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多女子说不出口,或者说是没有机会也不能说的话。 司竹溪忍了多年,终于在这一日,这一刻将话说了出来。 这世上,谁都没有那个资格,看不起旁人,更没有资格,扼杀抹去身为人应有的品格与权利。 人贵自重,女子的清白不应该来自于身体,而应与男子一般来自于她的人格与品质,然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却一直都被忽略,令大多数人始终被蒙蔽误导。 偌大的正殿内,站着一大群朝臣也同时跪倒了一片,面对这些人,司竹溪虽为女子身形单薄却由始至终都并未露出一丝怯意,她立如松柏胸怀坦荡,举手投足间皆是端庄,她不认为自己的一席话,就能将所有人都清醒顿悟,若有如此简单,这几千年来女子就不会受到如此多的压迫。 这些话,她是为自己说,也是天下所有女子说的,总要有一个人,一个女人,站出来说这些话,她相信,一百个人里面总会有那么一个会被打动,一千个人里面也会有那么几个会幡然醒悟,积少成多,再微小的力量,再小的水滴也总有汇聚成奔腾涌流的一天。 若非还抱着楚慎独,楚岳峙是真的很想要为司竹溪这番话鼓掌,他相信,司渊渟也是一样的,因为他看到了,司渊渟注视司竹溪那赞叹不已的眼神。 然可惜的是,在这个大殿内,或者说是这个世上,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极其顽固永远都听不进别人话的人。 明清求就是其中一个。 这个头发胡须皆已花白的老人,年过古稀仍在朝堂之上,有着他自己不容他人挑战的底线,而今已然一败涂地的他更是不允许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被践踏。 或者应该说,并非谁要践踏他,不过是他自己认为那是践踏。 有着明显驼背的年迈身躯抖如筛糠,明清求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司竹溪,他抬起手指着司竹溪,像是激愤到了极点,嘶声怒骂:“简直一派胡言!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刚刚陛下说了,你,你分明就是在教坊司的时候刻意勾搭陛下!什么仅为愍悼帝一人侍寝,都是谎言!是你无耻自辩的谎言!” “明阁老,朕可没这么说过,如此歪曲朕的意思,可是大不敬的死罪。”楚岳峙斜睨一眼明清求,极为嫌弃地抱着楚慎独走到司竹溪身边,道:“朕不过是让明阁老想想,皇后和朕之间的情意是从何时开始萌生,可不曾说过皇后勾引朕这种话。朕跟皇后,在那时候可是清白的很,明阁老可别诬蔑成性了。” “老臣没有诬蔑!即便皇长子确为陛下的亲生子,皇长子的年岁也不对!皇长子根本就不是在陛下登基半年后才出生的!”不顾在其他人眼中自己这已然是胡乱攀咬,明清求气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踩着蹒跚的步履向司竹溪与楚岳峙走了两步,“若非月份不对,怎会最初两年一直都只养在坤宁宫,就连生辰宴都未有举办?!” “皇长子本就是早产儿,因是早产,胎里不足,故而生下来后身子孱弱需好好养护,所以朕下旨,令皇长子养在皇后身边且要得到最好的保护,而皇长子从出生至今的用药记录,太医院皆有备档。”楚岳峙伸出左手去将司竹溪的手握入掌心,对所有在殿内的朝臣们说道:“皇后这些年来,一直悉心照料皇长子并操持后宫内的大小事务从未出错,也正因有皇后这样一位贤内助,朕才能一直专心于国事,为百姓生活与大蘅国的繁荣而努力。然而朕万万没有想到,皇后如此付出,换来的竟会是这样下作的诋毁诽谤,实在叫朕痛心不已更让朕感到心寒!让皇后遭遇此难,乃朕的过错,更让朕深思,一国之母尚且受到如此对待,遑论民间的寻常女子。” 没有给明清求继续于这殿上撒泼打滚垂死挣扎的机会,楚岳峙以眼神示意,周楫当即指示几名禁卫军上前将明清求压住,用力捂住他的嘴巴将他带走。 尽管明清求奋力反抗,然而他已是年迈之躯,又如何能抵得过身强体壮的禁卫军? 在群臣的注视下,明清求就这么被捂住嘴巴拖出了正殿。 一代内阁辅臣,在朝堂上翻云弄雨多年,也捂过无数人的嘴,最后也得到了自己应得的结局。 “陛下。”司渊渟从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书,道:“此乃臣过去这一个多月来搜集到的,关于明阁老这些年来藉由自己身为阁老的权势威名,欺压百姓纵容买官贪墨并意图操纵朝廷的证据与供词,其中还包括了攀附于他的大小官员助纣为虐的证供。” 在一旁的王忠马上就上前从司渊渟手中接过了文书,楚岳峙看着那叠文书,然后说道:“看来刑部、都察院与大理寺接下来又要忙碌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些原本就已经跪倒在地的朝臣在这一刻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整个人瘫软在这太和殿正殿的青砖之上,而被点名的三位大臣则是不约而同地高声道:“为陛下尽忠乃臣等荣幸,臣必不负陛下重托,彻查明阁老及其党羽,还陛下一个清廉公正的朝堂!” 就在朝臣们都以为今日这场闹剧终于要结束之时,司渊渟却是乘胜追击地又再继续说道:“陛下,臣还有一提议,希望陛下能准奏。” 终于来到了这一步,压下心中泛起的那一阵激荡,楚岳峙怕自己会抓痛司竹溪的手,于是将手松开然后在心中责令自己莫要形诸于外,而后才平稳地开口说道:“司首辅有什么提议,尽管说出来。” “皇后适才在朝上的一番肺腑之言,可说是振聋发聩发人深省。”在朝臣们的注视中,司渊渟说道:“多年来,女子都受到许多难以言说的迫害,臣以为,这一现象理当被正视并加以改善;大蘅国自建国以来在皇甫将军之前,尚未有过女子为官为将的先例,而现在,既已开创先河,莫不如就再进一步,为女子开设学堂,令大蘅国的女子也有接受教育的机会。” ———— 作者有话说: 女人,在为妻、为母之前,首先是一个人,既然是人就应该享有身为人的一切权利。 强行将自己的价值观加在别人身上,是无能的弱者才会做的行为。
