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连城脾气火爆,人还没见着,先听声音怒道:“快叫我看看我二哥的好孙儿!” 语气中不乏揶揄讽刺,夏无殇缓缓转身,折扇一收,作揖道:“晚辈见过霍老前辈。” “别,老夫可受不起,而且你才老,你全家都老。” “晚辈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位长兄,名无殒。”夏无殇并不恼,语气平和。 霍连城道:“哼,少说那些没用的。我问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自你这辈起,连城司与南浔多年不曾交往,如今怎么过来了?” 夏无殇顿了顿:“听闻此次北山与薛家都来了,晚辈也赶来凑个热闹。” 霍连城道:“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连城司容不下手段卑劣之人,你走吧。” 夏无殇从怀中拿出一张帖子:“晚辈有连城司下的帖子。” 霍连城瞟了一眼,对一旁的管家小声道:“怎么回事?” 管家道:“这是规矩,老爷。” 就像北山,虽年年不来,帖子年年还是要下的,这是规矩,也是礼数。 霍连城长叹一口气。 “这些年晚辈不曾前来拜见霍前辈,只因家中事务繁重,祖父与双亲亡故,幺弟无殣又恶疾缠身,晚辈实在脱不开身,还请霍老前辈赎罪。” “……”霍连城忽然缓了脸色:“无殣的身子骨还不见好?” 夏无殇苦笑一声:“不坏已是万幸。” 霍连城又是一声叹气,没法对夏无殇再多苛责。这孩子一手支撑起夏家,倒与叶笑沧一般,经历足以令人疼惜,若不是江湖传闻手段不堪,恐怕名气更甚。
第59章 陈年自酿满庭芳 他们五杰,北冥却岚是因一生都在炼毒试毒,北冥家人哪个又不是剧毒伴身,早逝不过是时间问题。 叶弦辰则是在外征战落下的一身毛病,年岁渐长,现如今本人连床都下不了。 可夏怨,那是实实在在的天生身子骨不行,一双子女也不成气候,夏无殇的母亲生夏无殣时难产而死,父亲夏泽铭与夏怨一样,最终体虚致病而亡。 这个最小的夏无殣,怕是也要走这个路子。 他吩咐了一间院落给夏无殇,便走了。他刚走,夏无殇便找到了管家,问薛骆迁的去向。 “盟主大人确实在,现在这个时间……”管家看看天色:“应该在北冥大公子处。” 夏无殇挑挑眉,没问为何。管家带路,送他到了北冥晏的住处,他叩门。 “来啦,谁呀?”开门的是位红衣小公子:“你找谁?” “薛盟主可在此处?” 北冥晏将人迎进来,倒了几杯茶,几人坐在一处说话。 据夏无殇说,逢山剑被卖到了古蜀,听说是位年轻的公子在贩卖,一把黑金色的长剑,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薛骆迁问:“你去了古蜀?” “不错。幺弟身体不好,我去古蜀寻访名医。” 北冥易道:“够远的。”从南浔到古蜀,横跨中州和北山绝壁。 “碧落名医天下闻名,为何到古蜀去?”薛骆迁又问。 叶笑云与萧衍便是去碧落寻的神医。 “的确,我也去过碧落,只是寻不见那位神医,遂转道蜀国碰碰运气罢了。” 北冥晏蹙眉:“夏公子确定那是逢山?” “蜀人不认得也便罢了,我好歹在中原长大,怎会不识这把神剑?更何况我四年前也在雪山见过薛盟主使它。” “那你可认识那位年轻公子?” “不认识,只是一双桃花眼,明眼得很。” 是谢凉。 在中原卖逢山不是明智之举,到古蜀去卖,倒也说得过去。 “恕我直言,薛盟主不带逢山剑四处奔波,等于是告知天下,逢山剑已从你手中丢失。纵然薛老爷已放出风声,要封逢山,亦为时已晚。”夏无殇面具下的双眼,打量眼前的二人:“而且,我也很好奇,薛盟主为何……与北冥大公子在一处?” 北冥晏:“顺路同行。” 薛骆迁:“与你无关。” 北冥晏正色道:“咳咳,那个,人家只是问一句,你不必这般强硬。”岂不是欲盖弥彰? 可薛骆迁显然是误会了,又或者薛骆迁的点就是这么的莫名奇妙,看夏无殇的眼神变了。 夏无殇见他忽然有了敌意,还不动声色地往北冥晏那边凑近些,北冥晏又默默挪开一点,似乎明白了什么,抿嘴笑了笑。 一盏茶的功夫,夏无殇准备告辞:“浮石会上,若我不幸抽到了薛盟主,还请多多指教。” 薛骆迁道:“客气了。” 北冥晏送完夏无殇,回到桌边,若有所思:“夏无殇可信吗?古蜀……谢凉怎么会跑到家里去……” 等了一会儿,薛骆迁还是面不改色地喝茶,他忍不住道:“逢山被卖了,你怎么还喝茶?” 薛骆迁道:“这是你沏的茶。” “……”北冥晏也坐下默默喝茶。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好喝吗?” “好喝。” “哦。”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这就是普通的月下蝉鸣,也不够新鲜,这个时节不对……” 薛骆迁手上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笑道:“只要是你,哪里都好。” 北冥晏的手一哆嗦。 依旧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北冥易默默起身,抓着话本往外走。 “小易?你去哪里?” “大哥我、我……我内急!” 北冥晏也站起来,有些受不了和薛骆迁独处,会情不自禁地去想很多事,好死不死,其中一件就是在这张石桌旁。 