华喂食时它们吃饱了扭头就不认人了,平日里也只缩在角落里装死,也就殿下来的时候才做出这股子亲昵劲儿。” 桑岚对此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虽然这些家伙看起来傻模傻样,但是也颇为有趣,他闲来无事时也能同它们玩上个一盏茶的功夫。 “殿下!” 院外倏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灼华清脆的嗓音传来,池里的鱼听见一丁点儿动静,顿时四散开来钻入了池底。 见鱼都跑光了,桑岚便直起身从池中抽出手,轻轻甩了甩,晶莹的水珠便从他微微曲起的指骨处滑落进了池里,身侧的灼清及时递上帕子让他擦干。 等这一连串的动作结束后,灼华也正好疾步走到了两人身前。 “——殿下!” 桑岚抬眼,等她慢慢缓了口气后才开口问:“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是这样的,骠骑大将军府今日派人往王府递了请柬。”灼华顿了顿,递上捏在手中的请柬,“请柬是单独递给殿下的,来人的意思是想邀请殿下参加三日后在骠骑将军府上举办的赏花宴。” “赏花宴?”桑岚蹙了蹙眉,印象中他足不出户,更不可能同这位大将军有过什么交集,对方又怎么会突然邀请他去参加这劳什子的赏花宴。 正想着,身侧的灼华便替他解了惑:“殿下您先前春蒐时从马下救下的那位小姐,正是沈老将军的嫡亲孙女,沈长玥。” “这次赏花宴的邀请,实际上是由沈小姐发出的,猜得不错的话应当是想要借此当面感谢殿下上次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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