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也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是什么难事。”阿恒咬咬牙,总算认命了,这才一脸视死如归地扭头去了。 看看人走的壮烈,我心头不由浮现了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就那么点东西,阿恒壮士半晌午估计就能复还了。 看人走远了,我顺手清扫了门前几片落叶,拿着扫帚往回走的时候只觉得还少了点什么事。哼着小曲儿直到走到院子里才猛地想起来,一拍大腿,我忘记告诉他怎么占位子了。 不过转头一想,阿恒这孩子打小就机灵,这点小事应该难不住他,随即放宽了心,进屋去了。 今天教二狗子《中庸》,相比于之前的《三字经》,中庸所谓的“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难的就不止一点半点了。好在二狗子还算聪颖,虽然不能尽数理解书里的意思,但磕磕绊绊,加上一些自己的理解,也能通读大半。 但今日二狗子的心思显然不是都在读书上,听我讲解的时候还算专心,一到让他自己读的时候就开始出神。被我发现几次之后人索性也不装了,把书合上一脸怏怏地看着我,“玉哥儿,你说大狗子和小莺儿还会不会原谅我了?” 我反问道:“他们不原谅你你就不读书了?” 二狗子想了想,冲我摇了摇头。 我轻轻一笑,“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为什么想读书?” 二狗子这次想了更长时间,最后小声道:“我也不知道,非要说的话,那我想成为像你和柳爷爷一样的人, 我不禁无奈一笑,“柳老是国士,是大家,你以他为目标很好,但别学我。” 二狗子皱眉,“玉哥儿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比柳爷爷还要厉害!” 我摸了摸二狗子的脑袋,“那是因为你没出过牛角山,没见过外面的大千世界,还有很多很厉害的人都值得你学习。你说你不知道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其实我挺欣慰的。有的人读书是为了功名利禄,有的是为了荣华富贵,他们这些带着既定目的去读书的,往往到最后却是一事无成。也有一些人读书是为了安黎民、济苍生,不过你还小,还不懂这些,大可以在日后慢慢摸索。” 二狗子笑道:“可能这就是你说的‘爱恶欲’吧,我想在知道我想要什么了,我想要读很多书,去看看你说的外面的世界。” 适逢大狗子和小莺儿回来,隔着张桌子看了我俩一眼,我赶紧收了手,二狗子也敛下眉目,继续读书。 过了会儿小莺儿在大狗子的推推搡搡之下来到桌前,搅着手指忸怩了半天,最后才小声道:“二哥,对不起,我昨晚上不是故意说你的。” 我抬头看了大狗子和小莺儿一眼,大狗子低着头不敢看我,小莺儿倒是目光灼灼看着二狗子,大有“你不原谅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意思。 二狗子一脸惊喜地抬起头来,半晌后才吞吞吐吐道:“没,没关系,其实我也有错,我答应了要跟你去粘知了的,是我爽约了。” 大狗子抬起头来拍了拍胸脯,“你以后就好好读书,捉知了这种事我跟小莺儿去就成,我们还给你打兔子,等柳老答应收你了,你也带我们去见见世面。” “嗯!”二狗子重重点头。 大狗子接着道:“以后你要是当了大官,我就给你当侍卫,你这么柔弱,被别人欺负了怎么成。” 小莺儿想了想,“那我……我给你当媳妇儿,我要当县太爷夫人!” “咱们永远都是好兄弟好兄妹,咱们仨还有玉哥儿,”二狗子抬头看了看我,又低下头道:“还有阿恒哥哥,永远都不分开!” 小莺儿拉着二狗子去看他们一上午的成果,“你快来看,我们捉了好些知了,有会叫的,也有不会叫的。” 看着三个小家伙和好如初,我心里也算松了口气。如今都在兴头上,我再把二狗子拎过来读书未免显得我也太不近人情了,索性就让他们去玩了。 看看天色,阿恒在柳铺集上也不知道顺不顺利,我拿了顶遮阳的草帽戴上,决定去观摩观摩阿恒大侠的货摊子。 从集头找到集尾,只见阿恒在最后头守着那点东西蔫蔫坐着,面前的东西一点都没少。
第54章 但惜夏日长 我远远看着阿恒坐在摊子前,一张脸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蔫垂着,风采不复。 衣食无忧的大少爷总算是被现实毒打得体无完肤。 隔壁是个卖炊饼的,这会儿摊子上已经空了,正准备收拾东西走了。 我把帽檐往下压了压,慢腾腾走到阿恒的摊子前,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李子怎么卖?” 阿恒稍稍抬了抬头,漫不经心道:“七文十个,自己挑。” 我忍着笑接着问:“你这李子甜不甜呐,我能尝一个不?” “尝吧。”阿恒摆摆手,这次连头都懒得抬了。 我没去拿李子,也没走,就站在原地看着他。 又过了会儿,阿恒才察觉出几分异样来,抬了抬他那颗高贵的头,总算正儿八经打量了我一眼。 半晌后下巴险些掉到了地上:“你,你怎么来了?” 我赶紧拿手给他接住,笑道:“我来看看你生意做的怎么样了。” 阿恒面色一赧,看了看面前摆着的东西抿了抿唇,“没卖出多少……我可能干不了这个。” “没事,”我笑了笑,从李子和鸭蛋中间跨过去,“我来。” 