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知为何,沈祁莫名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若是有人极善某事,就算是武功不好也能够破格录取。比如我,就是因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凡是我读过的书,皆能一字不差的背诵下来,掌门还特意准许我能够自由进入正天府的藏书阁呢。” 沈祁听罢,忍不住再三打量魏景明,暗道人不可貌相。他平生所见记性最好的人就是李眠枫,但按照魏景明的自述,他识记的能力甚至还在李眠枫之上。 但他看起来……确实是怎么看怎么不太灵光的样子。 “你这本事,怎么却没听李庄主提起过?”沈祁问。 “李师叔也不知道的,他上一次同掌门一起挑选弟子,那还是在我入门之前的事了。掌门说,他平时只喜欢窝在荟萃山庄里钓鱼喝茶,最不爱管这些闲事,也提醒我们无事不要去打扰他。” 冥冥之中,沈祁觉得他这段话里似乎有什么不对,不及多想,只听见魏景明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儿有点冷。” ……再会背书,这武功也太差了。习武之人本该不避寒暑,更何况他正是年轻火力旺盛的时刻。 沈祁思路中断,拐到了别的地方:“黎师叔带上你,是此缘故?” 可找李眠枫到底有什么需要背书的地方。 魏景明摇摇头,笑得很傻:“其实是我求太师叔来的,那日他离开之前,不知为何跑来正天府的藏书阁,正巧被我撞见了,我就求他带上我一起。他怕我背后里乱说话,就答应了。” 当然,现在看起来也可能只是想随便找个傻小子骗点钱花花。 沈祁疑惑:“你就这么想出正天府?”莫非这小子也对这位基本不怎么谋面的师叔一见倾心,仰慕之情深藏于心,千里迢迢想要来助他一臂之力。 “我在藏书阁中读到了一本有意思的医书,下半部却被人撕去了。见题跋上提及整理此书的作者来自西北,似乎还在世,而太师叔也正要去西北,总想着要跟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西北还没到就差点被黎为龙卖在此地了,莫说是书的源头作者没有找到,自己还磕掉了半颗门牙。 沈祁却没想这么多,听他提起医书,却很感兴趣。 “你懂医术?”华玉章 虽同李眠枫有些渊源,落在他眼里却毕竟来历不明,况且又频频生出些可疑之举,至今仍难取信于他。 倘若这个小徒弟会些医术,即便是不通精髓,总好叫他替李眠枫看看,加以佐证。 “我不太懂。”魏景明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其实我对医术一窍不通,正天府里本来也极少收藏医书。但我有个怪癖,凡是有字的东西,不管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不逐字翻阅一遍通通记下来是会睡不着觉的。” “那你岂非经常睡不着觉?”沈祁问,“断章 残篇到处都是,这本书有什么奇异之处,值得你单独为此到西北跑一趟。” “沈大哥此言差矣,却是小看了我们正天府。正天府藏书阁历经几代积攒而成,中途未经失火水淹,日日有弟子巡视打理,每一本书都做过特殊的防蛀处理。我日夜待在藏书阁,正天府的藏书我读过成百上千,绝无缺损的道理。唯独这本书却竟然足足少了一半,还正巧断在一味奇毒的名字后面,光把人掉足了胃口,却不说清楚。” 沈祁却是个不怎么好读书的,未能体会魏景明眼中放光的意趣。 缺牙小子大受打击,更加夸张地比划到:“更奇怪的是,按这本书的位置来看,应该是很早前就被收在阁中,可按书中所述,写书的年份并不很远。” 沈祁依旧兴趣缺缺,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往山洞里钻,见魏景明如此激动,只好顺口问了一句:“这毒名叫什么?” “名字倒是很好听。” 少年郎目光澄澈,一派天真。 “叫做醉春光。”
第48章 寻友不遇 当和尚能赚到钱。 在坊间话本中,武林中人有三宝: 一则,父母双亡身世成谜。 二则,跳崖不死,逢洞必入,偶得秘籍遇高人。 三则,同行好兄弟竟是女儿身。 沈祁把卷进泥水里的上衣下摆又裁短了些,默默叹气。 倘使话本不曾作假,他也算三个里面占了两个,只可惜——他向前看去,自己半个头的魏景明已然手脚并用,奋力在狭窄的通路中攀爬起来。他动作笨拙缓慢,爬起来屁股一扭一扭,让沈祁不禁担心起他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卡住。 魏景明总不可能是女扮男装吧,他想。 “沈大哥,”这人竟还胆敢扭头跟他讲话,“前面是岔路。” “往左。”沈祁弓着身子,艰难地掏出地图撇了一眼,朝右的地方明晃晃地画了个红叉,似在标注此路不通。 他越走,越觉得自己是疯了。这张图来历可疑,是魏景明自称从摔碎的财神爷像里扒拉出来的,上面标注虽然详细,但是否可信则无半点验证的余地,更何况根本不曾说明图上画着的藏物处理到底有些什么。 或许此地早有人来过,或许沿途有机关陷阱未曾注明,又或许本就是什么人信手画来藏在塑像中的闹剧。 而且这路线奇差,窄而深长,简直和传说中盗墓贼挖掘的道洞没什么差别,一旦前方触动了什么机关陷阱,他与魏景明几乎可以说是毫无还手的余地。 