第144章 女子学堂 长久以来,除了权贵富贾会专门请教书先生上门为小姐们上课,大蘅国并没有专为女子而设的学堂。 其实不仅仅是大蘅国,便是前朝,也只有极少数的特例,究其原因,无非是女子不能入仕。 读书人,读书多为入仕,为了将来参加科考能谋取一官半职,不仅光宗耀祖身份也显得高人一等。 然而,过往历朝历代,又有多少女子能入仕为官?便是能,难道是通过科考吗?寻常老百姓要供出一个书生已经不易,又怎还会让女儿去读书学习?大多都是十二三岁便要准备出阁,若到了十七岁还未嫁做人妇,那多半都是有特殊情况的。 对老百姓而言,女子需要做的,便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为的是增加劳动力,对于耕种土地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来说,劳动力才是一切。 如此一来,让女子入学堂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无意义的事。 但仅仅是几乎。 大蘅国近些年来,商贸发展相当发达,而在司渊渟推动开放海禁,促进海外贸易的发展后,商贸经济更是为大蘅国的经济带来了比过去任何一个时期都要繁荣的飞跃。 “陛下,东汉时期邓绥皇后为提高皇族子弟的素质,特地于汉安帝元初六年开办一所官邸之学,不仅令皇族诸王子弟及邓氏近亲子侄中,更规定了,无岁以上不论男女都需进学堂念书。并且,邓绥皇后因受到老师班昭的影响,极力主张成年女子也应与男子一样读书,据记载,‘诏中官近臣于东观受读经传,以教授宫人,左右习诵,朝夕济济’,由此开创宫廷女子与男子平等接受教育的先例。”司渊渟将历史先例搬出,将一众已经迫不及待要反对的大臣即将出口的话先压了回去,然后继续说道:“尽管在两汉之后,这种男女皆可接受教育的情况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然而前有明朝,也同样支持于宫廷中令宫女识文断字读书明理,并由此进一步晋为宫廷女官。因此臣以为,为女子开设学堂,并非不可为之事。” “司首辅,你这提议,我们尚且不论女子有没有必要接受教育,我想先问一句,这开学堂的钱从哪里出?难道又是从国库里拨出吗?这几年官学改制,已经让国库的压力很大了。更何况,普通老百姓,也给不起这个钱,送女儿到学堂读书吧。”一名大臣说道,他是不反对让女子接受教育,只是开设学堂,还是要从更实际的角度来考量。 “朱大人,此乃是户部的事,你该问的人是我夏某人而不是司首辅。”户部尚书夏志轶立马便站了出来,“大蘅国如今正是繁荣之时,边疆前几年虽常有敌军来犯,但幸有良将近这两年已越渐太平,于军饷物资上的消耗并不大;赋税改革后,各地贪污乱象得到有效管控改善,再加上商贸发达,国库更得充实;再者官学改制后两次科考结果有目共睹,现在更得到各地富贾支持,官学改制导致国库压力大一说并不存在。身为户部尚书,臣以为即便再拨出款项设立女子学堂,要并不成问题。” “即便不成问题,可这除了富贵人家,又有多少老百姓会把自己女儿送到学堂?女子学堂哪怕是公费,笔墨书籍难道就不要钱了吗?普通老百姓,怎会有这觉悟与闲工夫?”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壬说道,他为人固然正直,然而在女子一事上,却始终十分固执,观念想法都难以改变,这些年来,新上任的刑部尚书况世珣和大理市区阮邢都已支持改善女子地位一事,唯独王壬,始终坚持不肯再退让。 “当初官学改制,难道是从一开始就顺利的吗?王大人,你以为让女子接受教育,最终受益之人是谁?”司渊渟知道这其实是大多人更在意的事,因此他要做的,其实是找到一套能说服这些人的说辞,只要能达到最终目的,便是曲解本意说得天花乱坠也无妨,“让女子接受教育,令女子识文断字成为明理之人,女子学会谨言慎行又能好好操持内宅,更能教养出好的下一代;让女子真正成为一名德才兼备的贤内助,男子方能安心主外,不必因内院不安、儿女顽劣不孝而终日烦心。” “就像母后一样!”本来一直安静地被楚岳峙抱着的楚慎独在此时突然插嘴,在一众大臣面前大大方方地说道:“父皇适才有言,正因为有母后这样一位贤内助,父皇才能一直专心国事!” 皇长子一开口,原本想要反驳的大臣霎时便将话吞了回去,若是此时再开口,那便不是跟司渊渟辩论,而是在驳斥皇帝刚刚说的话了。 楚岳峙微微挑眉,很是赞赏地看一眼楚慎独,见他机灵地朝自己眨眼睛,便知道他是故意插的话,显然一直都在认真听他们说话,而不是神游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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