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砜揣测岑煅想法,默默不言。 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若是说他们熟悉路线,说不定会被怀疑为金羌细作,愈发难以出城。 “若不说明,这文牒我不能签。”岑煅说。 贺兰砜三人无功而返,离开城门时,远桑狠狠给了巴隆格尔一拳。 巴隆格尔懵懂地吃了一拳,摸着脑袋满头雾水:“怎么打我?” 他扭头看贺兰砜,又说:“我不是前几日才讲过么,我熟悉白雀关内外和金羌的路线。当日我随你大哥在白雀关外活动,看着金羌和西北军开打,就是靳岄他爹死的那几场,我当然是熟悉地形路线的。当时你大哥带着几个人一直在关外潜伏活动,我是亲随之一。他既然问,你就回答呗。” 远桑:“再多话便杀了你。” 巴隆格尔只得噤声。三人想不出办法,远桑一直撺掇翻墙出逃,但封狐城周围看管甚严,巴隆格尔功夫不济,论逃跑活命的本事两人都比不上远桑,贺兰砜否决了这个提议。 这一夜贺兰砜辗转难眠。他心里知道岑煅应该也是认识靳岄的,毕竟这个人认识靳明照,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错。他若是认识靳岄,认识的也必定是小时候的靳岄,那小小的、像卓卓一样可以抱在怀里的孩子。贺兰砜突然很想知道,靳岄小时候长成什么样子,如何在梁京生活。他也同岑煅去潘楼听过戏吗?岑融烧了靳岄喜欢的那株茶花,岑煅为他说过话吗? 他睡不着,趁夜出门吃汤面。一碗面吃到一半,忽然听见附近有喧嚷之声,打闹不休。良久后吵嚷停了,去看热闹的老板娘回来说,有西北军战士轻薄妇人,被军中将领狠狠教训一顿,现在拎回军部受罚。 “是谁出手了?”有食客问,“总不能是张越的人吧。” “嘘……是五皇子。”老板娘一双眼睛灼灼发亮,老板一个劲儿地皱眉。 食客们纷纷压低了声音,又是欣喜,又是难过,嗡嗡的一片,说的都是岑煅的事情。有人说若是忠昭将军还在,西北军不至于成现在这样;有人说岑煅就跟忠昭将军似的,若是他当上统领,西北军也有望回到往日情形。又有人提到靳将军有个儿子,众人纷纷摇头:那孩子听闻是不成的,没有靳将军半分才能。 贺兰砜吃完面,问了那老板娘岑煅往何处去。他穿街过巷,在军部对面的面摊子上又看到岑煅。摊子上只有岑煅一人,与那煮面的老妪相对而坐,面前放的是一碗馄饨。等吃完了,岑煅又帮老妪推车回家,说了些絮絮的闲话。贺兰砜极有耐心,他直等到岑煅独自往回走,眼看他走入一处偏巷,才在岑煅身后亮出行踪。 他才靠近,岑煅忽然转身,左手成爪,一把抓向贺兰砜面门。贺兰砜后退躲过,抄出腰间短刀格挡,当的一声,与岑煅佩剑狠狠一击。 岑煅认出他,却不说话,左足往前踏,左手朝贺兰砜胸前一抓,勾住贺兰砜颈上的狼牙项链。贺兰砜旋身一扭,空出的手扣紧岑煅手腕,短刀刺向岑煅腋下。银色长剑又挡了一记,短刀从贺兰砜手中弹起,他松开岑煅手腕,另一手抓住短刀,朝岑煅颈抹去。岑煅身穿戎甲,颈上有护甲防卫,短刀咔地一响,停在那铁灰色护颈上。 岑煅的长剑也恰好刺穿贺兰砜衣袍,堪堪停在贺兰砜锁骨处,几缕深棕色发丝被剑刃切断,随二人呼吸落地。 “杀了我,你也拿不到文牒。”岑煅说,“更何况你没本事杀得了我。” 两人同时收手,各退几步。 贺兰砜拱手行礼,这是规矩的拱手礼,他从陈霜那里学来的。他姿势标准,岑煅微微吃惊。 “只是试探,并无恶意。”贺兰砜将手上短刀平平托在掌中,“此刀是我阿爸遗物,我不用来杀人。” 岑煅:“你很有趣。” 贺兰砜终于问:“你认识靳岄么?” 