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朝着夜君夷,道, “您就是南……”少年人意识到说错了什么,口齿忙转了个圈儿,道,“无恒宫的少宫主,夜君夷,对吧?”说完,嘻嘻哈哈先笑着缓和了气氛,也不等夜君夷答话,自顾又说,“夜君夷,唔,好名字!好名字!”少年人那一双明亮的眼,带着好奇和欣喜,直直盯着夜君夷左看右看,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的失礼。 还是旁边的吴伯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对方想要继续这么看下去的意思。 “哦,我是倩衫坊的文舒,是舒畅的舒。不过没见过我的,都以为是叔伯的叔。你有这反应,不奇怪,不奇怪。” 夜君夷心里却道,但是你这人太奇怪了!他爹怎么能允这样的人来无恒宫? 想时,夜君夷已不自觉的看向一旁的夜层天,却见对方是一脸的淡然而已。 ……
第27章 文舒眼见一下子矗在自己视线里的三人,均是一副“各有所思”的样子,实在是顶顶有趣,特别是他夜层天,目中原就笃着些不待见自己的神色,没来由的让人得了劲,伸手就去撩夜君夷的肩。 “夜公子这般俊色若淑之人,可有喜欢的姑娘?” 劈头就是一句吒舌之语,夜君夷仿佛觉得有人在他耳边点了爆竹,炸的脑内嗡嗡作响。 回神去看那少年,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等着他的回答,连那眉目里的表情都调的和三姑六婆说媒一个样儿的。 周围的气氛,也随着这句话,一下子变的有些不对了。 “文舒公子,在下久不入江湖,未曾有过喜欢的人。”夜君夷说时,都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入流的尴尬之意。 “那开春后不如就随我去江南见识见识。倩衫坊的生意更是遍布大江南北,看看那阔水东流的烟雨美景,总比这大雪封山的无恒宫要好玩呀!”说时,文舒的手已大咧咧的伸到了夜君夷的颈后,虽有几分轻浮,却也不似让人厌恶。 “文舒公子,你这……”夜君夷不明对方意欲,可这大庭广众的对他“动手动脚”,也太……大胆了吧! “量体裁衣,不是要做衣服吗?”文舒见此,故做无辜的悻悻收了手。夜君夷才发现对方手里正握着一卷精致的皮尺。 夜君夷顿时不知所措,夜层天则侧了侧身,好似并无意要去阻止。 “棉、麻、丝、皮、毛,公子喜欢什么质地的?这地方太冷,看来要多做几件裘皮的,可我们倩衫坊的一绝却是君子丝,公子若穿这种料子的绸衫锦袍,才是配的。” 于是,文舒一张嘴就在那里自个儿聒噪个没完,一会讲起萧月楼里的醋糙鹅,一会说起廊台街上的枣栗汤,一会又头头是道的说着百花灯节的热闹,一会又谈及流觞斗诗会的文雅。在夜君夷的心里,终是不清不楚的落下了些好奇和向往,便也不管对方此时正在自己身上的各种“测量”了。 夜君夷用眼神瞟向一旁的夜层天,他爹居然带着几分难见的谦和,坐在了宽椅里细细的端详起他俩来。而吴伯,则眼观鼻鼻观心的不闻不见不说话……这一切,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来。 文舒在皮尺上做了几个记号,终于收起了皮尺,笑眯眯的闲问,“锦袍、薄衫、常服以及白貂外衫披风,公子都要几套?” “十套!”不等夜君夷思考,夜层天便做下决定,声音冷硬。 “……” “我是说各要十套。”夜层天强调了一句。 “……” 听后,夜君夷和文舒各自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夜君夷不知道的是,他要这么多衣服做什么?自己又不是女儿家? 文舒眯着眼看了看夜层天,似乎也不惧对方无形中带着诸多的压迫感。 “好,那就先交一半的定金,剩下的,等衣服送来后,倩衫坊自会派人来收。无恒宫果然很有钱。”说完,那少年又作势亲切的“黏”上了夜君夷,刚想说什么,却被夜层天打断。 “吴伯,带文舒去琉风院休息……”夜层天挥手,摆明着就是要赶人。 “你!……”少年藏不住心事的撅了嘴,欲言又止,不情不愿的被夜层天泼了一身冷水。 这让一旁的夜君夷更是奇怪,可步子不知为何,还是跟上了夜层天,离开了偏厅。
第28章 待夜氏父子的身影远去后,那少年摸着自己的皮尺,看着此时空落落的院子,半怒半怨道,“呆鸟,什么时候他就这么任人摆布了?” 吴伯叹出口气,“你也别怪他,这一个都快要守成傻子了。” “嘁!我才不管。南冥君若真能醒来,到时候,我看他要怎么自处!”少年一跺脚,甩袖就走。 “小烛阴,你且等等啊……” “你只大破鸟,光长岁月不长脑子!” “哎哟,我是老了,可你也别把事儿都搞砸了呐。” “刚才我摸过了,他颈后的银莲才绘出了三分之一的样子,顶个屁用!难怪他十一岁时……难怪……呜呜呜……”那少年唧唧歪歪还要说话抱怨,却被身后的吴伯捂住了嘴。 “鲲鹏!你条大臭鱼,你只大呆鸟!你要干什么,我要去找他算账!!” 吴伯任少年使着性子胡骂,也不再顾及什么形象,拽着少年就往琉风院去。 远远看过去,一大一小俩人,滑稽的彼此拖拖拽拽的在消失在了雪后的小径上。 ……