这会儿晌午已经过半了,大太阳高高挂在天上,人都已经散了一半,再不下点力气这些东西就又得背回去了。 我往摊位后头一坐,使足了力气扯开嗓子叫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又大又甜的李子啦!皮薄核小汁水足,酸酸甜甜又解渴啦!” 过了会儿果然有几个驻足跃跃欲试的,我赶紧挑了一个熟透了送上去,“来婶子,吃个李子解解渴。” 那人一身麻布衣衫,像个地道的庄户人,手边还牵着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妇人接过李子擦了擦递给了那小孩,“那就尝一个吧。” 那小孩捧着个大李子啃的满嘴汁水,啃了一多半总算点了点头,“甜。” 那妇人动了心,蹲下来挑了个几个,问道:“什么价儿啊?” “今儿没带称,您自己挑,十个七文钱。”我又直起腰来对着后边几个犹豫的喊:“先到先挑啊,都是今天早上树上现摘的,还挂着露水呢,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那几个人斟酌一番,生怕又大又好的被人挑走了,赶紧上前挑起来。 有了人气,我借机继续张罗,“婶子您再看看我这鸭蛋不?这个头您瞅瞅,都快抵上鹅蛋了。” 后头一个老大爷问:“你这鸭蛋新鲜不?” “都是刚下的,”我笑的一脸真诚,“你摸摸,还热乎呢。别人家的鸭子吃糠,我这鸭子可都是吃米长大的,这鸭蛋就一点不好,蛋黄特别大,你要是腌了吃,蛋油能淌一手。” “嘴皮子挺利索。”那大爷回我一句,但还是上前又挑了几个鸭蛋走了。 一波热潮下去,李子少了半筐,鸭蛋也快见底了。我借着空闲把刚刚收的铜板清点了一遍,满心欢喜收入囊中。 一回头,正对上阿恒脸上的不解。 我拿了个李子给他,自己也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边吃边道,“怎么了?觉得跌份儿?” “没,没有,”阿恒接过李子啃了一口摇摇头,“就是……没见过你这一面。” 我笑道:“怎么没见过?咱们第一次在柳铺集上见的时候我不就是这样的吗?” “不一样,”阿恒摇摇头,“我当初看见你觉得你特别真诚。” 我挑了挑眉,“我现在就不真诚了吗?” “你哪儿真诚了?还鸭子吃米长大的,你自己吃的上米吗?” “王四还说他的瓜是红沙壤里长出来的呢,大家心里都知道好坏,东西是好的不就得了。” 阿恒撇了撇嘴,“那你当初跟我说的也是假的了?” 我看着人认真道:“我的真诚始终如一。” 阿恒小声骂了我一句:“骗子。” 我笑得一脸真诚:“这不就把你骗回家了嘛。” 这天儿属实热的难受,我摘下草帽扇风,给自己扇完了又给阿恒扇,这大少爷大太阳底下晒了一上午,东西卖没卖出去先不说,至少毅力可嘉。 阿恒借着凉风舒服地眯了眯眼,同时又有点憋屈:“我怎么卖不出去呢?” “您往这儿一坐,跟别人欠了你十两银子似的,谁还敢往上凑。”这人的样子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我伸手在人头上揉了揉,“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买卖最重要的就是真诚,你先得觉得自己的东西真,别人才会信你,像你这样往这儿一坐耷拉着张脸,看着就像东西卖不出去愁的,你自己都不相信你这东西独一无二货真价实,谁还会买你的。” 阿恒低头认真思考了片刻,“那我再试试?” 我冲人点头一笑,把草帽扔到阿恒头上,“当心晒。” 阿恒站起来气沉丹田,使足了劲儿吆喝起来:“新鲜的大李子啦,又大又甜又解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日近正午的时候总算把李子和鸭蛋卖了个差不多,后来来了个收药材的也把我那两株石斛卖了出去,价格还算公道。 看着日头越来越大,我也懒得再等了,收拾摊子打道回府。 “还有几个李子呢。”阿恒皱了皱眉。 “不卖了。”我把筐背起来,迎头先走了。 到市集中间老头那儿,老头果然也还没走,戴了顶斗笠,守着几块蜂蜡在抽旱烟。他这生意做的更像是姜太公钓鱼,撞大运了能碰上一两个上前问价的,还是一脸爱搭不理的表情,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没饿死。 我把那几个李子给他送到手边,“卖不出去剩的,别嫌弃,凑和吃吧。” 老头一抬斗笠瞄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阿恒,一句话也没说,就用鼻子哼了一声。 阿恒一脸不服气,就要上去跟人理论,被我拉了一把,“走了。” 出了柳铺集我俩又绕到镇子上的香火铺子转一圈,买了一点纸钱和线香。 阿恒问我:“买这些干嘛啊?” 我看着手里的东西,小声道:“今天是七月半,入了夜之后鬼门大开,死了的人可以在今晚回来享用祭品。” 我没敢说,我想拜祭一下我爹和我娘。 阿恒把我手里头的东西接过去拿着,识时务地没问,过了会儿只道:“七月十五,那月亮应该挺圆的吧。” “啊?”我愣了愣。 阿恒凑过来小声问:“你好些了吗?” 我慢慢回过味来,噗嗤笑了,“阿恒大侠,光天化日的你在想什么呢?” 阿恒借着左右无人使劲儿抱了我一下,“还能想什么,想你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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