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夏翊清已进入殿内,皇后连忙拉过他:“快来看看小皇孙。” 夏翊清走到摇篮旁,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心底冒出了一丝柔软。 皇后笑着说:“你同这孩子还真有缘,他一看见你就笑了。” 夏翊清:“嬢嬢这是哪里的话。” 皇后拉着夏翊清到旁边的次间落座,避开了永嘉,问道:“天家的旨意你可知道了?” 夏翊清颔首。 “你还没有成亲,本不该如此的。只是怀儿尚未出阁,卓儿的王妃又刚刚产子,而且卓儿……”皇后停顿片刻,道,“总之你比卓儿更适合当这个孩子的父亲。” 夏翊清道:“嬢嬢放心,我会好好待他的。只是还要劳烦嬢嬢替儿先照顾他几年,我府中没有女眷,确实不太方便。” 皇后看向远处专心逗弄孩子的永嘉,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问道:“你身体怎么了?” 夏翊清答:“儿身体无碍。” “你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步?”皇后心疼地说道,“以身犯险,值得吗?” 夏翊清抬头看向皇后,平静说道:“嬢嬢,这些年来我忍够了,不想再忍了。” “可你……” “我也不想这样,可有些事情我躲不掉。”夏翊清说,“我在临月轩躲了九年,一出来就有人要毒害我。我在宫中躲了十五年,刚出阁开府就有人要杀我。我还能躲到哪里去?干脆就不躲了。” 皇后叹了口气:“可你为什么要……?若那毒真的要了你性命呢?你就不怕吗?” 夏翊清苦笑道:“当时那种情况我又该如何?我确实可以不去碰,可之后呢?魏氏当时已是孤注一掷,若下毒不成,怕是要用暗箭了。” 皇后:“可还是太危险了。你的身体……泽兰说那毒终究对你有了影响。” 夏翊清没有否认:“毒必伤身,此事无解。但事到如今……我也想同嬢嬢交个底。我已知道了一切,我的身体,我的生母,那些年嬢嬢瞒下的事情,我已全数知晓。魏氏那毒确实对我有影响,但具体有多大的影响,我……” 皇后略顿了顿,犹疑着问:“你不想娶妻?” 夏翊清点了头。 皇后反倒松了口气,她拍了拍夏翊清的肩膀,道:“以后莫要再以身犯险了,有我在,你想做到的事情总能做到。” 夏翊清笑笑,同皇后说了些旁的,便又往小皇孙那里去了。 说来也是神奇,刚刚还哭闹不止的孩子甫一进入夏翊清的怀抱便止住了哭声,小手还抓着夏翊清的衣领不放。永嘉笑着说:“四哥现在竟还真有了些当父亲的样子。” 夏翊清手足无措,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只说道:“大姐莫要拿我打趣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不过片刻墨竹便持剑进入殿内:“娘娘,慈元殿外有刺客,已处理干净了。” “刺客?”永嘉与夏翊清对视一眼,道,“如今这刺客倒是愈发不长眼了,青天白日的就敢在慈元殿行刺,此事定要让爹爹知晓才是。” 皇后和夏翊清都看向永嘉,永嘉道:“嬢嬢和四哥这般看我作甚?我可有说错?” “就你机灵!”皇后轻戳了一下永嘉的额头,“再这般说话我可要罚了。” 永嘉笑笑,对夏翊清道:“先教你儿子在宫中待些日子,将嬢嬢困住,这样便没有时间罚我了。” 夏翊清应声,道:“自然是要将皇孙留在嬢嬢身边的,我怎敢夺爱?” “你们两个如今年岁大了,胆子竟也大了起来,真当我不敢罚你们?” 永嘉立刻将小皇孙自夏翊清怀中抱走,转身送到皇后手边:“嬢嬢看顾好皇孙才是!” 三人说笑玩乐一番,待小皇孙睡了,夏翊清方才出宫。 当天下午,禁中传出消息,拱卫十二营都统制王禹巡防不严,罚五十军棍。 许箐自木鹞中取出纸条递给夏翊清,夏翊清看完之后无奈感叹:“天家啊,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绝情。” 许箐却道:“也不算无情,王禹确实有错,春猎时王禹做得太明显了些。” 夏翊清:“可他为何这般?他自天家登极后便领十二营,从未有过错漏,如今已二十余年,得天家信赖至此,究竟是何事能让他转换了立场?” “左不过一个情字。”许箐轻叹一声,“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是谁?”许琛追问。 许箐只简单说了两个字:“魏氏。” 这个答案就连夏翊清都未曾想到。 “不过王禹是一厢情愿,所以魏氏败落之后他并未立时受到牵连。夏祌在宫宴之前便知道了消息,但并未发作,待魏氏一案尘埃落定之后也未曾提及,终究还是念着这二十余年的君臣情谊。夏祌原本并没有打算杀他,只是想寻个由头将他放出去,但他在春猎时故意做出那番事情,便是自己寻死了。当时在宫外,若是即刻落了他的官,军心难安,才忍到今日发作。倒是不知道夏祌这次又找了个什么借口。” “刺客行刺慈元殿。”夏翊清顿了顿,道,“今儿嬢嬢召我进慈元殿去看望小皇孙,我和大姐还有嬢嬢在正殿内时,殿外出了乱子。我离宫时看了一眼,哪里是什么刺客,身上一点功夫都没有。而且谁家刺客也不会蠢到青天白日的在皇后殿中行刺。史内人也真是不会撒谎,剑都未曾出鞘,衣服也依旧平整,根本就不是刚刚打斗过的样子。” 许箐无奈笑道:“皇后竟也会配合他做这种事情了。” 