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说不定是回到年轻的时候……”沈青折捏着树枝思考起来。 “我会去找你的,”时旭东说,“我知道你在北京读的大学。”还知道他住在哪个寝室。 后来每次他看沈青折的资料,忍不住就会想,他们原来曾经那么近,说不定某天,就在同一条街上擦肩而过。 他们俩屏息凝神,在空地上开始画米奇米妮。 而后静静等待迪士尼法务部带他们回家。 众所周知,恋爱会使人的智商直线下降。 沈青折用这个来解释他和时旭东的失智行为。 他们俩守了一个时辰,没等到迪士尼,先等到了迪士尼公主唐代版——黎遇。 非常招小动物喜欢的黎遇正抱着熊猫巡营,看见两个上司站在云尚结赞的笼子边,神色肃穆,如临大敌,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凑近一看,他们俩面前各画着一个……“这是何物?” 一看就很神秘,线条透露着一股无法琢磨的奇怪韵律,似乎自章法,又似乎毫无规律,莫非这就是传说之中的厌胜之术? 沈青折:“俩老鼠。” 黎遇迷茫:“啊?” 沈青折看向他:“你的伤没事了吗?” “噢……本就没什么伤,血是别人的,”黎遇苦笑,“就是跑了太久了,累的。” 据说他被抬回来的时候还打呼了。 沈青折:“……”不想跟欧皇说话。 他背起手:“你自去巡营吧。” 黎遇满头雾水地走出去几步,又回来:“险些忘了,刚刚去帐中没人,这是成都递来的信,好像有点急。” 估计是谢安又来诉苦呜呜了。 沈青折收了信,等黎遇离开,赶紧和时旭东一起用土把米奇米妮盖住,而后快步离开令人尴尬的案发现场。 走出去很远,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 走回帐子里,沈青折的心情都还算不错,凑在烛火下拆信。 信的开头是:“沈郎,速归!” 他的笑容凝住,越往下看,越是心情沉重。那两个字应在眼睛里,像是烙在视网膜上面,刺痛而清晰。捏着信的手也逐渐发白。 越昶。 为什么? 难道他也来了……吗? 短短一封急信,落款是谢安,沈青折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逐字逐句。 时旭东正把外袍挂在架子上,察觉不对:“怎么了?” 他像是吓到了一样,有些仓促地轻声道:“没事。” 时旭东疑惑,走进了一些,沈青折立刻把信一折,凑到跳跃的烛火上烧。 他止住了步子。 青折不知道一个能射箭的人视力会有多好。时旭东看得清清楚楚,顿了顿,轻声说:“……真的没什么吗?” 沈青折说:“长安……曲环好像有异动,他现在在江油,和南下的陇右吐蕃对峙。说不定随时就要回身打成都。我们这几天就必须把无忧城拿下来,然后立刻回成都。” “还有吗?” “还有成都差点被炸了,谢安好不容易把黑火药塞进摩诃池里,还把沈七郎的尸体炸出来了,他问我要安葬在哪里……” “青折……” 沈青折背对着他,沉默了很久。 一个温暖的拥抱从背后而来。 时旭东从后面抱住了他,声音很闷:“我以为,我已经是……好歹是男朋友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说:“越昶来了。” 没等时旭东组织好自己的茶言茶语,比如“没关系的青折哥哥,我一个人也可以的”“我只是心疼青折哥哥,要是我,一定会珍惜哥哥的”…… 沈青折说:“他想杀我。” 打无忧城比他们想的还要迅速。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奔袭那座坚固的吐蕃城池,与驻在汶川的水师一同抵达。若是以往,沈青折会选择不急不缓地围上几天,在周围筑高台,上砲车,高台要比城墙更高,让城内守军体会一把火力覆盖的恐怖效果。 中途再搞搞宣传战,飞个热气球过去撒点宣传单,喊喊“你们被我包围了”之类的。也争取留下一个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无忧城的美谈。 但是如今的剑南道大环境太复杂了,如果还是慢悠悠地打,估计江油那边都能对峙出结果,要么是陇右吐蕃偷他的家,要么是曲环偷他的家。 还有一个满场游走的自由人前男友,深仇大恨,随时准备收割他的人头。 家都要被偷了,赶紧打完赶紧回去。 打围城战要以十倍的兵力去打,但是他们有着领先时代的投石车,加上逃回无忧城固守的一部根本不堪一击。只是一上午试探性攻击,居然就用砲车轰开了无忧城的大门。 城门一破,惊慌失措的守军要么是慌忙逃走,要么是把城中百姓推在最前面当炮灰,自己缩在背后。这样表现,昨日临阵逃跑也不足为奇了。 唐人的马蹄踏入了无忧城内。 沈青折在马背上,看着周遭吐蕃风格的建筑,长长吐出口气。 维州克复。 消息在两日后才传回成都府。 谢安愣在当场,上前抓住传信的同乡,接近声嘶力竭:“当真?!” “是,”他被攥得有些疼,但也面色激动,“维州,维州克复!” 谢安看着他,定定不动,他心中激荡着许许多多,逝去的面孔,难熬的夜晚,那终生难忘的血色的一天。此时此刻,真正到了此时此刻却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他的父亲在面前被砍死,母亲被吐蕃人奸淫,带着他逃到成都,落脚之后,悬梁自尽。父母兄弟,亲族乡梓……十不存一。 “五郎,”同乡也是满眼含泪,“我们、我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好……”谢安又哭了,又笑了,“回家。” “什么?”郑二娘止住捣衣的手,“真的么?!维州,维州当真……” 她把锤成一片的连绵芦毛往衣服里胡乱一塞,抱起狗儿,和同乡一起走到大街上。到处都在议论,都在说维州,说此战如何神勇,破敌八百万,又说沈郎祭出了神器天鬼,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然而确凿无疑的一件事是——维州克复! 她抱着狗儿,搂得很紧,郑狗儿伸手,努力抹着妈妈脸上的眼泪:“不哭,母亲不哭。” 郑二娘努力挣出一个笑容来:“嗯……嗯!”
