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锁裂成了碎片,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费潇最后听见的声音,是父亲的怒吼:“滚去屋子里好好反省反省!” 赵璩说的不错,费潇自小就反应迟钝,他那时候根本意识不到伤心,所以更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受了委屈哇哇大哭了。 他只是在黑屋子里找了一个角落,安安静静地蹲在了那里。 父亲渐渐发现了,每逢宴会,这个名叫费潇的小儿子都会成为宾客们捉弄的对象,这让他大感丢脸。久而久之,只要府上举办酒宴或者有客人来访,父亲便把费潇一个人关在院子里,不叫他出来丢人现眼。 “……你这爹未免也太过分了,”赵璩听罢皱眉,“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费潇苦笑:“可能是嫌弃我吧。” “那你就这么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温云翘问,“你没想过出去吗?” 费潇道:“想过啊。其实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惨啦,我可以从狗洞钻出去,或者爬树爬出去。” 温云翘和赵璩齐声道:“这还不惨?” 费潇没反应过来:“……” 当然狗洞费潇那时候只钻过一两回,后来他长高了便也过不去了,只能爬树。 他爬的就是后院里那颗大桃树。 费潇十四岁的春日夜晚,府上照例又在举办酒宴之时把他关在了后院。费潇没事干,只好去琢磨那些他心爱的小玩具们。 这拼接鲁班锁的技术,便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那晚他刚刚拼好一个鲁班锁,便听见了一阵哭声,从声音来看应该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 费潇爬上了桃树,透过如云的桃花,看见了一个因为玩具被大人一脚踩碎而哭泣的小女孩。 费潇叫她,说自己会修玩具。 小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睁着大眼睛看着树上多出来的费潇,半信半疑。 费潇把狗洞的门打开了,让小女孩把这堆碎片递过来。 小女孩不哭了,惊讶地看着费潇一顿捣鼓,又给了他一个完整如初的鲁班锁。 “……你是谁?怎么这么厉害?” 他愣了一下,道:“我叫费潇。你呢?” “你可以叫我阿桃。” 费潇点头。 阿桃怯生生地试着叫了一声:“费潇?” “嗯,”费潇仍然点头,“我在。” 军营里没有人知道费潇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这段“八卦”很快便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听众,大伙把费潇团团围住,一个劲儿地问“后来呢后来呢”。 赵璩也用胳膊肘撞他:“你没跟人家姑娘提亲去?” “没有啊,”费潇道,“我虽然跟她一块儿玩了一段日子,但是后来我被封为了河阴县令,也就离开云州了。” 围观众人大呼可惜,温云翘插话道:“你没去找过她?” “我几天前去了一趟云州老家。” 众人觉得此事还有希望,于是又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 费潇那日在桃树下,又看到了另一个小女孩。 与记忆中不同,这个小姑娘不哭不闹,拉着费潇的衣袖道:“叔叔,你能帮我修一修这个玩具吗?” ……叔叔? 乍听见这个称呼,费潇愣了愣。 也对,他如今已经年近四十,早就不是当初的少年人了。 费潇应了声好,很快就把修好的玩具递了过去。见小女孩欢天喜地地接过,他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会修玩具?”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我阿娘告诉我的呀。” “……你阿娘……”费潇这回总算反应过来了,“是不是小名叫阿桃?” “你叫阿桃啊,”多年前的费潇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树上绯云一般的桃花,“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如今时过境迁,人走茶凉,也只剩下这一株桃树立在原地。风扬起纷飞桃花,好似一场春雪。 “费潇。” 费潇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立刻转过身去,小女孩也兴高采烈地跑到葛桃卿的怀里:“阿娘阿娘,这个叔叔好厉害!” “……费潇,”葛桃卿一手抱住小女孩,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真的是你吗?” “你……”费潇不确定道,“阿桃?” 葛桃卿含泪点头。 “哎哟,老费你这个呆子,”赵璩简直恨铁不成钢,“我都替你着急,你怎么就没想到把人带回去呢?” 费潇一歪头,好像没明白他的意思:“已经带回来了啊。” 这下子轮到赵璩人反应不过来了:“那、那……人呢?” “在厨房给你们做饭啊,”费潇道,“怎么了?” “哎……等一下,”温云翘道,“她……她不是带着孩子吗?那岂不是已经嫁过人了?你——” “她原本的夫君待她不算好,所以两人也就和离了,”费潇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老费,行啊你,”赵璩道,“真看不出来啊。” “各位,”葛桃卿端了一盘烤完的鸡腿走了过来,“不用客气,见者有份。” 众人一哄而上,把鸡腿抢了大半,葛桃卿见他们从费潇身边离开,这才转身看着他,道:“费潇。” 如当年一样,费潇也起身看她,道:“嗯,我在。”
