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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信看着账本发愁——这宅子一换，这么多年来攒下的银钱瞬间没了大半，只剩够年后上下打点的。 只是他既身为官员，又不好租赁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对谁都不好，只好打算着待到来年春，便宜卖给新试的考生。 钱该没还没，饭却是一定要请的。 他承了程乐山这么大的情，又撞上乔迁之喜，索性做东把能说的上话的都请了个遍，连赵津都应了允。 宋承平也在列。 他对这些事情门儿清，只好又感动又别扭地认了，权做午夜梦回时的一点慰藉。 地方定在新开的一家酒店，以新奇多样取胜，各地的口味都能兼顾。 赵津坐在上席，一圈官职辈分关系地算下来，竟是唐安信和宋承平挨着。 菜未上齐，酒却已过三巡，大家都知道赵津的秉性，也没灌他，权当请了个不苟言笑的菩萨端坐上位。 刘策温近日不知怎么，和刘宽愈发不对付，连话也不说一句，自己和方季同换了位。 唐安信遥遥地冲唐奉澄举杯，抬手时露出点腕骨。 他酒还没沾唇，宋承平却猛然站起来。 引得众人都看向他。 宋承平带了个谦虚的笑：“晚辈不才，今日家父不在场，晚辈想替家父敬各位大人一杯，权当是个赔罪。” 唐奉澄愣了愣，随即笑道：“好！邵安倒是懂礼数！” 刘策温也接话：“邵安性格平稳，道歉就不必了，日后让德庸亲自请我们！” 赵津不认识他，还是刘宽在旁边小声提了一句：“这是宋御史的长子，就是唐大人的学生。” 席上只宋承平一个人站着，赵津也端了杯，只是没起身。 按品阶，他们也确实是不该起身的，毕竟在场只有这一个是没入朝的，余者都比他年长有资历地多的很。 宋承平饮得很慢，文人的局，不兴那些‘一饮而尽’的气势。 可是他的眼眸一刻也没有离开唐安信，甚至侧着能看见唐安信仰起的颈子和耳垂的小痣。 席到后面，刘策温和刘宽不知怎得吵了起来，后来还是靠赵津在压着，才没闹得不欢而散。 最后一道松鼠桂鱼在尹元洲喝的烂醉后送上来，大家都没了吃的胃，就只好搁置在那。 唐安信是主家，遣了小四和汝鹤把各位大人都送回去了才算结。 唐奉澄临走时叮嘱小四：“你们看着点温莘，我看他头脑不甚清醒的样子。” 宋承平也在旁边，他沾了酒意，连人都没看清，无端带点敌意地应：“老师住处和我甚近，我照看着的。” ——这还是唐安信搬了家之后才发现的，宋承平加冠之后没多久就搬出了町石大道，也住在这附近，和唐安信的府宅不过一个胡同的距离。 小四和汝鹤都有任务在身，唐安信和宋承平就慢慢地一路走回去。 宋承平忧心唐安信再生病，就解了自己的大氅替唐安信披上。 这距离太近了，喝酒就显得格外近。 宋承平能感觉到唐安信的呼出来的热气。 这人微微抬着头，就那么愣愣的任由宋承平动作。 约莫是酒气的原因，唐安信鼻尖发红，眼里带着水。只是他喝酒不上脸，脸色还是白的，倒衬着唇色愈发红。 活像吸人精气的艳鬼。 宋承平怔怔地看了好一会，鬼使神差地，凑上去舔了一口。 带着酒的酸和辣，却又是馥郁的味道。 热得手心都在渗汗。 偏生面前的人睁着一对含情带水的眼，冲他笑：“什么味道的？” 他指尖点过宋承平舔的地方，顿了一会儿，又放进口中吮了一下。 宋承平再没忍住，猛地伸手扣住他的下颔，然后吻了上去。 风冷的厉害，可是呵气流转间都带着烫，活似床榻间氤氲的活色生香的欲。 这人连心意都未表明，却已经想到了床榻里的耳鬓厮磨，好生不可理喻。 宋承平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把唐安信带回来的。 连油纸打包好的松鼠桂鱼都忘了带，凄凄凉凉地躺在风中野巷，是个颇风骚的侧躺姿势。 他不敢解唐安信的外衣，又担忧他睡得不舒服，脑内几番打架，都要伸手了，却被外边乍起的声音惊得收了回去。 唐府没有女使，小厮又不是做这些事情的，只有一个服侍穿衣的小四，此刻还在别处。 唐安信神色平静，刚才还有些精神，路上却睡了过去。这会儿神色平静，鬓间还带着酒劲上来的汗，眉心蹙着，有点像平日里公务劳累的模样。 宋承平心下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解了唐安信的外衣、把人安顿好后才出门。 他合上门的时候，隔着屏风看了好久，就像在看早晚复相逢的某些东西。