黄昏刀修长,在这种地方连拔都拔不出来。 他竟然会仅仅因为图上几行似曾相识的笔记就贸然闯入此地。 再说那故人甚至都不是他的故人,连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他都不曾见过。只要是对方有心隐瞒,就算是他二人打了照面,自己也没本事将他指认出来。 他素来谨慎,此举未免是太冲动了些。 可冥冥之中,却像是有什么力量引导着他不断前行,甚至一时失了谨慎。 他实在太想知道将自己的师父半辈子困在苦寒北地不曾踏入中原一步的到底是什么人。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太过复杂,他弄不懂,却并非不想弄懂。 尤其是在和李眠枫重逢之后。 走在他身前的魏景明忽然停下,沈祁正有些出神,冷不丁险撞在他的背上。 “沈大哥,有光。” 沈祁抬头望去。 适才向左行不过数百步,狭长的管道终有尽头,面前豁然开朗。 洞中水滴声,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幽幽萤火,照亮了小小的山洞。 魏景明从甬道中爬出来,伸伸懒腰,恶趣味的喊了一声。 石壁上的荧火忽然动了。 耀夜之虫铺天盖地,朝他二人席卷而来。 * 李眠枫取了信物,来到城中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递上拜帖,本以为只等人来迎接,不多时却见府中老管家愁眉苦脸地走出来。 “李大侠,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李眠枫对游千刃客气,对他府上的人也跟着客气,冲他作揖:“适逢途径此处,总觉得不找游先生叙叙旧,心里过意不去。” “您要叙旧,该早来。”管家拉着个苦瓜脸,“早来,兴许让您那么一劝,我家少爷还不至于跑到庙里出家去呢。” “出家?”李眠枫惊得直呼其名,“游千刃去出家?” “还不都是让那个大和尚给忽悠的,说是要什么去寺庙里带发修行,走了半个月也不来个信儿,去庙里找说我们扰他六根清净,现在指不定已经让那和尚给唬得头发都剃光了。” 李眠枫眼前浮现出游千刃光头的模样。他人生得瘦小,圆圆脸蛋,慈眉善目一张脸,遇上光头竟确实很像和尚,顿时觉得这个猜想十分可怖。 忙道:“管家莫急,这是哪里的和尚,千刃现在人在何处,可否说与我听听。” 老管家一拍大腿,没好气地说:“还能是哪里的和尚,自然是比我家少爷还会坑蒙拐骗的广济寺的和尚!” 不不不,说自己家少爷,不能叫坑蒙拐骗,那只能叫…… “和气生财,千刃向来是和气生财,就是一时对佛法有了兴趣,想来也只是去庙里坐坐,不至于真要出家的。” 这话说出来,李眠枫自己也不相信。游千刃是什么人,这辈子只感兴趣两件事,一个是怎么赚钱,一个是怎么花钱,要说他是一心向善想要剃了头发当和尚,估计连观世音本人下凡都做不到。 除非,只有一种可能。 当和尚能赚到钱。 虽然在别处提起来似乎有些离谱,而对于广济寺来说,这倒还真是一件很有可能的事。 游千刃为了钱也不是不可能剃度,反正他不信神佛只信财神爷,头发没了可以再长,钱少赚一分都心疼的牙酸。 倒是感觉跟沈祁家那位狐狸脸小兄弟很有几分相似。 但凡卢十二给钱也像游千刃那么痛快,他此刻就不必站在这里思考什么出家不出家剃头不剃头了。 李眠枫强笑了一声:“正巧我也有事要同千刃商议,不如就让我去见见千刃,也好闹个明白,叫管家放心。” 希望他在庙里是赚了,别被住持骗得配了个底儿掉。 “李大侠肯去,老朽自然感激不尽,你的话,在我家少爷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老管家又冲他作揖,背弓得很深。 李眠枫看得别扭,一面将人扶起来,一面在心里暗道:我的话哪里有什么分量,只不过是荟萃山庄庄主的名头能帮你家少爷赚点银子罢了。 就连是卖个布,也要宣称是正天府第一剑最喜欢的布料,并赠李眠枫闲章 盖印一枚,自可畅销江南。 游千刃的钱真该分他一半,偶尔送点东西过来,实在是便宜他了, 管家又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李大侠要上济广寺,可切莫忘了备齐香火钱。” “香火钱?”他奇道。去寺庙自然是没有不上香的道理,但也从来少见哪个寺庙会安排和尚尼姑专盯着人到底送了多少钱的。“上几根香的零钱自然还是有的。” “哎呀,李大侠有所不知,这济广寺自从新住持上任,和以往是大不相同了。若是不用三两银子敲门,那是连门都不让你进去的。” 竟有此事?看来游千刃恐怕确实是为钱而去的。 佛虽超脱六道之外,此间中人却皆在俗世。 功名利禄,生老病苦,佛祖像前本就承载着这世上最多的贪嗔痴爱别离。 人既生于世间,自带七情六欲,无论是走卒贩夫,还是大侠富豪,乃至于出家的和尚道士,恐怕都难以免俗。 而钱能实现大部分愿望,也能滋长更多的贪念。 寺庙和钱,看似最遥远的两件事,在济广寺某位天才住持的慧眼中,忽然有了交融。 李眠枫突然对济广寺很有兴趣,想去看看哪里到底是香火味重些,还是铜臭味更多。以及,这位神秘的住持,披着袈裟的身体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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