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思锦(下) 那一年选举家主的会议上,薛尧衫的幺子对长辈不敬,出言放肆,破口大骂:“一群半死不活的老东西,当真老眼昏花,狗眼不识泰山。” 在他眼中,哥哥比他强出不知道多少,什么身体不好是根本,全是放屁的话,只有无耻之徒才能说出这般混账话。 那日他大骂一通,连薛锦思也没能劝住他,骂完他爽了,转身离开,哥哥在身后喊他:“落思!”没能喊住。 第二日,薛落思上奏辞官,又过了没几日,离开了中原。 临行前,薛锦思一再挽留他,他却美曰其名,说是在朝太久,与刘域那个疯狗争累了,憋屈得很,想出去散散心,但谁又看不出来,他这是自愿放弃大好前程,和显赫家世的行为。 纵然是薛锦思,也再留不住他。 他周游于各地,最终,在碧落边境的今河谷里,遇见了佟兰蓁笙,定居于今河谷。 那些年间,中原与碧落战乱不断,他不曾回家见哥哥,甚至不曾回到故乡,只是与哥哥保持着鱼雁联系,他从文字上得知,哥哥成亲了,哥哥做了家主,哥哥在朝中仕途不错…… 他未后悔那日的行径。从前,他或忍耐或低头,都是为了哥哥;那日,他不再忍耐不再低头,也是哥哥。如今哥哥真的过得好,他比谁都开心。 后来,他的妻子怀孕了,他狂喜之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哥哥和爹,他太想将这个喜讯告知他们,尤其是哥哥。 他日夜看着妻子逐渐变大的肚子,想了很久,决定带着妻子回家,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也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若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他觉得自己更愿意待在今河谷,他不是薛家的二公子,她与他自然而然是天生的门当户对,神仙眷侣。 不过也好,回家的最大好处,便是能再见哥哥了。 他们回去之后,哥哥也非常高兴,那几年的通信中,他们对彼此依旧知根知底,仿佛就在对方的身边。 嫂子比他的妻子晚孕两个多月,哥哥在他走后一切如旧,可惜的是,身体亦一直不好。 薛锦思入朝,同薛落思一样,政敌也是西厂督公刘域,此人专门处处与薛家作对,十分好战,但凡能动手解决的事,绝对不会上奏议和,薛锦思常常与其对立,闹得有些头疼。 此次他回家,哥哥对他说,想让他重新入朝,恰他既然想给妻子一个名分,就要在薛家有自己的势力,皇帝听闻当年朝中的薛氏兄弟完壁,还命人来请过。 看着妻子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还有哥哥长夜不灭的烛光,薛落思决定重回官场,即便他知道,此次回去,仕途不易,小皇帝如今羽翼渐丰,不再轻易信人,派人来请他,也是想利用薛家来牵制西厂的势力,各人不过各人所需。 为了他在意的人,他也必须重新回去。 但他的眼光是对的,也只有哥哥能多年如一日地以初心对待朝中事,如今他有了家室,亦见识过外面天地的自由,对原本就不是心中理想的官场,更是兴趣缺缺。 这一去,果然印证了自己的担忧,他与刘域依旧不合,且不懂得迂回,在朝堂之上,竟被气得指着刘域的名字,明言指责刘域好战。 朝堂不比江湖,官官相护,他又出身江湖世家,颇遭人诟病,他的脾气也实在不适合官场。 好在最后,刘域进言攻打碧落一事,小皇帝还是听了以他们兄弟为首的众官员们的意见,以和为贵。 但同时他也发现,此次回朝,小皇帝不再站队,而是静观他们争论,再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下早就在心里决定好的决定。 不久,佟兰蓁笙先诞下一名男婴,兴冲冲地一天扎进哥哥的房间:“兄长!!生了生了!!” 嫂子正给薛锦思剥核桃仁,见他一副火急火燎、满头大汗的样子,笑道:“看把你高兴的。人怎么样?” “阿笙很好!孩子也好!我我我也很好!!” 薛锦思朝他招手:“别急,过来慢慢说。” 嫂子“噗嗤”便笑,放下核桃:“你们兄弟俩说着,我去看看蓁笙。” “你慢点。”薛锦思道:“怀着身孕,叫人扶着你。” 薛落思忍不住初为人父的喜乐与紧张:“哥哥!哥哥!我居然,居然做爹了!” 薛锦思弯起眼睛,看样子很高兴:“那我便是叔父了,去告诉爹了吗?” 薛落思道:“爹就一直在门外守着,转转悠悠,嘴里振振有词,神神叨叨的,我告诉他母子平安了。” “好,母子平安就好,一会儿我们也过去吧。” 薛落思兴奋道:“是。哥哥,你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吧?” “你一向不偏心,再者说是蓁笙和你的孩子,是男是女你都会喜欢。哥哥猜不到。” “哥哥真了解我。”薛落思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是个男孩,长得很像我!不不不,应该是像阿笙!” 新生儿哪里能看得出像谁,不过是高兴坏了,看着怎么都像了。 “都好……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吧,我想见见孩子。”薛锦思往窗外望,阳光正好的一日,一个新的生命,令人忍不住期待。 “哥哥,阿笙和我,希望你来给这孩子取名字。” 薛锦思一愣。 ……再后来,薛落思夫妇回到碧落,没过几年,便传来了薛锦思病死的消息。 