薛骆迁抬头看他。 “我也是……” 薛骆迁点头,倒茶:“我等你。” 你还是别等了,我不要回来了。 北冥晏默默想着,却在关门的一刹那,忍不住看了一眼薛骆迁。薛骆迁背对着他,坐姿挺拔,在风中略显单薄。 真想永远和薛骆迁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分开啊。 他轻轻将门掩上,脑子里这个念头不断盘旋,挥散不去。 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门外转悠,未几,逢一男子迎面走来:“北冥大公子。” 越往北,认得他便越不稀奇,他没太在意,对男子全然陌生:“这位公子是?” 男子笑道:“在下慕彦,此次也是来参加浮石会的,不过偶见北冥大公子,北冥大公子似乎有烦心事?” 这人怎么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突兀和反感,反而对此人有种熟悉感:“……也不算。” 慕彦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人并肩走:“若不介意,不妨说来听听?” 北冥晏不语。 “果然还是唐突了。” “啊……无妨,不过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怕是耽搁慕公子的时间了。” 慕彦微微一笑:“在下本就是出来闲逛,正愁无人结伴。” 北冥晏斟酌道:“若按照戏本的唱法,风流才子配俏佳人,穷书生也能抱得美人归,可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慕彦赞成:“戏本终归是戏本。” 北冥晏惊讶:“慕公子果然也这样认为?” “却也不是全然如此。譬如当今圣上不是立了姬家的武将女儿为后吗?” 北冥晏道:“可姬家战功赫赫。” “但立武将出身的女子为后,确实坏了我朝的规矩。” “至少,门当户对。” “北冥大公子若是瞧中了哪家的姑娘,只怕是对方配不上吧。” 北冥晏脸一红,声音低了低:“不是这个门当户对……” 慕彦是个聪明的,一点即通:“公子是担心自己的名声不如对方?那敢问公子,昔年的施晚香,名声较之如何?” 施晚香青楼出身,在一品如楼上与楼下经过的世家公子刘墨一见倾心,施刘二人不顾世俗的阻挠在一起,成婚后夫妻恩爱,第二年有了孩子,也算是一段佳话。 北冥晏摇头道:“不能比。” “北冥公子与施姑娘自然不同,只是这天下的道理是一样的,与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没有错。”慕彦忽然拉起他的手:“北冥公子,希望你做任何事都能出自本心。” 说话说到兴头上,这也不奇怪,北冥晏一愣一愣的,竟也没有抽回手,对这个人的熟悉之感异常强烈,还稀里糊涂地回握:“啊……是啊……” 这一幕,却被出门寻他的薛骆迁正巧看见:“阿晏。” 哥俩好的二人双双转头看他,北冥晏还愣着:“啊……?”然后立刻抽回手,一副被抓奸的心虚样子。 慕彦脸上浮起得体的微笑,收回手,道:“薛盟主。” 薛骆迁完全不给他套近乎的机会,走上前对北冥晏道:“天色已晚,回去吧。” “嗯,晚、晚了……慕公子,我回去了。”北冥晏跟在薛骆迁身后走了几步,回头道:“今日这番话,我谢谢你。” 对方笑笑:“北冥公子客气了。” 再一回头,见薛骆迁微微皱眉,他下意识小跑几步跟上:“来了来了。” 从前怎么不觉得薛骆迁这么爱生闷气?难道是从前,他与薛骆迁对彼此都还有所保留?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考虑这些。 “薛骆迁?”在叫过无数声这个名字,却均无回应之后,他终于忍不住拦在那人身前。 薛骆迁皱眉:“阿晏叫我什么?” “骆迁……?” 薛骆迁点头,绕过他继续走。 他不解:“可是骆迁,我喊你,你没有听到吗?” “听到了。” “听到了为何你不应?” “嗯。”薛骆迁回过头,挑眉道:“你很在意?” 北冥晏语塞。 ……似乎,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但是,是个人都不会喜欢被无视吧?这是礼貌问题。 薛骆迁等了一会儿,淡淡道:“回去吧。” 北冥晏跟着走了一段路,到他住的院门口,推开门,回头见薛骆迁还像往常一般,要看着他进门才肯走:“你不回去?” “要请我进去坐坐吗?”薛骆迁抬脚要进去。 北冥晏忙挥手:“别别别,你早点休息吧。浮石会不是不久就要开了吗,你……自己当心些。”说完,也没看薛骆迁,赶紧关了门。 犹豫了一瞬,他在心中默数了几下,再开门,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走得还挺快。他有些失望。 原本他是想着,若薛骆迁的动作没有那么快,他或许可以请薛骆迁进来坐坐。 他撇撇嘴,一边关门,一边在心中同自己较劲。 既希望人家进来坐坐,又拒绝得那么不留情面,真是心乱了。 “在找我?”耳边忽然响起薛骆迁的声音。 “哎?”这把出神想事情的北冥晏吓一跳:“你你你怎么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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