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知道,骆勇虽然嘴上说自己不识字,但其实心里是很想识字看书的,一如当年的自己。
于是他二话没说,便将骆勇带进了书房,并给他介绍起了他这些年搜罗的各种书籍。
骆勇的眼睛果真亮了亮,这么多的书,也不知要读多久,不禁感叹道:“三郎的学识快赶上我姐夫了!”
李尧被夸得有些羞涩,腼腆道,“我识字较晚,一旦能通读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骆勇疑惑,“三郎几时识的字?”
“十五岁。”
骆勇不由惊诧住了,寻常富贵家的郎君,无一不是七八岁上便开蒙了,他怎么十五岁才开始识字?
而且才短短几年,他竟将这一屋子的书都通读了。
他的才智还真是不一般啊。
骆勇连忙近前,压低声音,仿佛询问着这世间最机密之事,“三郎在识文断字上可有什么诀窍?能否传授一二?”
李尧微微一愣。
骆勇顿觉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听人说,若是想在军中晋升,得识字还得熟读兵法,虽然我距离将军之位矮了那么一大截,但不想当将军的兵可不是什么好兵。你说是吧?”
李尧点了点头,并回身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递给他,“这是我识字时读的千字文。”
骆勇翻开一瞧,里头确实是千字文的内容,但与唐晋元给他的那份不同的是,这本书里的每个字旁都仔仔细细地写了些注解,甚至有些复杂的地方,还被生动地画了一副画。
还别说,被这么一注解,他居然一眼便识得了好几个字。
这还真是本好书!
骆勇仿佛捧了珍宝,冲他殷勤笑道,“三郎,你这本书能否借我读一读?”
李尧本想说可以直接送他的,但一想起方才骆勇的那番话,他只好将“送”字憋了回去,只点点头,“好。”
两人在书房里捧着书窝了一下午,有了李尧在一旁的协助,骆勇从未觉着自己在读书一道上如此清明,从前不认识的字,如今全都认得了,甚至连一些典故他也能看懂了。
今日还真是过得相当充实。
直到日暮,骆勇才依依不舍地抱着绾绾告辞,临走前,他还问李尧借了好几本书。
骆勇是高兴了,但是绾绾却很不高兴,她好不容易来找康郎君哥哥玩,没想到居然在他家睡了一日,什么都没玩成,便又要走了。
但好在李尧在她临走前给她包了一大堆好吃的,这才将她嘟起的嘴消了下去。
绾绾有些不舍地拉着李尧的衣袖道,“康郎君哥哥,明日我可不可以再来寻你玩呀?”
骆勇一把将她拎了起来,戳了戳她的小脸蛋,“明日阿舅就回去了,谁还带你来玩?”
李尧微微一愣,“骆兄要回去了吗?”
骆勇点点头,“这几日农忙,总要回去的。”
见李尧一脸失望,骆勇笑道,“我家就在杏花村,如今漫山遍野都是些杏花,村子里人人都酿杏花酒,三郎若是想尝,随时可以去寻我。”
李尧眼睛亮了亮:“当真?”
骆勇嗯了一声,“当真。”
第二日一大早,骆勇便启程回去了。
虽然身为军户派下来的田地已经被他种完,但自家地里的桑叶还没摘。
这几日的雨水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地里的桑叶上沾满了水,实在不好摘,但好在他刚回去,天就放晴了。
这叫他的心情整一个舒爽,回去便摘了整整一箩筐。
为了骆母养蚕方便,骆勇特地在自家那亩地旁盖了一个小小的茅草屋,蚕、桑全都在里头,原先骆母养蚕时,也都歇在里头。
如今也轮到他了。
正好,他将从康三郎那儿借走的书也带了过去,等摘了桑叶喂了蚕,他便掏出那些书开始研读了起来。
这日他正看得认真,突然村里吴婶儿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田埂传来。
骆勇微微一愣,听着声音,她似是在喊他过去。
于是他放下书,从小屋子里走了出来。
吴婶儿家里有一头牛,农忙时家里没牛的人家都会去问她借牛犁地,农忙结束后,吴叔便会扎一个牛车,往来城村,挣一挣脚力钱。
这会儿吴婶儿正杵在她家的牛车旁,朝他招着手。
他飞快地跑了几步。
“吴婶儿?”
刚要问怎么了,骆勇的视线便落在了吴婶儿的牛车里。
却见她的牛车里正端坐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郎君,只是这个郎君却是有些不太干净了。
是字面上的不太干净了。
这郎君一身泥泞,就连脸上头发上都沾满了泥污,独那一双乌溜好看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的,显得干净透明了些。
这不是三郎又是谁?
骆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吴婶儿拉着他的手道,“二狗,婶儿在路边的泥坑里捡了个郎君,他说他认识你,婶儿就顺道拉他过来了,你瞅瞅,你认识不?”
