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张脸他不认识,只觉得有些面熟,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陌生。 不怪他觉得陌生,有关沈家的宴席,沈慕彦一向是不参与的,其回家时已经二十多岁了。 另一张脸,正是沈慕彦。 南浔府地,铜雀台上,烛火高照。 夏无殇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与碧落神医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夏无殣。 浮石会开幕的前几日,他特意赶去中州告知薛骆迁,有关谢凉的去处,自然不是好心,而是不愿惹上一身骚,不希望薛骆迁查到夏家头上。 原本他从谢凉手中买下逢山剑,本就是因无殣的一句童言,说想看看兵器谱排行数一数二的神剑。 鬼泣剑隐匿于江湖,他见都没见过,希望不大,而非常凑巧的是,逢山不日前丢失于谢凉之手。 夏无殇对弟弟一向有求必应,想着不如寻一寻谢凉,将逢山买来,反正家中不缺钱,只要弟弟能高兴,千金散去又何妨! 谁知道他还没有寻谢凉,谢凉自己先找上门来了,说是急用钱,要卖逢山。 这正遂了他的意,恰好弟弟生辰,他因薛骆迁从中作梗,并未弄到越霜霖或越霜霁的生骨,便二话不说地买下了。 即便他知道,谢凉效力于碧血宗,此番与碧血宗交易,日后定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可为了满足无殣,他依旧我行我素。 这不,麻烦便来了。 薛尧衫重金悬赏,寻找逢山,这剑如烫手的山芋,且无殣玩了没两天,便不再感兴趣,还给了他,他思来想去,最终选择了再白给碧血宗。 既然薛家想算账,这烂摊子还是丢给碧血宗吧,反正不差这一件两件。 所谓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是想先隔岸观火,看看情况。 谢凉拿回去了,对外散布回到蜀国,转头将剑呈给了碧血宗宗主,那个被称为“先生”的男人。 那人对逢山这样的武器,都兴趣缺缺,行事作风诡异,旁人实在猜不透其想法。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夏无殇都不在乎,只要他的无殣好好的,什么他都不放在心上。 他走到铜雀台,未见夏无殣,侍女说小公子在看画。 走廊上,他见夏无殣正望着墙上的一张画像出神,好像没有注意到兄长到身后,为自己披了件衣服。 夏无殣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夏无殇道:“冷不冷?你的病不能劳累,怎么出来了?也不多穿点,当心着凉。” “睡不着。” “在看画?” 夏无殣指着画上的人,神情恍惚:“嗯。在看……哥哥。” 画上的人,是夏无殇小时候的模样,可夏无殇却回避注视从前的自己:“无殣,不要看了,早些去休息吧。” “哥哥这是吃醋了吗?”夏无殣歪头笑道:“哥哥从来骗人也骗己,这么不愿意面对从前的自己吗?” 夏无殇还是没有抬头:“哥哥看到这幅画,会想起画画的人。” “可惜他死得早,不然也不用哥哥日日对着一个假货,虚情假意地演戏了。”少年不知道是佯装惋惜,还是真是觉得可惜,叹气道。 夏无殇道:“纵然是演戏,你我也是演了这许多年的,我对你自然也有真情。好了,回去吧,这里冷,你身子不好。” “身子不好”的少年再次挂上夏无殣的招牌表情,甜甜地笑着,任由“哥哥”搀扶回床上躺下。 夏无殇亲自喂了药,准备离开:“早些睡吧,无殣。” “哥哥,不如我也为你画一幅画吧?” “怎么想起来画画了?” “因为不日,我对哥哥说的大限便要到了,届时不论我是输是赢,都不会再回来了。”少年认真道:“留个念想吧。” “是吗……”夏无殇的神情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柔声拒绝:“无殣心中的哥哥不是我,怎么画?好了,我走了。” 少年望着夏无殇的背影,不再笑了,随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露出俊秀面容,表情却阴冷无比。 一个失去弟弟,一个失去哥哥,两个爱而不得的人相互慰藉,日日演戏,好没意思,若不是碧血宗有利用夏家之处,他甚是没必要留在这铜雀台,虚情假意。 不过,快了……很快,他的哥哥就会回到他身边了,很快,他就能夺回他的哥哥了,很快,只要那个人死去,像他一样经历炼狱的折磨后死去,哥哥就由会属于他一个人了! 北冥晏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瞪着叶笑云双腿处的地方,失声了:“……” 叶笑云笑道:“阿晏莫急,我与萧萧此趟碧落之行,虽然无功而返,可也有意外收获……” 北冥晏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摸到他的膝盖处,掀开那块毛毡,才发现他是跪坐在板车上的。 薛骆迁走到北冥晏身边:“明知阿晏在意你,还开这种玩笑。” “哎~人家错了嘛~”叶笑云翘着健全的双腿晃啊晃的,冲北冥晏讨好地笑:“阿晏哥哥~人家是真的受伤了~走不了路~” “没事……”虚惊一场,北冥晏随手捶了一下叶笑云的腿:“再这样,日后便不做兄弟了!” “好好好……”叶笑云表面应着,小声嘀咕:“从小到大只会这一句。” 北冥晏的心思不在这里,没有听到:“你的腿受伤了?是谁伤了你?” 叶笑云的实力与薛骆迁相当,江湖人称“武学两大才子之一”,谁人不晓得叶家的笑面苍云,更何况还有萧衍在侧,一般人怎能伤了他? “这个嘛,那张脸我不认识。即便认识,我看也不是他本人的脸。” 