岑煅双目睁圆,良久才一叹:“你那大瑀朋友,竟是靳岄。” 因这个联系,两人身上那锋锐刺人的煞气总算收了回去。贺兰砜单刀直入:“岑将军问我们是否熟悉白雀关和金羌路线,恐怕不是因为担心我们回不去。你想去金羌?” 岑煅微微一笑,目光迅速扫过二人前后,确定无人在旁才开口:“擒贼先擒王。” 贺兰砜起初听不懂,但立刻理解了。 “……你要擒喜将军?” *** 仙门城,明夜堂分堂。 岳莲楼仔细而认真地在一把柔软刷子上蘸盐水。他坐在一处光亮的房间中央,地上趴着个浑身赤裸的男子,眼睛蒙着,正扯开嗓子骂他。 “右护法,看你长得这么俊,嘴巴倒挺脏的。”岳莲楼慢悠悠说着,忽然转了个腔调,似是女声,“人家若知道你舌头这么不干净,绝不与你相会。” 右护法气得浑身发抖:“死老母的破烂货!扮女人算什么本事!爷爷今日栽在你身上,是爷爷粗心大意看走了眼!” 岳莲楼笑道:“骂我老母作甚?你这没爹的软怂。” 他一身女子装扮,脸上涂脂抹粉,眉目生情,腰肢婀娜,若不是上衣敞开后露出平坦结实的胸脯,极难分辨雌雄。抬脚将那右护法翻了个身,岳莲楼从头上摘下根簪子。簪子根部削尖,如同利刺,在皮肤上一划就是一道血痕,鲜红血珠子圆滚滚渗出来。 岳莲楼一边唠唠叨叨说话,一边从他锁骨处开始,一道道划痕迹。那右护法不知他在做什么,但岳莲楼张口就是软糯娇憨的语调,右护法嘀咕着,身下那物倒巍巍半立。伤痕一直划到肚脐,岳莲楼停了。右护法咽了口唾沫,正等着他下一个动作,随即胸口一凉,钻心的痒疼穿破皮肤,他差点从地上弹起来,嗷地开始惨叫。 岳莲楼欢喜极了:“盐水太多了么?对了,咸过头了,我加点儿辣粉。” 小楼外头,陈霜满头冷汗,袖手站在章漠身边。 章漠来仙门城的消息谁都没透露,他只带了沈灯一人,来到之后先去看望靳岄,才知陈霜与岳莲楼出门办事。辗转找到两人,便是如今状况。 陈霜一声不敢出,章漠的脸色比仙门此刻的天还要阴沉。 那右护法在屋里又是翻滚又是哭喊,“姑奶奶”“爷爷”之类的都叫上了,不知岳莲楼又做了什么,他嚷得破了音:“大侠饶命!别别别!那命根……不行——不行——” 岳莲楼笑得十分快乐:“这可是我从常律寺少卿卫岩那里学来的本事。他倾囊相授,我虚心求教,可惜始终不得施展,好是遗憾。好弟弟,你别动……哎哟!出血了不是?” 章漠额上青筋暴起,嘭地推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陈霜分裂成两个。 陈A霜:完了,这下岳莲楼一定被打。 陈B霜:岳莲楼到底知不知道堂主在外面?他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堂主,故意讨打?(吃瓜心态
第83章 争执 岳莲楼自然是知道章漠在外头的。明夜堂所有人之中,以章漠的化春六变内力最为高深,呼吸轻缓绵长。岳莲楼熟悉他的呼吸与脚步声,在章漠靠近的时候已经认出来人是自己最为思念之人。但岳莲楼这样的性子,他喜欢谁就偏要惹谁生气,乐此不疲。 那右护法被剥了衣服,赤条条在地上翻滚,即便知道有人进入也顾不得羞惭,一声接一声地呼痛、求饶。 岳莲楼还想开玩笑,但见到章漠神色,立刻站直。 他太熟悉章漠诸般表情。眼前这模样说明,章漠是真的生气了。 “陈霜,你继续。”章漠根本没看岳莲楼,他站在那右护法身边,居高临下般,冷冷扫了那人一眼,回头对门口的陈霜说,“无论问出什么,都跟靳岄禀报。” 陈霜:“什么?我?!” 他看了眼肉虫般蜷着的右护法。那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身上血迹斑斑。 