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世子,注意分寸。”宋和开了口。 兰泽拉着宋和走了,阮云鹤眼睁睁地看着,眉头略微皱着,视线一直在兰泽身上停留。 “世子,他如今已经是督主的人,我们不要再上赶着了。”齐星宇忍不住道,“他现在有诸多高枝可攀,自然看不上侯府。” 他倒是想看看兰泽能往上爬到什么位置,最好能让他刮目相看。 兴许哪天爬到姬嫦床上让姬嫦封妃他都不会意外。 宴上气氛和乐融融,谢景庭与姬嫦是好友,又是君臣,姬嫦提出来要求,谢景庭便照做,在府中设了宴。 今日来的有许多大臣,士族门阀剩余几位都在,以及左丞右丞、六部御史,还有大理寺诸卿。 清河武郡周裴疑是前朝名臣,自前朝末代皇帝嵇氏为成王时便一直跟随,后来成王即位官至寿康将军,后先帝谋反,与先帝一并逼宫,属从龙之功。 史书所写为成王让位,喝完毒酒之后便自刎而死,嫆皇后紧随其后,成王无后,故让位给其义弟姬氏。 周裴疑鲜少参与宴会,他如今已经年近六十,愈发的没有精力参与朝事。因为今日是皇上生辰,难以推脱,身边侍女巧笑嫣然,为他斟满了一杯酒。 宴上管弦声响起,大魏朝人人皆知,谢景庭年少成名,状元郎名声显赫,文曲六艺样样皆通,更是生了副好皮相。 前朝成王与嫆皇后恩爱,未曾立妃,嫆皇后乃先秦嬴氏一族之后,出身名门贵族,貌比洛神才胜灵韵。 周裴疑喝了一杯酒,他的视线在谢景庭身上停留,这般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眼,让他想起来许久以前的记忆。 若是成王与嫆氏有孩子……兴许会如谢景庭一般倾世之才。 不对……倒是有孩子,已经杀尽,永远被困在皇宫那场大火里。 谢景庭神识过人,周裴疑与谢景庭对上视线,少年老成,那一双眼宛如波澜不惊的死水。 周裴疑觉得自己是老糊涂了,不然为何会觉得这双眼有些熟悉……他没能想起来,倒是不停地咳嗽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琴弦声愈来愈远了,京中近来一直死人,死的都是士族,他未曾放在心上,直到身旁侍女一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液体溅出来,有什么一并跟着滚出来。 那是一枚金灿灿的令牌,长姬公主所制,芍药花灼灼盛开,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啊——” 随着侍女的一声低呼,周裴疑口吐白沫,眼珠向外凸起,身体砸向桌面,手里还握着那枚长姬令牌。 又一起命案悄无声息地发生,姬嫦脸色略微变了,侍女吓得晕了过去,被侍卫带走,没人注意到于言′半路上侍女就已经换了个人。 贺玉玄与师无欲皆在场,师无欲看着宴上的一切,每个人都神情落在他眼中,他与谢景庭对上目光,谢景庭表现得再平淡不过。 宾客中有惊慌、有担忧,有幸灾乐祸,有疑惑,还有厌烦,唯独谢景庭……唯独谢景庭,谢景庭没有喜怒哀乐。 对他来说,仿佛死的不是一条人命,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物件。 “我平日里一直在诏狱,见过许多生死场面,师弟在想什么?”谢景庭开了口,他似乎猜出了师无欲所想,艳丽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 “今日之事实在可惜。”谢景庭未曾让师无欲回答,他只简单地评价一句,对贺玉玄道:“剩下的,还要劳烦贺大人收场。” 贺玉玄看着谢景庭,脸上冷了几分,命侍卫封锁了督主府,当天晚上,所有人都要留下来。 这已经是第不知几起案子,凶手近在眼前,没有任何证据,不可能不留下证据……只是时间来不及。 谢景庭明日便要动身离开京城。 贺玉玄:“皇上万万不可放谢景庭离去,此举无疑是放虎归山,皇上不要忘了先帝的叮嘱。” 姬嫦已经答应了让谢景庭南下,如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况近来一段时间谢景庭未曾让人抓到任何错处。 “朕已经开了口,此时再收回未免显得儿戏。” 姬嫦神情阴郁,朝廷命官遇害,他人便在现场,无疑是在直接打他的脸,甚至凶手至今未曾抓到。 “贺玉玄,朕给你一日的时间,若是你明日晚上找不出来证据,朕只能放人离开。” 贺玉玄应声,他近来消瘦许多,侧脸线条显得深刻锐利,看上去更像大理寺雕刻的无情判官,探花只管断案,不管人间生死情义。 大夫很快过来,对周裴疑进行了尸检,为中毒身亡,毒却不知如何下的,动手之人神不知鬼不觉。 酒杯里没有毒药,一切凡是涉及到谢景庭府上的准备工作,任何步骤都没有问题。 谢景庭撇的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向他。 因为涉及到命案,兰泽被叫去审问,他揣着手略有些紧张,因为姬嫦在旁边,还有师无欲和孟清凝,以及阮云鹤。 他下意识地瞅谢景庭一眼,谢景庭在看着他,于是他略微放下了心。 兰泽路上便听说了,他担心是谢景庭做的,但是谢景庭好像并不担心,兴许是他多想了也说不定。 贺玉玄将目光放在他身上,问道:“你今日去了哪里,人在何处,都见过哪些人?” 目光只有冰冷的审视,没有平时那般的温度。