第53章 暗流汹涌 回成都的船内,吐突承璀看着面前的沈青折。几日未见,这位年轻的节度使似乎又消瘦了一些,带着病容,落座的时候还咳嗽了几声,乍一看去,总给人以柔弱可欺的错觉。 柔弱可欺的沈节度开口说:“把他给我捆了。” 两个彪形大汉把吐突承璀架了起来,这位内侍小黄门惊叫:“捆奴作甚!沈节度!节度意欲何为?!” 大家不是合作对象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寺人莫慌。” 沈青折把案桌上的香炉推得远了些,不住咳嗽,好半天才继续道:“你们长安也确实有意思,看看吧。” 说着,他背后的黎遇上前,在桌面上放了一封信——曲环递来的信。 词藻优美,行文流畅,但掩盖不住话内外的傲慢。 不过,要是他客客气气的,沈青折反而还会觉得有鬼。 曲环曾为哥舒翰的部将,在陇右征战,后参与平定安史之乱,以军功累迁左金吾卫大将军。 而他沈青折……在长安方面看来,自己这个“节度使”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临时工,临时拿来背锅和挡灾的。 对于临时工,曲环在信内说了这样几点本次战后的处置问题,与其说是商议,不如说是通知。 首先,关于剑南西川。 沈延赞弃城而逃在先,沈青折擅权僭越在后。他们父子俩一个什么都不干,一个干得太多,都不行。曲环认为要将剑南西川道并入东川,合为剑南道,归如今的东川节度使鲜于叔明统管。 这个提议是有依据的。在安史之乱之后,剑南道才分为东西两川,如今趁此机会合为一道也不会有任何阻碍。 此外就是东川节度使鲜于叔明这个人。其为人温良敦厚,而且是科举明经入仕,和他哥鲜于仲通先后做的京兆尹,属于实打实的长安政治圈内人。 曲环信里说的第二点,则是出界粮的问题。 藩镇动兵,如果只是在界内活动,则由藩镇自己负责,如果是接受长安调令出兵界外,则需要一笔丰厚的补贴,也就是“出界粮”。 这次长安派来的援军中,有一半来自于山南东西两道。军队将士找节度使要钱,两道的节度使找曲环要钱,一般来说,这笔钱是该归陛下出的。 但是曲环思来想去,觉得这笔钱,应该由沈青折来出。 曲环的理由是,如果不是他们在江油一带阻挡南下吐蕃,成都早被偷了。 沈青折心说我谢谢你。 曲环之前在陇右跟吐蕃人打了不少年,对陇右这支吐蕃不可能不熟悉。 他和论颊热打成现在这样一个战略僵持的鬼局面,让人很难不怀疑,是在骗出界粮。 毕竟多待一天就有多一天的出界粮,何乐而不为? 曲环的第三点则让沈青折气笑了。 他说,考虑到剑南西川饱经兵祸,可酌情减免赋税。 一般来说,每个州刺史把本年的税收上来,只留一部分供给州府,交一部分给节度使养兵,剩下的则交给中央。也就是俗称的三分法,留州,留使,上供。 实际上到了最后这个环节,能交给长安的赋税也不剩多少了。 比之沈青折要出的出界粮,更是九牛一毛。 结合上一条来看,就是要把沈青折往死路上逼。不给出界粮,可以,反正打谁不是打,江油到成都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给出界粮,可以。 曲环从离开藩镇那一天开始算,算出来一个天文数字,沈青折目测至少上浮了三倍以上。 钱从哪儿来?曲环第三条的意思就是,赋税你不能动。长安都下令减免了,节度使再像土皇帝,终究也不是皇帝,做事还是要照着游戏规则来。 那节度使不干了行不行?也行,剑南西川和东川合为剑南道,至于沈青折么……何许人也?谁说他是节度使了?沈延赞不是跑了吗?什么吐突承璀?没有这个小黄门,没听说过。沈青折居然还敢自称节度使,欺名盗世,妖言惑众,当下狱处以极刑。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找吐突承璀来送信。 最终达成双赢局面——双赢,意思就是长安赢两次。 吐突承璀把这封信仔仔细细看完,虽然历练有限,但还是大概明白了背后的一些弯弯绕绕。 他抬头:“不知沈郎……” “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沈青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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