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一听头皮麻了一半,忙说,“你总会再找到一个人的,愿意陪你做一切事。” 许怀秉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不再提这些叫卫寂不安的话,问了问他在常白郡的情况。 谈公事时要比私事让卫寂自在,渐渐的话又提到了农、商,他才逐渐忘了方才的尴尬。 在卫寂这里待了小半日,许怀秉并没有留下用饭,赶在晌午前提出了告辞。 卫寂亲自将许怀秉送到门口,明日他便要离京,卫寂提前祝他一路顺遂平安。 许怀秉看着卫寂,突然道:“发上有一片落叶。” 卫寂轻轻地‘啊’了一声,抬起手在发顶扫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摸到。 许怀秉身形未动,只是将手伸过来,修长的手指从卫寂面前晃过。 卫寂不习惯与旁人这样亲近,脑袋下意识侧了侧,躲了一下许怀秉的手。 许怀秉从卫寂发上摘下一片碧绿的叶子,然后神色自若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卫寂觉得有些失礼,干巴巴道了一声谢。 许怀秉神色平和,开口道:“不必相送,回去罢。” 卫寂站在门口,目送那袭白衣消失在长巷子之后,紧绷的双肩微微塌下,他转身走了回去。 许怀秉的马车停在巷口,马夫见自家公子回来了,连忙放下踏凳。 待许怀秉上了马车,他才将踏凳倒置放在车辕上,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牵着马掉了一个头。 车厢轻晃着,坐在其内的许怀秉却纹丝不动,雪白的衣袍逶迤垂落。 天光从摇晃的布帘缝隙,明明暗暗地投在许怀秉面上,他展开掌心,露出那片从卫寂发上取下来的落叶。 这次调离京城,没个三五载怕是不能再回来。等他再回来,只怕卫寂与姜檐早已成了婚。 即便他不离开京城,他跟卫寂也不会有什么。 许怀秉很清楚这一点,可在想卫寂的时候,能来见一见也是好的。 从木盒中拿出卫寂给他的那本古籍,许怀秉将手中的落叶夹到里面,然后合上了书,也合上了他心中那丝怅然。 - 姜檐与卫寂说的是过几日将他们的事告诉他母后,但隔日一早便进宫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与他一同去请安的还有长姐姜筝,这次因为有正事要说,她并没有带上昭文。 见只有他们姐弟来了,许闻宜问,“昭文怎么没来?” 姜筝笑道:“那个讨债鬼嚷着要骑马,一清早便去挑小马驹了。” 许闻宜闻言皱起眉,开口责备,“胡闹,她才多大就要学骑马?” 姜筝:“不碍事,有驸马看着呢,而且阿檐当初不也是三岁开始学骑马?” 她不欲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轻巧将话转到旁处,笑看了一眼身旁的姜檐,与许闻宜说,“我这次来,有一件事稀罕事要跟您说。” 许闻宜一瞧便知道跟姜檐有关。 姜筝挨着许闻宜坐下,开口揶揄姜檐,“还不快将东西拿出来?” 姜檐瘫着脸问,“拿什么?” 姜筝弯下唇,“昨晚你给了我什么东西,自然拿什么东西给母后了。” 姜檐这才想起此事,从荷包中取出两个平安符,“这是儿臣在寺庙为母后跟父皇求的。” 许闻宜凤眸闪过一抹讶异,从姜檐手中接过平安符。 姜筝在一旁笑着问,“是不是稀罕事?昨日他来送平安符时,我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假扮我这个傻弟弟,不成想真是他。” 姜檐瞪了一眼姜筝,他让姜筝来是为了谈事,不是来听她取笑自己。 不等姜檐开口,姜筝继续道:“瞪我做什么?是谁说世上无神佛,打死也不会去庙里上一炷香?结果转头就给我们求了平安符。” 姜筝转头去笑着去问许闻宜,“母后,您猜是谁叫他转了性么?” 知子莫若母,许闻宜瞬间了然他们的来意。 她并不兜弯子,直言道:“你父皇还没想好到底要将卫寂安排在何处。” 一听这话,姜檐急了,“父皇真想派他去斩什么贪官污吏?” 许闻宜抿了一口茶,悠悠道:“你的心思,你当你父皇看不出来?” 姜檐不说话了。 姜筝噗嗤一笑,“他对小卫的心思,莫说父皇了,便是一条路过的狗,瞧见他看小卫的眼神都能猜出来。” 姜檐恼道:“看出来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 姜筝拉长调子‘呦’了一声,开口挤兑姜檐,“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么?” 一提这话,姜檐来了劲,“自然喜欢,他早早便喜欢我了。” 姜筝:“人家小卫的学问那样好,听说在常白郡还办了大案,你看看你,哪里能配得上人家?” 姜檐:“怎么配不上?我日后也会尽好一个太子的本分,勤于政务,仁爱百姓。” 听他们姐弟一唱一和,许闻宜放下茶杯,“好了。” 她的声音虽轻,却让姜檐跟姜筝都止了声。 许闻宜叹了一声,“小卫的品行,我自是信得过,也很喜欢他,正因如此才不愿看他拘在东宫,他是栋梁之材,你父皇也很看重他。” 姜檐起身道:“他嫁进东宫,也可以为朝廷做事。” 听懂姜檐话中的意思,许闻宜蹙起细眉,“历来没有这个规矩。” “大庸百年基业,自太.祖在马背上打下江山,便一直抑商重农。