第29章 这日入夜后,那叫文舒的少年就偷偷溜入了北冥殿,无恒宫的禁地。虽然殿内此时黑灯瞎火,可那人影儿一转身,自然就旋开了一道暗门,卜一进去后,就无声无息的站定了下来。 话说这间密室是暗套在北冥殿内的,夜君夷根本不会知道。 此时的密室内,背对着文舒正站着一个人影,想也知道,那人就是夜层天。 再看室内摆设,连桌椅都没有,只是夜层天所对的墙壁上,正挂着一幅几乎占满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卷轴。 若要说卷轴,那也不似画上去的,竟是流光溢彩的流动的,仿佛卷轴中的景色是活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只要一探身,就能融入其间。 可是此刻,并没有人愿意走进去…… 那卷轴上,背景是巍峨的崇山峻岭,仿佛在这茂密的绿意间,都有风声袭来,然后是氤氲而生的水,汪洋似海。烟雾缥缈间,一袭长衫,负手于水岸,侧临于风中,衣袂飞扬,散发及地,眉目中的静冷与温和并存,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均是为他而生,为他而长的。 那不知用了什么神奇的东西所绘的卷轴下,有一行银色浮动的字符,旁人所不知的,这正是上古时后的文字,早已消失于世间。 写道:临南海观之,渺矣;望北冥思之,远矣。 文舒看着那字,忽然潸然泪下,顷刻间,止不住的回忆疯了一样的涌来。 …… “阿冥,这话什么意思呀?” “说的就是我,虽拥有这广阔的南冥之地,可站在南海这里看,觉得自己也很缈小。于是就觉得再往北边去,那又是多么遥远的地方啊……”说话间,那男子眉目里竟是如水的温和。 “北边有什么呢?” “我不知道啊!” “也有阿冥不知道的事吗?” “当然,天地很大,我们很小……” “可你是南冥神君呀!” “傻瓜……”男子伸出手,发微扬,衣袖成风,目中广阔平静,温柔的摸了摸身旁说话的那条浑身污黑,似蛇非蛇的东西,唇边蕴了笑容。 …… 文舒忽然走上一步,从背后拽住了夜层天的衣袖,哽噎着低沉道,“他,回的来吗?” ……
第30章 回的来吗?…… 夜层天深深吸了口气。他并不觉得若是那个人回不来,又会怎样?这一切本来就是为了能让他回来所设的啊…… 也许正是因为经历的已太久太久了,所以在文舒的那句哀婉的问话后,夜层天又觉得有种恍若隔世的虚幻,好像一切也不是真实的了。 如今世事将临,反倒让人有些近乡情怯的害怕,因此,夜层天不敢再让自己去触碰更多的回忆。 密室里仍是寂静无声,夜层天入定般的看着面前这幅流动的山川河流的古卷,一动未动。 那画中人,衣袂纤尘不染,眉宇间隐隐含着三分温润,七分沉倦,是世间再没有东西可同他比拟的样子。 南冥神君,第一眼见他时,在一个迷样的清晨,对方背光立在自己面前,衣袖挽风掠起的那刻,他道, “别怕,我是南冥君,你,因我而生。” 可他却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有股说不清的味道,很久之后他知道了,那是血的味道。 …… 而这边,夜君夷对今日所发生的事,心里终是落下了疑问。特别是那个叫文舒的少年,举止间有着诸多的“无礼”,然,自己并不见得能有多讨厌他。相反,竟还有种油然而生的欢喜,就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故人,这种感觉让夜君夷辗转难眠,再是回想,竟和当年夜雨泊舟时,遇到梁萧的心情是一样的! 这,倒底是因冥冥中的缘份所系,还是有人特意安排的……巧合? 此时此刻,夜已深,万籁俱寂。 无恒宫的夜,比其他地方还要静上几分。比不上烟雨里头的江南,秉烛亦可听外头的绵绵细雨声,或是躺在榻上,看窗棂半掩之外的风抚月夜。 夜君夷一手枕着头,穿着薄衣盖着厚褥,侧卧在暖炕上。 四周一时静的都能听清灯罩里烛火燃烧的“滋滋”声,兴许以前没有注意过,自己竟从未感受到这么静的夜。又觉得那微弱的烛光早已照不亮整个寝殿,摇曳的昏暗又脆弱。 夜君夷慢慢坐了起来,怔怔的去看灯罩里隐隐的烛火,总觉得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的好奇心。 就这样,夜君夷看清了,从烛火之外走近自己的,原来是个人,就好似对方原本就站在烛火里,此刻才走出来,定定的看向自己。
第31章 夜层天看着兀自坐在暖炕上的人,夜君夷眉宇间拥着一抹疑惑不曾掩饰,反是在看到突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夜层天后,使得那抹疑惑更加的深入人心。 夜半三更,他爹怎么来了?且来的悄无声息,诡异莫名,连殿门、窗棂都没有被人开合过的迹象,他如何进来的? 下一刻,夜君夷就醒悟过来,目中不禁闪过叹息之色,认识到这些年,他爹的修为肯定是又增进了不少,怕早就达到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境界。想起江湖上曾说过,武功修为的最高境界便是“大无为”,可化风为刀,化手为剑,但凡是身边能用的东西,便都是杀人利器,游刃之下,余余成锋。 夜层天在昏暗的烛火下,依然静静的看着对方,彼此相对的沉默,夜层天亦能清楚的感知夜君夷此刻颈后的那朵银莲纹饰,是黯淡无光,微弱死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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