夏翊清问:“小叔和嬢嬢很熟悉吗?” “她是皇后,我自然是见过的。”许箐回忆道,“那时她偶尔也会去找我,不过没有过深交往,她那时只是个天真的小女孩,你父亲做的那些事都瞒着她。” “可这二十余年的深宫生活,嬢嬢已不可能天真了。”夏翊清轻叹一声,“虽然天家瞒着,姑母瞒着,我也没说,可嬢嬢应该是知道当年我生母中毒的真相了。” 许箐:“她肯定知道,她是极聪明的。” 许琛不忍让小叔再回忆起以前的事,便道:“好了,还是说回王禹。” “没什么好说的。”许箐缓缓地说,“五十军棍,就算能活着也得养半年。皇后宫中遇到刺客,当值的副统领也得连坐,而且既然王禹有了异心,王禹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能再用,戚烨今日独自进京,另外夔州厢兵指挥使也马上就到京城了。” 许琛:“夔州?从这么远的地方调过来?” “吕斌。” 许琛惊讶道:“天家竟然会让吕斌领十二营?” “吕斌是谁?”夏翊清提问道。 “吕斌曾经是骁骑卫的都头,受伤后才转为厢兵指挥使。”许琛解释道。 夏翊清听后叹道:“这么多年了,天家终于相信姑母和许公了。” “算是吧。”许箐也有些感慨,“二十多年了,三哥三嫂终于熬出来了。”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 接触 几日后,敲过一更,夏翊清随即墨允到了赤霄院。这还是夏翊清第一次踏入赤霄院,心中竟有些雀跃。 即墨允领着夏翊清自正门入,介绍道:“我这赤霄院是由王府改建的,所以规制你应该清楚。进来是主殿,后面是寝殿,寝殿后面的后殿和罩房我拆了,现在只剩下院墙,东西两侧各五个陪院。我之前跟你说过,赤霄院分为四个部分,巫蒙、极夜、辰铸和灭杀。巫蒙和辰铸各占用了两个院落,灭杀和极夜各占用一个院落,剩下的两个院落都是仓库。东侧这个就是巫蒙的院子,进去看看?” 夏翊清点头。 二人走到挂着巫蒙二字的院落里,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石柜,夏翊清问:“这是什么?” “季亭设计的。”即墨允说,“用来放尚未处理存档的情报的。巫蒙这一队人专门负责情报,安插在各府的暗探定期会传消息回来。之前你已经有所接触,朝廷官员家中基本都有院里人,尤其是四品上官员,家中都不止一个暗探。各地暗探都是层层排布下去的,消息汇总到各地的负责人手中,然后再传回到院里。” 夏翊清走到石柜面前,仔细打量一番,见那石柜分左右两部分,左边共二十大格,上书仲渊十九路地名,右侧皆是小格,两府三衙、四寺六部、台谏翰林……京中各处官衙都在其上,除此之外还有各勋臣府邸,粗略看过,已将朝堂百官囊括过九成。夏翊清将目光落在左侧一个并无铭牌的石格上,问即墨允道:“这里原是有字的,为何磨掉了?” “禁中。” 听得这两个字,夏翊清沉默下来,赤霄院本该监察皇室,发展至今,却失了最原本的功能,禁中暗探尽数被拔除,这格子自然便无用了。不知当年磨掉这字时,即墨允是何种心情。 他叹息一声,道:“总还有张培留了下来。” 即墨允沉默片刻,道:“张培原本是东宫内侍,昔年他曾失手打碎一只天家最爱的建盏,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天家罚跪。那日大雪纷飞,言清看到张培衣衫全湿跪在院中,便将自己身上的氅衣脱下给张培穿上,后又去同天家争辩起来。天家争辩不过,免了张培的刑罚,继续让他在东宫伺候。天家登极后张培本可以凭借旧侍东宫的资历入勤政殿当值,但永业三十七年五月,他却自请入东宫当值,一直伺候言清,直到言清离世。也是因为他,天家才最终确认言清是真的死了。” “他……骗了天家。” “言清的尸身是他伺候的,这些年他什么都没说过,哪怕后来我假称言清托我照顾他,将他调到前省,又几番托他替我办事,他也从未向我透露过言清尸身有误。这些年他教出过许多内侍,却唯独认了安成当儿子,所以那年我才通过皇后将安成拨给你。”即墨允笑笑,“那年宏王的人掳走张培,他起先以为是天家发现了当年之事,想要逼问他,险些自戕。也好在那些人看得紧,不然我们怕是要救出一具尸体来。所以我说安成和张培都不是我的人,张培此生只奉言清为主,而安成,他只认你。” 夏翊清长叹一声:“竟还有这一番故事。” 即墨允走到石柜前伸手拉开一个石盒,取出里面一封尚未处理的信笺,递于向夏翊清:“四郎看这上面的颜色,觉得熟悉吗?” 夏翊清接过来看了看,问道:“与奏疏分类是一样的?” 即墨允点头:“以颜色分急缓是言清最先提出的,也是院中最先用的。红色加急,蓝色次之,白色再次,绿色是军务,黑色是邻国消息,黄色为宫中专用。所有红色情报一式两份,以飞鸽和快马传送,等两份消息全数进京,到我手中核对无误,我便入宫直呈天家。” “若两份消息不同,定是有诈。” “是。”即墨允道,“不过基本不会有问题,因为情报全部用暗文书写,这暗文书写方式只有院中人知道,且各地不同,即便被人截获也无法看懂,更无法伪造仿制。院中所用的信鸽、信纸和密码每三月一换,各层级各地方之间的密码也不同,互相不通,就连院中人都很难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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