第56章 特殊 阶层都是排外的，这是一种很残酷的现实。文人有文人的圈子，世家有世家的团体，在很多情况下，外来的想插进去都难如登天，只能做现有圈子的附庸——还得是个不怎么出色的附庸。 宋承平少年时结交的多是市侩黎农之辈，他喜好往胡同里钻，也喜欢那些巷间烟火，很大程度上就奠定了和唐安信他们走一条路的基础。 同路人多是惺惺相惜的，就好像唐安信一度在君子坦荡荡的坦诚和为民作官的希臆里纠结困顿，最后杀死了最初的唐安信。 宋承平明白他的痛苦，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旁观，这是唐安信的路，而且他认识唐安信太晚了。 至于宋承平——他和唐安信不一样，他是官宦子，虽然只能勉强和朱门能扯上那么一丝半点的关系，但是性格让他躬下身子听取坊间的嬉笑，他在两方观念的交织中选择投身黎庶。 宋承平的优势太明显了。 这会儿月色中天，寒风刮得冷。 宋承平按下心里翻涌的情愫。 贺津见宋承平入府，就急匆匆的冲过来：“主子，晁姑娘找。” 晁木菡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她很懂得分寸，很少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间面客，突然找来，恐是急事。 “二小姐何事？” 晁木菡微微颔首：“庆柏村的掌柜向我递了帖子，想要庆德里的铺面。” 宋承平微微皱眉：“仅是如此？” “初初白日里来寻我，陪她玩了半响。”晁木菡温温柔柔地笑：“我白日里没空子。” “初初是不是烦着你了？”宋承平饮了口热茶：“有时候稍微训斥一下就是，她不是娇纵蛮横的性子。” “那倒没有。”晁木菡瞥他一眼：“我见了那掌柜的，是个你我都意外的人。” “谁？” “刘宽的人。” 宋承平惊骇之下，第一个反应竟是唐安信究竟知不知道这层。 官商勾结历来是大忌，前朝更有商人子弟不许科考的规矩，不少有才之士就折在了这一关。但是本朝不同，开国皇帝心胸泄了洪一般的开阔，大笔一挥就废了这条规矩。发展到后来，有的官员连‘与民争利’的骂名都不顾，但是大多数还是遮遮掩掩的。 但是刘宽地位特殊，他是朝中第二年长的阁老，最初靠的是清名入阁，后来和傅家有点牵扯，但是满朝上下，竟没几个人知道他和庆柏村的关系。 有钱有权，可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敲定事宜，灯烛已经燃了小半。 宋承平侧身送客：“月色晦暝，不知二小姐怎得来的？可否需要派人驱使马车？” 晁木菡似笑非笑：“不才，蹭了初初的马车回来的。至于我怎么回……就不劳宋公子费心了。” 外面月色还高，更阑人静，依稀听得几声狗吠。 晁木菡冲宋承平行了个颇古怪的礼，道：“今日是我思虑不周，来的时间不恰当了些，但我思量着此事破重要，还望宋公子看在和唐大人的……情分上，告知一二。” 宋承平眼神一凌：她看出来了。 *** 今日晨间寒气颇重，散了朝，唐安信和唐奉澄照例往衙门去。 “温莘。”唐奉澄边行边言：“你今日怎得？看着神思恍惚的。” 唐安信环视四周，露出了个牙疼的表情：“我昨日回府的路上……” “嗯？” 唐安信继续牙疼：“……好似调戏了邵安。” 唐奉澄顿住了脚步。 别人且不提，他对唐安信倒算得上知交甚深。此人脸皮甚薄，初入京时连和商贩争论都不肯，说是‘恐污了圣人颜面视听’，实际上只是因为和他人交流带着莫名的恐惧，后来在先生几番折磨下才有所转变。 入朝之后，又秉持着君子端方的气度，洁身自好堪比青石坦坦，惟恐污了名声。虽然被为官之道霍霍地圆滑起来，但是依旧是本性难移。 眼下这人说调戏了别人？ 唐奉澄桃花眼都含不住笑：“你怎么记得的？” 怎么记得的？ 皎洁的月，昏暗的路，无端焦躁的空气，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夜谈。对面人喘得厉害，连手都失了重，不知什么‘啪’的一声掉在了地。至于另外一个…… 眼眶都在发热，不知道有没有带泪，带着馥郁的呼吸。 不知道这月和他几经梦回的江南的月有什么不同，但是面前的人总是与众不同的带着新生晨曦的气息。 “……”唐安信敛了神思：“闲话休提，我寻个时日向邵安道个歉就是。” 谈话间就已到了吏部，唐安信别过唐奉澄，一进门就看到了宋子玉。 他后来看过宋子玉的卷宗，不过平平无奇，胜在办事机敏，先是在大理寺办差，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一直没有升职。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来了吏部，本是文选司的主事，后来又调到考功司做了郎中。 短短数月，一并跳了槽升了职，有如神助。 考功司不比清吏司，考功主要执掌处分及议叙，而清吏负责考核官员的品级与选补、升调、承袭、封赠诸事。孰轻孰重，一眼可判。 前些日子，唐安信正式让宋子玉兼任清吏司郎中，这才发现此人为何能让赵津老先生也高看一眼。 勤快、聪慧、机敏。 有点让唐安信联想起近期的宋承平。 宋子玉见唐安信进来，连忙给他的地方添上新茶，又坐了回去忙自己的事。 有眼力见，又不至于轻重不分。 太聪明了。
第57章 客来 临近申时，今日正是小雪，节气到了这时已经很冷了，各衙门都生了火，熏得人头疼。 明日就是休沐，李靖琪特意赐了恩典，允了可以提前回去。唐奉澄今日有亲眷成亲，早早地告了假回去吃酒——近日礼部没什么大事，不过马上到了年关，就要忙起来了。 唐安信收了笔，正准备再看一遍刚填的卷，岂料汝鹤敲了敲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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