几乎是同年,薛落思丧妻,带着儿子回家奔丧,同一时间段内,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打击甚大,一改平日里活泼跳脱的性子,常见忧思。 恰逢又一届武林大会,薛家继薛尧衫和薛锦思之后,再次出了一位武林盟主,且也是为将相之才。 江湖盛传,这是薛锦思不甘心自己的倾世之才白白浪费,附身兄弟又回来了,不然怎么才华横溢的,全落到薛家去了。 薛落思的性子也一日日阴沉了,江湖朝野都被这附身一说,闹得人心惶惶,唯薛落思沉默寡言,根本不在意旁人怎么说。 又五年,二十八岁的薛落思再次得冠,只是这次同他那胞胎兄弟一般,是以金丹吊命,回家后没几年便去世了,听说是郁郁寡欢,忧思过甚,心郁难解而亡。 由此,薛家这武林霸主的地位,才堪堪停了,换了他人坐坐,直到后来薛骆迁长大。 ——“哥哥,你想好了吗?” ——“嗯。就叫他骆迁,如何?” ——“骆迁……好是好,只是有什么寓意吗?” 薛锦思看着他,笑容满面:“可有可无。” 薛落思一直不知道,“薛骆迁”这个名字的寓意,直到他回家奔丧,整理哥哥的遗物,看见箱子里积压着一摞写给他,却没有寄出去的书信。 他全部翻过,泪眼朦胧,信上提及最多的便是希望他早点回家,却只是写,而没有寄出去。 就像当年,哥哥希望弟弟多出去结交朋友,开阔视野,又担心弟弟玩得太晚,会忘记家里有人永远在等着他。 ——“望落……早归,迁家。”
第123章 番外七、双剑(上) 北山之奇女子有二,一说北冥却岚,二说其女北冥念。——番外记。 今次是本月的第十七次了,茶馆外的说书人正讲得绘声绘色中,不时拿眼去瞧那人。 那人来得最早,一来就坐在正中央的位置,要了一壶茶水和小碟瓜子,一开始还规规矩矩,谁知道后面居然听得睡着了。 你说你听书睡着,已经是很大的不尊重人了,叫说书人好生尴尬,这也可以算了,因为还有更过分的。 他打呼噜! “呼噗噗噗——” 众人:“……” “呼噗噗噗——” 众人:“……” “呼噗噗噗——” 众人:“散了吧都散了吧。” “呼噗噗噗——” 说书人:“哎哎哎客官别走啊啊啊啊啊啊——!!” 人走茶凉。 那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这位公子,也真是够可以了。说书人无奈地看了那年轻的公子一会儿,很好脾气地叹气,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等他快要收拾完,年轻公子也醒了,哈喇子流了一嘴,拿袖口胡乱抹掉,说书人看不下去了,给递了一方帕子。 那年轻的公子茫然地抬头:“哦,谢谢啊。” “不客气。客官,你看这场子都散了,您……?” 白衫公子四下看了看,果然没了人,“哎”了一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起身要走:“人呢……” 说书人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您还说呢,要不是您打呼噜……” 唉,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做生意都不容易啊。 他收拾好了准备走,就不说下去了,谁知道那公子忽然又折回来了:“哎,问你件事。城西的齐府,你可知道?” 说书人点点头,指了指西边:“直走到头就是了。” “哦,谢谢啊。” 说书人拦住他:“公子莫不是除妖去的?” “嗯?” “这几日已经有无数道士去过了,像您这般问我路的,也不少。” 公子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哦……” “他家祖宅的风水不对,总遭小人,去过的道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个不是落败而归,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钱和命哪个重要?” 那公子盯着西边,没有答话,说书人也不再说话了,一会儿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说书人笑着摇摇头,也朝西边走去。 城西的齐宅,主人公是年轻的齐从心齐公子。 他的长辈去得早,他又一直没有子嗣,所以宅子里只有他与妻子两个人住,还有一些下人们,富贵倒是富贵,但是人丁总共不过二十口。 最近齐从心遇到了一件怪事。自从他家迁到城西这边,他就没走过好运,不是在家遭小偷,就是出门遇抢劫,要么,就是经营的首饰铺接连遭上头查账。 最骇人的是,后院的水井里头,半夜总能听到魅音,看见魅影,而且下人去打水时,居然还打出血水来了! 他的结发妻子柳玉秀,更是亲眼见着了一回,被吓得不轻,已经卧床好几日了。 反正,就是晦气得很。 时间长了,他也听说了这宅子的一些传闻。说这里在前朝是青楼妓院,有不少女子在此结束自己的一生,上吊和投井的最多。 大家都说,死者是女子居多,难免阴气重,怨气冲天。 齐夫人说,不如先请道士来看看,实在不行再搬吧。 于是,齐府贴出了告示,这几日来做法的江湖道士不少,什么鸡血鸭血狗血,桃木梨木槐木,乱七八糟的,见都见烦了。 今日又来了两个,一位年轻公子,和一位黄袍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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