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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宫女踌躇了片刻，复又说道，“她私运宫中财物，现在被娴贵人抓住……娴贵人派了好多个打手正在逼她招供……她、她……光芜她会被他们打死的！张大人，皇上现在这么器重您，您开口娴贵人一定会停手的、求求您快去救救光芜吧！……” “派了打手？”张铎直觉眼前宫女口中的话有所蹊跷，但眼下没有时间让他去详细过问原由。宫女给他指了光芜所在的方位，张铎又对她吩咐了几句后才匆匆赶去。 此时的御花园内很安静，要找到聚众之人十分容易。张铎老远就望见五六个身着太监服饰的人影正围在一起，其中两人分别押解着一名粉蓝衣衫少女的两条胳膊，嘴里还骂着些不干不净的话。 “住手！” 张铎喘着粗气跑到了那群人跟前，他来不及擦掉额间的细汗，猛地掀开其中两个太监，止住了他们的动作，“是谁叫你们在宫中滥用私刑的？！” 那群太监显然认出了张铎的身份，面面相觑了半晌，为首的瘦高个才道：“这丫头偷了咱家小主的玉佩，还企图偷运出宫，正巧被咱家小主逮到。人赃俱获，咱家不过是替小主出口恶气，张大人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张铎望向被制住双臂的光芜，只见她鬓发凌乱，双目紧闭，似是已经失去了意识。那张白净的脸上此刻交错地印着多道红痕，看起来像是被马鞭之类的东西抽打所致，颧骨处的一道伤口最为严重，已经绽开了皮肉，鲜血不断从那道口子潺潺冒出，混合着泥沙流了一脸，在月色下极为渗人。 张铎皱着眉伸手要去抢人，却被两个太监同时按住了手上的动作。那两人的力气极大，张铎被按在空中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他狠狠瞪向那两人，被怒目相对的二人一时犹豫，手下的力道稍松，便让张铎将人夺了去。 少女的身躯瘦削且柔软，张铎把光芜护在怀中时才惊觉那身躯如此之轻，他轻轻为光芜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才掀起眼皮，问道：“敢问公公在哪个宫当差？” 那细长的眼眸盯得瘦高个太监不由得心慌，咳嗽了一声才答：“咱家在娴心宫当差。” “哦？”张铎笑道，“娴贵人适才从和春园夜宴上离席，不知是何时将公公们召集在此处的？” “这……” “再者，回娴心宫根本不会经过御花园，娴贵人又是怎样凑巧，才来到这里抓到的所谓「人赃俱获」？” 那太监一时语塞，有些恼怒道：“这是咱们主子的事，与张大人无关！” “是吗？”张铎把光芜打横抱起，“那张某现在要将她带走，也是张某的私事，与各位公公无关了。” 他说罢便要走，却被几个太监团团围住，“张大人看来是要与咱家主子作对了。” “各位公公怕是不知道，这位奄奄一息的光芜姑娘，是云嫔娘娘最疼爱的贴身侍女。方才我已差人去梓安殿向皇上与云嫔娘娘通报此事，各位公公若还是对张某多般阻挠，难道是想与云嫔娘娘，甚至是当今圣上作对吗？” 众人被张铎口中的话恫吓在了原地，迟疑片刻后才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不情不愿地看着张铎将人带离了御花园。 · 梓安殿内正由江南来的戏班子唱着《五女拜寿》，咿呀的唱腔婉转悠扬，如此灵秀之气，是宫内乐坊鲜少能听见的。小栗子候在殿外也忍不住跟着哼了几句，他嘴里正不着调地唱着「白首齐眉庆偕老，五女争来拜寿翁」，却望见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个宫女。 待那宫女走近了，他才看清那哭哭啼啼的来人竟是娴心宫的翠微姑娘。 “翠微姑娘，这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还哭上了？” 翠微看见了小栗子，也顾不上礼节，嚷嚷着要去见皇上。小栗子看她那急切的模样，连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粗略问了一遍，心觉不妥，便忐忑地弓身进了梓安殿内。 穆黎正在聚精会神地听戏，见小栗子神色惊惶地跑了进来，他先是看了眼宣太后，然后压低声音问：“何事？” 小栗子眼睛不安地瞟向不远处的碧浓，穆黎皱了皱眉，他才赶紧低声回道：“皇上，娴心宫的翠微姑娘……就是娴贵人的贴身侍女……”他补充了一句，紧接着道，“她方才说，光芜姑娘因私运宫中财物，被娴贵人抓了个正着。因着赃物里头还有娴贵人前些时候弄丢的玉佩，娴贵人大发雷霆，说是要……要严惩光芜姑娘……” 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说完，惶恐地略微抬眼去看穆黎。穆黎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眉头微皱，随后见他开口道：“人怎么样了？现在在何处？” “翠微姑娘来时碰见了张铎大人，眼下人应当被张铎大人救了下来，带去了太医院诊治。” 穆黎深吸一口气，企图平复杂乱的心绪，他按住传来阵痛的额角，“……云嫔知晓此事吗？” “此事暂时还只有皇上这边知道。” 穆黎极轻地点点头，“朕去一趟太医院，你先去云华宫打点一番，莫要太早让他知道此事，免得又要大闹一场。” 穆黎的话让小栗子不禁想起了上回碧浓因为只猫大闹娴心宫的情形，他打了个哆嗦，忙不迭应下。 穆黎沉默地离开了内殿，临了还是不太放心地看了眼正出神听戏的碧浓，却没注意到穆晚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他推开殿门，垂眼冷冷地看了下跪在地上的翠微，沉声对一旁的内侍说道：“将她看好，朕回头再来找她算账。”