陈霜:“……” 章漠拂袖离开,自始至终没赐岳莲楼一个眼神。岳莲楼扔了那刷子簪子,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他还未使用过。陈霜一把抓住跑出门的他:“岳莲楼!” 岳莲楼灵活挣扎开:“你来弄,多折磨几下他就说了。” 陈霜又气又急:“我没做过这种事!” 岳莲楼:“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老师傅!” 话音刚落,人已经追着章漠消失了。陈霜又是咬牙,又是顿足,身后还有那右护法哭号,他手足无措。 岳莲楼追上章漠。嬉笑着:“怎么就真的生气了?” 章漠看都不看他,大步往前走,岳莲楼一扯他袖角,袖角竟似混着一股大力,烫得岳莲楼手掌发烧。他心中微微吃惊:这是章漠把化春六变的功力灌注到袍角上去了。他不由得松开,收敛嬉笑神情,几步跨到章漠面前,歪头道:“怎么啦?” 章漠终于停了,那双秀气的眼里如今全是阴影。 “下不为例。”岳莲楼忙说,“我回去跪院子。” “没有下次了。”章漠冷静道,“明夜堂即便探问消息,也没有这样折磨人的。你这种手段,明夜堂留不住你。岳大侠另寻高枝吧。” 岳莲楼:“……什么意思?” 章漠:“你不知收敛,许多行为给明夜堂和我带来很大麻烦。我不想再给你处理这些首尾,你走吧。” 岳莲楼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怔怔站着。 章漠走出两步又回头,按住他手腕脉门:“差点忘记,你若离开明夜堂,这一身化春六变,是要散去的。” 岳莲楼反手扣紧他手腕,把他推到院墙上,咬牙道:“好哇,你这是不要我了?” 章漠毫不退避,直直迎接他的眼神:“岳莲楼,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知道我在外面,你知道我不喜欢,所以你偏偏要在我面前这样做。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我忍你、任你,可我不是无底线的。” 岳莲楼勾唇一笑,要去亲他,章漠立刻抬手掐住他脖子,沉声呵斥:“再碰我,我不会留情。” 两人僵持片刻,岳莲楼忽然倦了一般松手。他跳上墙头,仍是笑着,但有些勉强:“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可你究竟喜欢什么,从来也不同我讲。难道我真的喜欢天涯海角追着你跑?你去南境,我跟你去南境,你去渡海,我跟你去渡海。也不见你主动找我一次。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难道你又晓得了?” 章漠整了整衣襟:“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岳莲楼站在院墙上,看着院中繁盛林木与憨实果子,郁郁葱葱,青翠蓬勃,天仍旧是阴沉的,飘着细雨,打湿他眉毛与头发。他无来由地感觉一阵伤心。伤心对他来说是多么陌生且不必要的情绪,他往日都可以压下去,今天却因为来势凶猛,无法抑制。 “是你先送我那枝杏花的。”岳莲楼觉得翻旧账挺不要脸,但他也没别的可跟章漠追溯,“是你先说你中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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