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动作,床板子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在幽静无声的夜里格外明显。 我跟阿恒动作顿了顿,齐齐抬起头来看那几个小家伙的身形。 好在没吵醒。 阿恒把头埋下来,在我肩上狠狠咬了一口,事后还不松口,纠缠着那一小块地方近乎咬牙切齿,“早晚有一天,我要被这几个孩子逼疯了!” 我吃痛地皱了皱眉,又觉得这人这样子可怜又可笑,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个没人地方,你要不要跟我来?” 我俩一前一后出了房门,今晚夜色清皎,那些蠢蠢欲念一时间像被拿到了明面上,倒让我有些却步了。 阿恒紧随其后跟出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我,鼻子在我脖子后边蹭了蹭,呼吸滚烫,“去哪儿。” 我拉过他的手笑了笑,“走。” 出院门的时候惊动了将军,大白狗乐呵呵地跟了上来,被阿恒一个眼神又吓退了回去。 “就你跟我,再多跟一只蚊子也不行!” 我偏开头笑了笑,带着阿恒往上山的路去了。 一条弯弯绕绕的小路隐没在月光下,周围虫鸣蛙叫,此起彼伏。 我跟阿恒一路无话,只靠着紧握着的两只手传递情绪,阿恒掌心灼热,将我尽数包裹,像浇筑了一层铜浆,再也分不开彼此。 临到老头的小屋又换了方向,这里已经没有路了,杂草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出现了一片野湖,而在湖边长着一大片过人头的蒲草丛。 我停了步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指了指那片蒲草,“我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你看看行不行……” 阿恒片刻不待地拉着我进了蒲草丛。 一片蒲草被放倒,压在身下,身上的衣裳褪下去的时候还能感知到蒲草上沾着的夜露。 有点凉,又有点痒。 阿恒居高临下看着我,忽然不动了。他身上穿的还是白日里那件墨绿长袍,交衽束带,衣衫完好。而我却已经被扒的寸缕不着,毫无保留地呈在他面前。 我皱眉缩了缩肩膀,却又觉得没什么好羞赧的,张开胳膊把他也拉下来,“来。” 阿恒呼吸又滚烫了几分,狠狠抽了几口气,“我该怎么做?” 我抬手给他把束带摘了,拉着他的手往下,“我教你。” 我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昏着,是在承受着还是索求着,是在阿恒身下还是身上。眼前要么是阿恒,要么是破碎的月亮,我忽然觉得,我也没有很怕这样的月光了。 一片蒲草,被我们压得七零八落,蒲黄四散。浓稠的黑暗渐渐散去,改换了深蓝。 阿恒拉起我一只脱了力的手,在腕子上绕了一圈蒲草。 我借着晨光打量了一眼,轻轻一笑,“这是什么意思?” 阿恒与我十指交扣,不答反问,“你那么聪明,猜猜看?”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自然知道,却偏偏不遂他的意,把手抽回来闭了闭眼,“我困了。” 阿恒在我眼皮上亲了亲,“我捆住了你,你一辈子都别想跑了。”
第50章 微雨燕纷飞 天色擦亮,昨晚夜色暗还不觉得,这会儿对着这一片被我俩压得东倒西歪的蒲草,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赶紧穿好了衣裳,到湖边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激在脸上,热度未消,我都难以想象昨晚意乱情迷时自己说了些什么荒唐话,又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空气中那抹诡异的冷香还没消散,淋在蒲草上,沾在衣带上,不遗余力地提醒我昨晚的淫靡混乱。 阿恒从身后过来抱了抱我,“玉哥儿,我好开心,特别开心。” 我心里一软,突然冒出个念头,这要是换作寻常人家,那昨夜就该算作结发之夜,从此就是要恩爱两不疑的。只可惜这里没有锣鼓喧天,也没有红烛暖帐,有的只是纺织娘和蒲草。 好在阿恒没往那方面想,我回头冲人笑了笑,“开心就好。” “你还好吗?”阿恒拿鼻尖蹭了蹭我,“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 阿恒接着道:“那今晚再过来好不好?” “……”我脚下一滑,险些跐溜进湖里。 “我骗你的。”阿恒埋在我肩上轻笑,我听见他的声音透过胸腔后背传过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对天发誓,我以后一定对你好,不然就罚我不得善终,一个人孤独终老。” 我笑道:“你都不得善终了,还怎么孤独终老?” “……也是啊,”阿恒挠挠头,“要不你选一个,你说怎么就怎么。” 我回头在他头上摸了摸,“我希望你能一辈子安康喜乐。” 福寿都给你,灾祸我来担,你一直做那个勇往直前的少年就好了。 东方鱼肚泛白的时候我俩才到家,几个孩子还没醒,开门的时候翻了个身,又接着睡过去了。 我几乎是一沾枕头就被周公叫去了,这一觉睡的腥甜,再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阿恒正在我身边小心翼翼下床。 “什么时辰了?”我迷迷糊糊问。 “刚刚卯时,你接着睡吧。” 我睁眼瞄了他一眼,这会儿衣裳都穿好了,好奇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带孩子们去晨练,今天教他们打猎。” 