第59章 57 === 看到穆黎亲自来太医院时张铎吓了一跳，他从床边的矮凳上起身行礼，但穆黎并未看向他，而是径直走到了床畔，“人怎么样了？”穆黎问道。 “启禀皇上，张太医刚才已经看过了，说伤得很重，虽已服了药，但眼下高烧不退，得看能不能挺过今夜了。” 穆黎将手覆在光芜的额前，滚烫的温度让他不由得皱紧眉头，“其他太医呢？” “呃……”张铎略微迟疑，“今夜就只有张太医当值。” 穆黎抽回手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睨了眼张铎，“去把其他太医都给朕叫过来，医不好她，全部提头来见。” . 碧浓从梓安殿回到云华宫，却没有见到光芜，心下纳闷，于是拉了个宫女问起：“见到光芜那丫头了吗？” 被问到话的宫女诚惶诚恐地与同伴对视了一眼，随后拨浪鼓一样地摇头，“回娘娘的话，奴婢没有瞧见光芜姐姐。” 碧浓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又扭过脸去问旁边那个年纪大些的宫女，“你呢？” “咦……啊、啊，没有……”那宫女结结巴巴地否认，随后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解释了一遍，“主子，光芜她……她还未回来……”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碧浓，碧浓扬了扬一边的眉毛，耸肩道：“知道了，等她回来叫她来见我。” 说完，他便“嘭”地一声将殿门关上，只留下两个宫女站在原地，得救般重重吁了口气。 “你说刚才娘娘她信没信呀？” 另一个宫女抓了抓脸颊，态度犹疑，“应该信了吧？都回房歇息了……” “唉，也不知光芜现在怎么样了。” 那两个宫女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嘀咕着，身后却冷不丁响起了一句：“你们说光芜怎么了？” 两人皆是一惊，回头见本应该回屋休息的碧浓正抱臂盯着她们。 “娘、娘娘！” 碧浓面色不善地催促道：“快说！” 两个小宫女还企图粉饰过去，但碧浓的耐心显然已经到达了极点，他将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吓得小宫女赶忙如实交代：“娘娘、娘娘息怒……呜呜……是小栗子公公特意跟我们打的招呼，不让我们说的……” “小栗子？” “是、是的。在娘娘从梓安殿回来之前，小栗子公公一脸急色地跑过来，让我们不论娘娘问什么，只要是跟光芜姐姐有关，都得三缄其口，说不知道的……” 碧浓皱眉咋了咋舌，继续问道：“光芜到底怎么了，现在又身在何处？” “呜呜呜……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两个宫女被逼问得泪眼汪汪，“只隐约听到说光芜偷了娴贵人的首饰，被抓住还挨了打——” 可话还没说完，碧浓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他急匆匆赶到御书房，却被门口两个太监拦了起来，“云嫔娘娘，皇上说今日不想见您，请回吧。” “滚开。” 碧浓咬着牙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守门的太监却仍不撤手。他吸了口气背过身去，正当太监们以为他准备离开时，他却突然猛地回头，抬起手对着那两人胸口上的穴位用力一点，两个太监便软下了身，应声倒地。 御书房内依旧只有穆黎一个人，他坐在桌前，听见碧浓进来头也未抬，仍是埋首看着许久都没有翻页的书。 “皇上。” 碧浓站在殿前，仰着头望向高处的穆黎。穆黎抬了抬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碧浓舔了舔干燥的唇，问出了他今日问过最多次的那句话：“光芜呢？” 穆黎翻了页书，沙沙的翻页声几乎充斥了整个御书房，他的声线沉稳如常，“人在太医院，朕已经安排御医为她医治了。” 碧浓顿了顿，又问：“萧梦声呢？” 穆黎这时才将目光从书上彻底移开，“光芜偷盗宫中财物，被娴贵人抓了现行，人赃俱获，你不该去找她麻烦。” “我不相信光芜会去偷萧梦声的东西！”碧浓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他一边说着一边踏上了台阶，走至穆黎身侧，“皇上难道不觉得这分明就是劈空扳害、是罗织构陷吗？” 穆黎没有回应，碧浓的声音就又抬高了些：“萧梦声她凭什么可以这样目无法度，敢在后宫滥用私刑？！” 月光从窗缝中照了进来，给屋内的烛火都裹上了一层冰冷的寒意。穆黎苦笑了一声，“朕竟不知你还有如此舌灿莲花的一面。” “皇上还有心思打趣我呢。” 碧浓咬了咬下唇，似有不甘道：“您告诉我，之于萧梦声，我究竟是不该，还是不能去找她麻烦？” 穆黎靠在椅子背上，脸上有几丝倦意，“碧浓，此事朕会着人调查，若有冤屈，定会还光芜一个公道的。但眼下她理亏在先，萧梦声顶多落得个不教而诛的罪名，况且她的哥哥在水遥打了胜仗，朕不可能因为一个犯了错的小宫女就去惩治她，你明白吗？” 碧浓缓缓眨了眨眼睛，他的目光落在了穆黎的衣襟上，暗色的绸面衣襟，上面用金色细线工整地绣着繁复的龙纹。他有些出神地看着，耳畔穆黎的话他早已熟稔于心，仿佛来时便已经知晓对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一样。 穆黎叹了口气，将书合起来，起身走下台阶。与碧浓擦肩时，他用极低的声音轻轻说道：“朕向你保证，光芜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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