兰泽被这么盯着有些不自在,他发觉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尤其是姬嫦,姬嫦视线太阴沉,师无欲太严苛。 兰泽像是犯错的学生,他忍不住紧张起来,略有些口齿不清。 “禀大人,奴才今日一直在府上待着,许多人可以作证,原先奴才一直在书房和督主在一起。” “宴上时奴才在后院,和侍卫在一起,后来碰到了阮世子和齐公子……阮世子可以帮奴才作证,再后来去了一趟厨房,之后回了书房。” 兰泽绞着手指,嗓音越来越低。 贺玉玄冷冷地问道:“你去厨房做什么。” 兰泽实话实说,“奴才肚子饿了,去厨房找东西吃。” “既然你说有侍卫跟着你,为何不让侍卫过去?”姬嫦问出来,看兰泽这般姿态便心生厌烦,他不喜兰泽在人前做作的模样。 兰泽被问的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向谢景庭,谢景庭现在开不了口,他只得说实话,小声道:“平日里督主不让奴才吃太多,奴才是偷偷去的。” “我拿了两块杏仁糕,还有一瓶羊奶,一串葡萄桥,厨房里如意如意可以为奴才作证。” 兰泽不情愿地说了实话,这回谢景庭知道他偷吃东西了,还知晓平日里都是谁帮的他。 “你说你一直与督主在一起,书房里除了你们二人可还有其他人,他今日都见了什么人?”贺玉玄问道。 孟清凝闻言道:“贺郎,这般问是不是有些过了,他能知道什么,你莫要为难他了。” 贺玉玄没有出声,兰泽有些生气,他瞅两眼贺玉玄,回复道:“书房里只有我们两个,我与督主做什么事和贺大人有关系吗……贺大人何必打听的这么清楚。” “好大的胆子。”姬嫦话音冷了几分,从上往下的俯视兰泽,“跪下。” 谢景庭在一旁开了口,“皇上,他与贺大人熟识,便不拘礼一些,此事贺大人自有决断。” 兰泽有谢景庭撑腰,他于是没有跪下去,贺玉玄虽然神情看起来冷漠,也未曾说让他难堪的话。 “督主今日都见了什么人。”贺玉玄又问了一遍。 兰泽回答道:“奴才不知,奴才在殿中睡着了。” 问完话之后兰泽就去了谢景庭身边,审完他之后又审了许多下人,兰泽在旁边瞅着,到夜深时才被放回去睡觉。 “督主,奴才好困。”兰泽扯着谢景庭的袖子,他下意识地想要让谢景庭背他回去,想起来如今府上还有其他人,只得作罢。 他与谢景庭回到正殿,正殿外围一层侍卫,是姬嫦的人。 兰泽被摸脑袋,他在谢景庭掌心蹭了蹭,问道:“督主,皇上今天不回去吗?” 似乎都要留下来,兰泽不明白为什么,但是隐隐知道似乎是要查谢景庭。 “不回去,兰泽若是困了休息便是。”谢景庭对他道:“明日我们便动身。”
第80章 做他一个人的小奴 凛冬清晨, 兰泽早早地便被叫起来,他感觉眼睫略有些湿润,睁眼时便对上谢景庭的面容, 谢景庭已经穿好衣裳,刚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 兰泽觉得有些冷,他下意识地往谢景庭怀里钻,瞅了眼外面的天色,天还没有亮。 “督主, 我们起来这么早做什么。”他们不是晚上才走吗? “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兰泽需要过去。”谢景庭说。 兰泽怕冷, 又往回缩, 软绵绵地喊了一句督主,然后继续赖床,穿好洗漱好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他清醒过来, 问道:“督主, 奴才要做什么。” 谢景庭并未说让他做什么,府邸大多数下人还留着, 谢景庭只带常卿宋和以及锦衣卫中的一部分侍卫。 谢景庭让常卿送了点心过来,兰泽便在一边吃点心,兰泽昏昏欲睡, 猜测谢景庭可能让他在一旁陪着。 谁知他方吃完点心, 谢景庭在书案前写了一些东西, 兰泽瞅一眼又瞅一眼,有些字特认识, 有些字他不认识。 “这些是岭南当地的语言, 兰泽路上要学会。”谢景庭教兰泽的第一个便是他自己的名字。 兰泽手里还捏着半块点心, 他有些呆了, 瞅着上面的文字,他跟着谢景庭磕磕巴巴的念出来,“啊……啊难。” 谢景庭的名字用岭南的语言来说便是啊难。 兰泽讲起来有些拗口,他嗓音细软,喊了两遍谢景庭的名字,发现谢景庭正看着他,他宛如咿咿呀呀学语的孩童。 “啊难……啊澜。” 兰泽有些分不清,他瞅见有厚厚一沓,脑袋跟着大起来,他平日里背书都记不住,这些对他来说有些难。 “督主,奴才记不住怎么办,奴才背书都记不住。”兰泽小声道,担心谢景庭责怪他。 “兰儿努力一些,一定可以。”谢景庭摸了摸他的脑袋,掌心放在他的头顶,兰泽感觉自己脸有些热,谢景庭相信他可以,说不定他真的行。 兰泽脸上红起来,他凑上去亲谢景庭,嘴唇碰到谢景庭的脸颊,又喊了一句“啊难”,引得谢景庭眉眼深邃了几分,扣住他的手腕吻了下去。 谢景庭只跟兰泽说了这些,剩余府邸里发生的事情没有说。比如有人一夜无眠,姬嫦昨天晚上夜会了骠骑将军,若他猜的没错,今日姬嫦会想办法收了他在京军权。 贺玉玄偏殿留宿,侍卫夜行,他一夜未曾合眼,待到天亮之时,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他的时间不够,抓不到谢景庭的把柄,只能眼睁睁地放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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