第139章 雨霖铃 源晚临枕着双手,躺在草席上道:“说起来,咱们进去也有三天了吧?也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 “我倒觉得应该没有什么大变化,”宇文瑄道,“要是有的话,乔大人应该会派人通知咱们的。” “说的也是,”源晚临叹了一口气,“不过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还真是闷得慌啊。唯一的好处大概就只有能休息休息了吧。要是一直歇着不用审理案件,好像也不错。” 宇文瑄有点无语:“……你清醒一点,我们现在可是俘虏哎。” “我开个玩笑嘛。”源晚临挠了挠头。 “……你有的时候也不要太乐观了,”宇文瑄忍不住道,“咱们现在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不过我倒觉得这环境比从前好多了,至少挺干净的,”源晚临晃着腿道,“各个牢房都配有恭桶,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腐臭难闻。而且每间牢房都加宽了不少,也会很多人挤在一起,也就没那么容易生病。” 宇文瑄:“你在夸你自己的功绩吗?” “是啊,”源晚临大言不惭,“我任职廷尉的这些年,顺便整改了牢狱,怎么样,不错吧?” “……你当时怎么没想到建个单人牢房,”宇文瑄一手扶额,无奈道,“难道你没觉得看着另外一个人如厕很尴尬么?” “……”源晚临一时语塞,“这、这倒是个大问题……” 牢门却在此刻开了。 源晚临忽地起了身,望向开门的狱卒:“等等,这是做什么?” 狱卒并不理会,挥手道:“带走!” 几名小卒迅速上前,给源晚临和宇文瑄套上了刑具,拽着人就外走。 “等一下,”宇文瑄道,“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为首的狱卒眼中散发着凶光:“当然送是你们上刑场。” —————— “朕派去晋阳联络源素臣的使臣呢?”沈静渊看着窗外密布的阴云问,“怎么还没有消息?” 言枫华道:“那只怕是……”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沈静渊心头一紧,知道言枫华的意思:源素臣极有可能扣留了这名使者——甚至他已经遇害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知隐到现在还是不大相信源素臣当真会造反:“或许是路上耽搁了也未可知。” “都到了这一步了,”言枫华道,“王爷还是不肯相信丞相大人会铤而走险吗?” “陛下,”言枫华又转向沈静渊道,“微臣以为,既然源素臣的野心昭然若揭,那我们也无需忍耐,是时候给其一定的震慑了。” “你的意思是——” “立即处死地牢中关押的源氏族人,”言枫华道,“以表明陛下绝不姑息纵容的决心。” 沈静渊沉思片刻,道:“来人!”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宫娥匆忙来报信,“皇上下了命令,说要把廷尉大人他们全部处死。” “……什么?”源若樱猛地回头,“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我听几个公公说、说是为了震慑丞相大人……” “来人,”源若樱干脆利落道,“立刻备马,随我出宫。” —————— “湘君大人……”费潇望着帐外漆黑如墨的夜色,觉得今夜有些闷,像是要落雨,“您怎么才回来?” 源尚安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阿若还可汗喝醉了,正在帐篷里歇息,我这才能出来。” 费潇连连点头,旋即瞥见源尚安手里的一柄弯刀:“湘君大人……这是?” “待会解释,”源尚安道,“娄清洛人在哪里?” “娄大人啊,”费潇回想了一阵,“他最近和柔然人走得近,似乎已经把那里当成了能够让自己施展拳脚和抱负的地方,他人多半还在柔然人的营地里。” “费大人,”源尚安和费潇凑近了几分,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什么,“明白了吗?能做到吗?” “……有点难,”费潇抿了抿唇,“不过大人您放心,我尽力而为。” 源尚安微笑道:“去吧,愿大人一路顺风。” “不过,”费潇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大人,大人屡用奇谋,从无失手,这其中的诀窍在何处?” “……这个嘛,”源尚安道,“其实我根本谈不上什么谋划策略,不过是利用两方的讯息不对等罢了。” “讯息……不对等?” “是啊,”源尚安抬首望着夜空,“因为每一方收集情报的能力是不一样的,信息的差异本身就会影响最终的决策。当然,在作出决定前,这个人的性格、经验和行事作风,也会影响到他最后的决策。所谓的神机妙算,也不过是准确掌握对手的个性作风,利用情报而已,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翌日一早,娄清洛捧着弯刀,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柔然大营。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霍尔查情急之下抓住了娄清洛的衣领,把后者下了一大跳,“可汗被人扣押,需要我们带人去救?” “……是是是,”娄清洛忙后退了一步,喘了几口气,“这弯刀便是凭证。你不是可汗身边的人吗?应该认得这是可汗的东西。” “且慢,”纪逐野叫住了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娄清洛道,“你说可汗被人困住?那么是谁动的手?源素臣……还是源尚安?” “这……” “还是两人合谋?” “事态紧急,”娄清洛道,“我也不知道源素臣到底有没有参与,但多半是源尚安错不了,昨日晚上可汗还去他那里喝酒了呢。要说有机会动手,也就只有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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