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是臣自己想出来的。” 夏寒青没有将听澜供出来。 景顺帝满脸写着不信,他认识夏寒青二十多年,从未发现他竟然还懂这些,这背后定有高人相助。 难道说夏寒青已经按捺不住,才会招揽门客,准备发起政变? 这件事做的如此漂亮,那他背后之人可见神奇之处,若是能为己所用…… 他打定主意要找时间去夏寒青家里转一遭,找到这个人。 “近日城内流言四起,说这大雪是为言家而下,朕听说还有一首童谣,明里暗里指责朕乱判糊涂案,指使言家冤屈不平,老天怪罪降下大雪?” 景顺帝转移了话题,语气愠怒,言家的案子是他亲自判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翻案。 谁料这一次天灾居然将此事掀出来。 没有人敢翻皇帝亲自叛的案子,但是老天爷敢。 “陛下,按照赊刀人的预言这大雪三十,待到三日后便会停下,陛下尽可压制流言,三日后自当不攻而破。” “陛下,臣以为不可,流言气势汹汹,如今百姓因雪灾一事本就心有怨气,若是镇压,恐怕会生民愤,难以控制。” “李大人此话难道是任由刁民辱没皇家声誉?” “娄大人,若是激发民愤,娄大人难道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吵吵吵—— 吵得景顺帝脑仁疼,一个有用的都没有,他扫了一下底下的群臣,目光最后又落到自己那两个儿子身上。 他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想念另一个儿子,若是他还在这儿的话,流言这等小事等不到传到他的耳朵里就被处理了。 虽说还有三日,但是如今流言闹得人尽皆知,天下人都知道他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害得天罚降下大雪,为言家伸冤。 朝会上吵了许久也没定出一个办法来,景顺帝派人先想办法镇压,到底是没有提及言家的事情。 三年已过,皇后病逝,太子痴傻,言家没有了底气,倒也不是不能将言家接回来…… 景顺帝按着头皮,他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推着做事情的无力感,好像回到了刚继位时,朝中袁家、言家两大势力把控,处处受人制约。 “陛下,肃王求见。” “让他进来。” 肃王还穿着四爪蟒袍,下了朝就往景顺帝书房里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 景顺帝按着头皮,“朝会一事你怎么看?” “父皇,儿臣以为可以再等三日,三日后大雪停止,谣言不攻自破。” “三日……” 景顺帝睁开浑浊的双眼。 三日后真的会雪停吗? 七月二日,这是雪灾的第三十天。 大雪窸窸窣窣地下着,街道上东歪西倒的灾民忍不住睁眼瞧着,这大雪到底何时才能停止。 按照赊刀人的预言,这是大雪的最后一天。 所有人都在等着雪停。 红墙宫苑,景顺帝站在书房檐下,披着一件棕色大氅,脸色越发难看,这雪根本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又覆盖了一层白色。 他身侧还站着一位身着蓝色官袍的男人,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恭恭敬敬站在景顺帝身侧。 “李伯爻,钦天监还是看不清这天象吗?” “微臣无能,这天象属实奇怪,臣率领众人观察了数日,却看不透这大雪何时停止。” 一直到入了夜,大雪还在下,众人的心也一点点凉了下去。 萧则绪捧了一盏热茶,立在檐下,神色从容,大雪三十,可不止是三十呐。 他从衣柜里换了件黑色的袍子,取出那只鬼面獠牙的面具,嘱托了听澜两句,便趁着风雪踏雪离开。 广平大街张府 书房内亮着油灯,桌案上放着一封信,字迹飘逸浑厚,张中正捏着信筏,左右有些看不懂,手中书页不停地翻动着,圈圈画画。 忽然一阵风吹来,窗子啪嗒响了一声,油灯啪地灭了,他起身又匆匆点上油灯,回过头来,之前坐的位置上多了一个人,鬼面獠牙吓得他虎躯一震。 “你……你是何人?” 来人摘下面具,却露出一张天神佛子般的面容,青丝微微垂落,身下的黑袍似是黑夜化成。 “张大人,好久不见。” 淡淡的嗓音与三年前有些不同,更加清朗磁性,就连相貌也与三年内有了一些变化,整个人长开了许多,但这并不妨碍张中正认出他来。 张中正唇瓣微抖,扑腾一声跪倒在萧则绪面前。 “微臣工部侍郎张中正,参见太子殿下,臣终于能再得见太子殿下。” “坐吧。” “孤托人交给你的信可看了?” 张中正坐在主座对面,颤颤巍巍点头称是。 “可有什么想法?” 张中正沉默半响道:“殿下信中所言高瞻远瞩,工部近日也有人提出了类似雪后水患一事,臣等论讨多日,可惜没有寻到最佳的解决办法,再加上国库空虚,恐人力财力……” “而且殿下提出了灾后大疫之事,臣翻阅史书,未曾见有记载灾后疫病之事啊?” 萧则绪随手翻了翻书案上打开的书籍,上面记录的是历朝历代的雪灾。 “那你可曾见过六月的大雪?” “不曾,书上所记皆是冬日。” “冬日蝇虫冻死,虫卵不活,便是雪后也是寒气逼人,疫病活不下来,如今雪后是七月,天气回暖,万物复苏,也包括尸体滋生的虫卵……” 张中正一怔,连忙拱手道:“殿下高瞻远瞩,臣等佩服。” “水患疫病一事需尽快做出定策来,雪停回暖,温度升高的快,若是不及时不知又要死多少人。泱泱大朝,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此事。” 当下燕云盛行诗书,写酸诗腐文的才子一抓一大把,空有其表,能做利民之事的却是一个也不见。 若是来日他称帝,定要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推行新制。 “殿下说的是,陛下重用郭溪、赖亳等人,臣等老臣无力劝说实在是……” 那郭溪、赖毫一流的也不知是怎么得了景顺帝的青睐,并无半点实才,唯有能言会道,哄得景顺帝喜欢,很多事都交给他们去办。 这两个人阳奉阴违,贪污银两,出了错事,欺上瞒下,将皇帝也瞒在骨子里。 皇帝的心一直在对付世族上面,却忘了做皇帝的本分是利民做事,以水载舟何至于畏惧那些世族。 萧则绪叹了口气,“还有一事,如今国库空虚,难以缓和,若是加重赋税恐怕怨声载道,以长远之计来看,孤是想开通商贸推动经济,平珠在西北之地,东夷临海……” 他唤张中正取了一张地图,燕云王朝位于中原地区,物资繁盛,周遭还有许多小国…… “可商路不是一朝一夕促成,眼下才是难关,水患一事你还是要上心。” 他同张中正谈了许久,外面雪下得紧,张中正奉上一碗热汤,“天黑路滑,殿下不若宿在臣这里?” 萧则绪连连摆手。 “不了,家里管的严,若是晚上见不着孤,怕是能把屋顶掀了。” 此时的将军府内夏寒青死活找不到人,脸色很是难看,已经濒临到掀屋顶的地步了,他不过是出去取了个东西,回来人就不见了。 “听澜姑娘,殿下去哪儿了?” 听澜道:“殿下说是要去给融雪送些东西。” 夏寒青脸色一沉,江陵推着他又去了融雪的院子,一进去就看见她生了个火炉子,正拷着羊肉串,满是碳火的气息。 “将将将军,您怎么来了?” 融雪战战兢兢。 “殿下可在你这里?” 融雪一愣,“哦……是,对,刚来一趟,又走了,说是要去厨房吃糕点。” 夏寒青好不容易赶到厨房,烟火缭绕,百刃正在研究新菜色。 “殿下可在?” “殿下刚来拿了盘糕点,回屋去了啊。” 夏寒青终于又回到主屋,听澜正在点香,收拾床榻,看见夏寒青阴沉的脸,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殿下怎么还不回来? “百刃说殿下回来了。” 听澜讪笑一声,“是……是啊,他跟桑月在一块儿呢。” 正巧桑月进屋,“什么跟我在一块啊?” “殿下不是跟你在一块吗?” 听澜故意道。 桑月一拍脑门立刻改口道:“噢!对,殿下在亭子里堆雪人呢,托奴婢来拿些碳块做眼睛。” 夏寒青看着他们一唱一和,死死按着轮椅的扶手,咔嚓一声,扶手被他捏碎了。 “江陵!立刻去找人!” 桑月还端着水盆,“那奴婢也去找一找殿下。” “不劳桑月姑娘费心!两位就在这里等着就好,如果找不到……” 突如其来的气势凌然让桑月一怔,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阴鸷冰冷的眼睛,夏寒青这些时日的温和让他们忘了他是一个手上沾些几万条命、曾坑杀过几万敌军的将军。 屋内气压突然低了下来,饶是听澜见惯生死,也难免打了个寒颤。 “在找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的沉寂。 夏寒青转过身去,见门外风雪正飘着往里进,渐渐化作水汽,来人一身风雪,摘下帷帽,露出那张清风明月似的容颜。 “殿下去哪儿了?” 夏寒青扶着轮椅伸出一只手来握了握他的指尖,一片冰凉,连忙塞了个手炉给他。 “我在院子里玩……” “殿下不要乱跑了,臣一转身殿下就不见了。” 夏寒青说的带了几分委屈,像是在控诉一般。 听澜舒了一口气。 他刚才真怕夏寒青找不到人一气之下将他们全杀了。 几人慢慢退下,只剩下二人。 萧则绪蹲下身,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缓缓打开,里面放着几块绿豆糕。 “你尝尝。” 他捏起一块绿豆糕送入夏寒青唇瓣,夏寒青没敢动,就着他的手指咬了一口,果真香甜软糯,带着丝丝凉气。 “好吃吗?” 萧则绪莞尔一笑。 他在张中正家里吃了口绿豆糕觉得味道不错,特意又叫他捡了两块带回来。 “嗯……” 夏寒青红着脸点了点头。 “但是殿下为什么穿着臣的衣物?” “啊?” 萧则绪低头一瞧,这才注意到好像还真是夏寒青的衣服。 他出门走的急,随便从柜里拿了件衣裳,俩人的衣裳放在一起,难免拿混了。 “我脱下来还给你就是了。” 他说着手指便落到腰带处,轻轻解开扣子抽出腰带丢到床上,又开始解上衣。 “殿下、殿下……” “别脱了,穿着吧,臣的东西便是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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