“婶儿,这位郎君是我在城里的一个朋友,许是头一回来咱杏花村,迷路了。”
骆勇边说边笑着看着车里的那个泥人。
吴婶儿前些年在城里听了一段说书,说是有一个小娘子在路边捡了个俊俏郎君,谁想捡回家后,那郎君化作了一只狐狸,当晚便将那小娘子给吃了。
本着救人一命的善心,吴婶儿还是捡下了李尧,但心里总也不放心,见着骆勇便要当场确认。
好在这郎君确实与骆勇相识,她也松了一口气。
骆勇走近前去,憋着笑看着他,“三郎怎么过来了?”
李尧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你说若是想喝杏花村的酒,随时可以过来寻你。”
一旁的吴婶儿听着突然笑了,“哎哟这小郎君,若是想喝酒,让二狗给你送过去便是了,何苦平白摔这么一下。”
骆勇边笑着边近前去扶他,谁想刚一用力,李尧便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脱了力。
骆勇神色一紧,“怎么了?”
李尧道,“许是方才一不小心崴了脚。”
吴婶儿本就对方才自己对李尧的无端揣测有些愧疚,于是乎,她大方道,“二狗,要不婶儿送你们一程吧,反正这里离你家也不远。”
牛车确实比较快也比较方便,骆勇点点头,“谢谢婶儿。”
吴婶儿其实人挺好的,只是有时候嗓门儿有些大。
骆母此刻正在院中看护着她的那些桑蚕,便大老远的听到吴婶儿说捡了个郎君回来的声音了。
骆母还觉着奇怪,直到她踱步到门口才瞧见,自家二狗正一身泥地坐在吴婶儿的牛车里。
牛车里还坐了另外一个泥人。
骆母吓了一跳,莫不是这骆二狗跟人打架,把人推进了泥坑里,临了找上门来算账了?
她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迎了出去。
骆勇正从牛车上跳了下来,耳朵便被骆母揪了个正着。
“骆二狗!你这臭小子!这么大了怎么还耍浑欺负人?看我今日不好好收拾你!”说着她就要去寻她的笤帚,好在被吴婶儿拦下了。
吴婶儿好说歹说,这才将眼前的误会解释清楚。
骆母诧异地走近前,看着如泥人般的李尧,怎么看怎么像是个被自己儿子打了一顿老实孩子。
她不解道,“二狗,这郎君当真是你朋友?” ----
第 12 章
听闻李尧是骆勇的朋友,还是位郎君,骆母连忙连扶带扛地帮忙将李尧请进了屋。
骆母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儿子。
虽然这臭小子儿时因为老是长不高总受人欺负,性格渐渐开始变得乖张了些,也调皮了些,总爱欺负人,但他心肠其实并不坏。
她知道,若非旁人先欺负他,他是绝对不会动手欺负人的。
她其实也想让骆勇交一些乖巧老实的朋友。
人都说物以类聚,若是自家那混小子跟这种朋友多待一待,没准儿也能从他们身上学些乖巧老实回来。
这样她也不用这般操心了。
她吩咐骆勇去烧水后,自己则是进屋搜罗出了一件粗布麻衣,细心地将其叠好,端了出来。
李尧此刻正端坐在屋子里,细细地观察着屋子里的每一个摆设。
这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屋子,墙面是由泥砖砌成,黄黄的泥虽然有些许掉落在了地上,但屋子看上去依旧很整洁。
“原想着我家二狗还能再往上窜一窜,便给他备了些大点儿的衣裳,但看他这样子,怕是用不着了。”
骆母怕李尧嫌弃,还补充了一句,“这衣裳是用去岁的新织的麻布做的,他姐亲手织的。”
李尧想起身拜谢,但腿伤了有些不大方便,便只好拱了拱手,“多谢夫人。”
骆母微微一愣,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叫过夫人,瞬间笑开了花。
“你这小郎君怎么这般懂事啊?村里人都喊我勇子娘,二狗娘,郎君要是不嫌弃,便也这么喊吧。”
她顿了顿,脸上笑出了些褶子,“郎君今年多大呀?听二狗说你们家是做生意的?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呀?如今天色都这般晚了,你家里知晓你还在外头,怕是要担心坏了吧?要不要让我家二狗去你家知会一声啊?”
李尧头一回感受到这般热情,也不知怎么地,心里暖融融地。
他认真地回答道,“我比骆兄小三个月,家中做着钱庄饭馆和客栈的买卖,我家中……我家中只有一个老仆,以及老仆的两个儿子,我出来时,跟他们知会过了。”
骆母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般认真,她更没想到他家里竟只剩下了个老仆,心里突然一软,鼻头也跟着酸了酸。
大抵天下做父母的都是这样的吧,就是见不得有孩儿在外头受委屈,更见不得孩儿在外头没人护着。
“阿娘,水烧好了。”骆勇带着一股子热气走了进来,“三郎,我带你去洗洗。”
说着他便要去扶,却被骆母一巴掌打断。
“混小子!就不能轻点儿!”
骆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这不是还没碰着人家吗?
骆母强硬道,“你背他去。”
骆勇:???
骆母又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的手臂上,“给我照顾好了!”
说着她冲李尧温柔笑笑,“春日里也是冷的,今儿家里的老母鸡正好窝了个蛋,婶儿一会儿给你煮个蛋花汤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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