刀剑无眼,昨晚毕竟没怎么睡,我皱眉:“你能行吗?不需要再睡会儿?” “我睡不着了,”阿恒突然俯下身来在我耳边道:“我现在一闭上眼,眼前就全是你昨晚的样子,反而更精神了。” “……赶紧走吧,”我扒拉来被子蒙头盖上,难得我还担心他,敢情难受的只有我一个。这会儿回过劲来,全身上下都跟打断了重连起来似的。 阿恒从头顶给我扒拉出条缝出来,“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打只兔子补补。” 我抄起手边的枕头冲人砸了过去。 等人都走了之后我抓紧时间又睡了一觉,本想着一会儿等他们回来吵吵闹闹就睡不着了,不成想再睁眼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 我踱步出来,看着西天的云霞一时间竟有点失神,我明明只是眯了眯眼,一天怎么就过完了? “玉哥儿,你醒啦!”几个孩子看见我撒开脚丫子跑过来,七嘴八舌一顿说。 “我们还以为你病了呢。” “你好点了吗?睡够了吗?” “玉哥儿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睡这么久?” 我本来还沉浸在这几个小崽子总算长大了,还知道关心人了的幻想里,猛的一回神,再问下去可就露馅了。 好在阿恒从外头回来给我解了围,拎着两根萝卜冲我一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我全身运力试了一下,除了腿酸了点,那什么地方还有点不适,倒是比早上好了不少。 我这种以睡养伤的技巧还真是屡试不爽。 我看着阿恒手里的萝卜,应该是用来煲汤的,一时间只觉得饥肠辘辘,急忙问:“你们抓到兔子了?” “没,那只兔子太狡猾了,我们眼看着都追上了,结果被它钻到洞里跑了。” 小莺儿急着邀功,“不过我们抓到了鱼!” 酸溜鱼汤也不错,我喉头动了动,“你们从哪儿抓的鱼?” 大狗子一扬头,“就山脚下那个野湖里啊!” “……” 我忽然就觉得鱼汤不香了。 “还是阿恒哥哥带我们去的呢,”小莺儿一脸兴奋,“我们穿过了一大片蒲草丛才过去,那些草可真高,我们还在草丛里玩捉迷藏了。” 我冷冷瞥了阿恒一眼,这人压根就不是去捉鱼的,而是去缅怀昨晚的时光去了吧。 阿恒就着水井把萝卜上的泥洗净了,拎着萝卜往柴房走,“你等着,我去给你炖鱼汤。” “……你会吗?”刮鳞取脏是个技术活,阿恒可能对鱼汤有什么误解,认为把鱼扔锅里就会有鱼汤出来。 “我会,你等着吃就行,”阿恒冲我摆摆手,回手把柴房门关了。 我无奈叹了口气,刚想去帮忙,却见院门外站了个人,正抿着唇冲我笑呢。 我脚步一顿,“燕姐姐?” 来人正是孙寡妇,我愣了足有几个弹指才想着把人迎进来,又急忙招呼二狗子去厨房看着点,别让阿恒把柴房烧了。 孙寡妇今日倒是没穿那些一笼轻烟似的衣裳,一身藕粉对襟,头发也绾得得体,乍一看倒像是个良善人家的妇人。人没进来,站在院门外看着我那三棵树笑了,“最近嘴里发苦,过来找你讨几个酸李子尝尝。” 我笑道:“那不巧,我这李子可都是甜的。” “冷水锅里下公鸡,一毛不拔,”孙寡妇笑着嗔我一句,“就说你给不给吧。” “燕姐姐要,那自然是给,”我让小莺儿进屋拿个簸箩出来,让孙寡妇看着熟好了的捡。 孙寡妇却只是摘了手头边的一个,明显还是生的,随手就往嘴里送去。 我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的牙都跟着倒了一片,嘴里直冒酸水,“不酸吗?” 孙寡妇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张口把嘴里的果子吐了,一张脸酸得皱起,“这也忒酸了。” 那李子都还没红,能不酸吗? 又接连吐了几口唾沫孙寡妇才又道:“不过我最近确实想吃点酸的。” 我直觉孙寡妇有话要说,便主动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孙寡妇摇摇头,浅浅笑了,“是好事。有个徽商一个月前去我那里快活了一晚,就在几天前我发现我有喜了。刚巧那徽商家里一直无所出,便提出要我跟他,给他做妾。” 我皱眉:“你答应了?” “那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像我这样的人,难得遇上个不嫌弃的,怎么还会不识抬举。”孙寡妇一笑,我却莫名觉得她那笑里带着点悲怆的意思,“我做梦都想离开这儿,我受够了那帮臭婆娘的指指点点,还有那些臭男人的动手动脚。” 孙寡妇一撩头发,又笑出几分韵致,“老娘要去那大宅子里享清福去了,由着他们说去吧。” 只是前路迢迢,人心难测,身边连个能说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寒夜梦醒时也不知道身边是孤枕冷榻还是豺狼虎豹。 不过既然人用意已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那我就祝燕姐姐前程似锦吧。” “就知道你嘴甜。”孙寡妇在我头上摸了摸。 正巧阿恒从柴房出来打水,眼神淬了毒似的楔过来,我顿感不妙,赶紧退出去一步,又冲人笑了笑以示安抚。阿恒又盯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进了柴房。 “呦,好大的一股子醋味,”燕姐姐掩着唇调笑我,“这就是你昨个儿去找我的原因呐?” 我面色微囧,不过人都要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她的,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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