萧衍道:“还不是他自己大意。” 叶笑云委屈:“我可是为了保护你哎,萧萧!你这样说,我的心好痛!” “闭嘴!我需要你护着?!” 叶笑云做沉思状:“我武功比你好,自然应该我来保护你。” “你那是保护我吗?你分明就是……哼!!” 北冥晏看萧衍的脸色不对,很不解:“分明是什么?” “我是好心,本想将萧萧护在身下,谁知道扑过去的时候,萧萧竟然躲我,我一个不小心,就撞到萧萧的头了。”叶笑云稍微正色:“咳咳,不是脑袋,另一个头。” 萧衍那表情,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叶笑云。 大概能想到是什么场景。北冥晏又没办法明目张胆地笑,会被萧衍记恨的:“阿云你真是……不愧是你。” 薛骆迁也能想出来那副场景,道:“好了,此事暂且揭过。先说说那人的特征。” 叶笑云眼都不眨一下:“北冥晨。” “……即便是阿云也这么说,他对你出手又是为了什么?”北冥晏问。 叶笑云在北山长大,与他的几个弟弟都很要好,也很了解,只是他都还没想明白过来,自己亲手埋葬的人,为什么还活着,还长这么大了?薛骆迁与叶笑云就一个一个地,都对他指向北冥晨。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叶笑云耸耸肩:“不过有一事,我与萧萧刚从碧落回来的,在神医谷得知,白护神医数月前被人抓走了。” 薛骆迁道:“你怀疑是他?” “谁知道呢~” 北冥晏问:“那你们去神医谷做什么?” 叶笑云道:“啊啊!自然是某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拜托我跑这一趟,为你找神医咯。你还真别说,那些个老神棍们种的花花草草,与浅草峰从前种的那些可真像啊,我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北山……” 萧衍哼道:“你说谁神棍?” 叶笑云哄道:“啊,是神医、神医,碧落医术,天下第一,萧萧的故乡可真厉害呀~”
第96章 荒山深坑见与闻 北冥晏看向薛骆迁。 北冥家的规矩——据说是从蜀国先民那边,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你不能指望所有的传统都是正确的,对吧~)——命自小炼毒的孩子,以身做容器,种下一种属于自己的毒,每过一段时间服一次解药,以此缓解毒性,长大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就会让自己长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毒器”。 血肉骨骼皆为剧毒,既为防身,又能更好地触碰剧毒的各种材料,以便制作毒|药。 不知情者惧怕于北冥家的神秘,知情者战战兢兢于北冥家的存在,毕竟,能对自己都狠的人,不得不防。 不过也正因如此,北冥家人的平均寿命都很短,大部分是死在自己的一身之毒下了。 薛骆迁知道后,首先想到去请碧落的白神医问诊,可他要留在北冥晏身边走不开,所以与叶笑云商量,大家兵分两路,节省时间。 这事,他是担心北冥晏抵触,才选择隐瞒的,毕竟毒不能不解,更何况北冥晏已经决定不回家了,想解毒也是合情合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把握彻底清除。 “不必解释了。”北冥晏笑笑:“我也不想再对你说谢谢,惹得生分,你我之间不需要说的,不是吗?” 薛骆迁摸摸他的头:“嗯。” 叶笑云在一旁看着他们,嘴角弯起来。 萧衍不耐烦道:“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薛骆迁道:“阿晏与我打算上北山看看,明日便走。” 北冥晏没想到这么快:“啊?哦,嗯。” 叶笑云举手表态:“那我也要去。” 带着他也不是不行,只是:“你的腿?” “你当我是娇生惯养大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与阿晏抄遍了北山藏书楼里的所有书!是所有!!”叶笑云的语气还特别自豪:“这点小伤,小意思。” 北冥晏为他作证:“嗯,的确,阿云从小就皮实。” “也好,那萧衍你——” 萧衍果断拒绝:“我不去。还有,我是在问你们,下一步还不打算带我去休息??” 北冥晏&薛骆迁:?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狂躁。 “老子他娘的推了他一路!!”萧衍放下板车,彻底尥蹶子了。 本以为到地方就可以休息了,谁知道这三人一见面便唠叨个没完,烦死人了。 况且叶笑云这个混蛋,明明能走的!! ……有一年夏天,北冥晏与叶笑云在北山上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山洞。 那年,两个熊孩子年方十六。 山洞凹陷在地势极低的地方,狭小的洞口被杂草刻意遮盖,从狭缝中窥去,里面黑黝黝的,还散发着阵阵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积年恶臭味道,任谁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叶笑云皮,冲在前边撒泼,正不亦乐乎间,脚下突然一滑,踩空在那堆杂草上,一跟头栽了下去。 北冥晏伸手去拉,因为距离有点远,没能拉住,只听“刺啦”一声,扯了叶笑云的一片袖口:“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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