这次儿臣南下,看到靠天吃饭的百姓才知道父皇为何要开商路,因为□□订这条规矩时,粮库空虚,自然是温饱在先。”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适合的规矩便不能死守。正因为父皇明白这个道理,他才会力排众议废除许多抑制商行的律法” 姜檐朗声道:“儿臣喜欢卫寂,他又是栋梁之材,为何不能一面是太子妃,一面是朝廷命官?” 许闻宜一愣,未曾想道姜檐会说出这样的话。 “儿臣喜欢他。”姜檐倔道:“是非他不可的,若不是他,我此生不娶。” “混账话。”姜筝明面斥责,实则在帮姜檐说话。 “母后与父皇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有什么话好好地说,莫说这种气话。不让小卫在朝为官,是不想后宫干政,搅乱朝廷。” 姜檐反驳道:“若坐在大宝之位的人都如父皇这般贤明,谁也祸乱不了朝纲。是先皇醉心修道,才让外戚有可乘之机,错在先皇。” 许闻宜眉心一跳,出声呵斥,“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姜檐自知失言,却不想认错,“只有庸弱无能之辈才会有这样的担心,父皇登基初时,有些国事还免不了与母后您商议。”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对儿臣来说,卫寂就是那个在儿臣身处弱势时,能与儿臣交心,同甘共苦,执手相伴的知心人。” “我不想他为我妥协,可我也不想看他与旁人成婚。” 许闻宜眸色微动,在心里叹了一口,终是不忍心看这双儿女的任何一个难过。
第76章 虞姑姑正收拾庭院的茶点时, 宅院的朱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抬起头。 灿金的秋阳里,姜檐一身绣金的蟒袍,英朗的面上带着笑意。 进来只见到虞姑姑, 姜檐好心情地问, “他呢?” 虞姑姑说, “小公子在屋内。” 姜檐勾着唇角, 迈步要去屋里找卫寂时,虞姑姑忙道:“小公子可能在换衣服。” 姜檐闻言脚步一顿, 回眸看她, “这个时辰他换什么衣服?” 不等虞姑姑回话,换回旧衣的卫寂匆忙从屋内走了出来。 见他满身泥点, 姜檐满脸不解, “你这是做了什么?” 菜园还没收拾好,所以卫寂换回了先前的脏衣, 早知姜檐会过来他就不换了。 卫寂露出懊悔之色,嗫嗫道:“臣在犁菜园的地。” 去了一趟壶口县, 姜檐自然知道犁地是什么意思。 扫过虞姑姑手中精致的茶点与杯盏,姜檐眉梢微挑, 开口问,“方才有人来过?” 最初他来时,虞姑姑也会拿出最好的茶具招待, 后来他嫌麻烦, 便开始用卫寂日常用的杯盏。 卫寂顺着姜檐的问, 朝虞姑姑那边看了一眼, 神色顿时慌乱起来,他张了一下嘴。 姜檐不露声色, “许怀秉来过?” 卫寂心虚地低下头,既不敢撒谎,又不敢回姜檐这话。 姜檐一直对许怀秉有种敌意,若是让他知道他俩私下见过,怕是要生气。 虞姑姑帮腔,“奴才以前在太傅府时,被太傅拨到许公子身边伺候,这次他要远调,临行时特意来辞行。” 出乎意料的,姜檐并没有发火,反而道:“怎么不留他用午饭?” 卫寂与虞姑姑一时不知他是不是在说反话,因此谁都没回。 片刻后又听姜檐开口,他对卫寂道:“听说他被调到淮岸做县丞,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回京了,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的婚事?” 卫寂被姜檐问的一怔。 见姜檐不似要刁难卫寂的样子,虞姑姑悄悄端着茶具去了厨房,留他俩在庭院说话。 八字没一撇的事,卫寂自是不会随随便便与旁人说,在姜檐的逼视下他摇了摇头。 姜檐看着卫寂道:“你与他不是旧友,到时可以请他来喝我们的喜酒。” 卫寂只得老实答,“还,还没定下来。” “谁说没有定下来?”姜檐翘着嘴角,“今早我进宫将你我的事与我母后说了。” 卫寂脑袋闪过片刻空白,手不自觉抓紧,僵僵地“嗯”了一声。 姜檐:“我母后的意思是,你先进史府。” 历朝历代从未出过这样的事,若这次开了先河,势必会有言官上谏。 其实这事看的便是皇上的意思,太子坚持要娶,皇上只要默不作声,出面阻拦,纵是文武百官满身是嘴,也断不了卫寂跟姜檐的姻缘。 只是许闻宜不想将大喜的事弄得满城风雨,因此想出一个温水煮青蛙的办法。 先让卫寂进史府,给他安排一件要紧的差事。 等丧期过后,他俩的婚事订下了,到时卫寂暂且辞去编纂一职,与姜檐完婚。 婚事办完之后,再让史府那边出一点小乱子,然后‘不得不’调卫寂回去。 过个一年半载,等大家都习以为常后,让卫寂官复原职。 卫寂听完姜檐所言,呆愣了许久,半晌憋出一句,“出什么乱子?” 姜檐:“我父皇也曾想编修丛书,只是修河一事更为要紧,银子都花到这上头了,他便打消编撰的主意。丛书是修不了了,但文轩阁的书倒是可以整理整理。” 史府编纂一职,便是要整理古今以来的丛书,除了整理,还会编撰,为诗词文章作注解。 文轩阁是皇家的藏书阁,里面珍藏了很多难寻的孤本。 许闻宜想要卫寂整理文轩阁,这样他辞官后,便能用修书不顺这个借口,将卫寂再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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