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十四年……生铁……战马” 江浸月瞪大眼睛,再联想到之前长公主的破事, 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岑闲这人去了趟突厥, 竟然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了! 这可是长公主私通外敌的罪证啊! “把这些账本全部收好!”江浸月将本子卷在手心,“收到粮草库里面去。” 几名亲卫立刻下去把棺内的东西清空,有一人抱着东西上来,问:“那这棺?要不要埋回去?” 江浸月闻言沉吟一会儿,道:“不埋了。” 江与安之前同他说过,如今站在景王和锦衣卫身后的朝臣早和长公主一派针锋相对,如同一捧干柴,只差一点儿火星就能燃起来,完完全全撕破脸皮。 而这点「火星」,到底是哪边点起来的,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明日一早,这孤坟被掘,尸首不见,还有这更大逆不道,更能激起一群人怒火的事情么? 江浸月思衬一会儿,觉得没有了,并且对自己想出来的这招十分之满意。 想完他招手叫来身边几个人,在他们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几个人深以为然,听完就开始动起手搞破坏,折腾了半刻钟,一群风风火火来掘坟的人才着急忙慌消失在了元城漆黑的夜里。 北风枯折卷起风沙,岑闲那墓孤零零地立着,坟前折来一半的木牌子——实在是来不及找石料了——就剩「闲之墓」三个大字,墓碑前点着七扭八歪几根香火,两根长明烛不知道被哪个人踩进了黄土里。 那棺材盖更是被挪开劈成两半,上书「奸贼不得好死」六个血红大字,棺材里面还泼了血,甚至不知从哪弄来了皮肉骨头往里扔,甚至还扔有半条蛇…… 场面十分之凄惨可怖。 岑闲:“……” 他是在江浸月走后不久才过来的,两个人错开了,岑闲为防有人这时候巡夜与他纠缠或是认出他,穿了一身夜行衣,用黑布将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岑闲神色复杂地围着着自己的墓绕了两圈,也猜到了主使的意思,但…… 这未免也折腾得太厉害了。 虽说的确有人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也不知有没有胆量真把他的坟给弄成这样——世人都道锦衣卫锱铢必较,那领头的岂不是更甚,若是有人真敢这么折腾,夜半时分醒过来,也要担忧岑闲变鬼从阎王殿那杀回来咬他一口。 岑闲一手扶上那断了一半的墓碑,叹了口气,夜风吹过来,他伸手拂过自己额前那略有些碍事的碎发,身后忽有破空之声传来,岑闲的面色骤然冷了。 我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岑闲冷笑,居然还有人要来我坟前找热闹! 腰间从突厥人那顺来的弯刀派上了用场,铮鸣声出,弯刀瞬间就与从他后心那里刺过来的长剑撞在了一起! 长剑划过弯刀雪亮的刀面,冷铁特有的嘶鸣在狂沙漫舞的黑夜里也十分清晰,惨淡的月光下面,岑闲和面前人黑衣蒙面的人打了一个照面,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见这黑衣人的眼睛——红了。 一击未中,两个人立即分开,相撞时的冲力让岑闲在分开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肋骨的伤隐隐作痛。那黑衣人竟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以剑为支撑,堪堪立住自己的身体。 黑衣人后面还有个裹得乌漆黑的人,岑闲皱了皱眉头。 两个人可不好打啊。 骆二胡正着急忙慌地想要抓住朔望的手,让这人别不自量力再上去玩命了,开玩笑,就这以朔望破布娃娃一样的身体,对上对面那个看起来武功路数还挺高的突厥人,岂不是没过十招就得被按在地上打? 奈何朔望此时根本不理会骆二胡的担忧,他眼里只剩下那半块墓碑,和面前这个突厥人。 杀了他还不够么? 还要挖坟鞭尸么? 朔望猛地甩开骆二胡的手,脚尖轻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墓前那拿着弯刀的「突厥人」过去了! 骆二胡心一急,也跟着过去了。 岑闲神色一暗,手中的弯刀改竖为横,往斜上方一提,稳稳接住了这一击。 很快两人的动作就快得几乎看不清,弯刀与长剑纠织出难舍难分的刀光剑影,骆二胡看这两个人纠缠起来的样子,竟一时没法插手。 两人纠缠到坟前,那墓碑摇摇欲坠,岑闲能闻到在裹挟着青草泥土味道的风沙中隐隐约约夹杂着的血腥味,他不知道这血腥味从何而来,兴许是从棺材里面散发出来的,也有可能是面前这个人身上带出来的——岑闲看到黑衣人肩膀上有一块及其不明显的,洇湿的水痕。 目之所及的,还有眼前黑衣人不知是因为憔悴还是因为难过而通红的眼睛。 似要落下泪来。 岑闲一愣。 只是这轻微的一个走神,岑闲手中的弯刀被面前这个黑衣人给挑开了,他躲闪不及,被逼得倒退了好几步,那剑仍然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岑闲迫不得已地把自己那倒霉的墓碑给连根拔起,挡在自己面前。 凌厉的剑风在离那盘子只剩分毫之时硬生生停了下来! 岑闲恍然抬头,和面前人又一次对上了目光。 似曾相识的场面,就好像当初马车上那一眼,青年的桃花眼漂亮得有些不像话,月光雪色似的好看。 这一刻他福至心灵,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什么。 这世上还有谁……能在面对他这一块什么也不是的残碑,下不去手的呢? 岑闲喉结滚动,将那破烂木牌子扔在一边,手中的弯刀又接下了对面人愤怒的一击,他几乎没用什么力,手中的弯刀被脱手而去,长剑飞速向他的脖颈而来,而他毫不在意,只是伸手拉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罩。 那柄剑猛地停在他的脖颈,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作者有话说: 先更一更,最近还是很忙,可能是三天两头更一下ORZ; 没有弃文!每一篇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写完的!
第71章 终局(三) “岑、闲?” 一道艰涩的声音传过来。 这声音对岑闲来说无比的熟悉。 重遇这一刻, 岑闲既没有感觉到诸如话本中所说的撕心裂肺之感,也没有欣喜若狂之意,只觉得一切感觉都被放得很慢, 当日接到死讯时就积压在胸口那的一股气缓慢地散落——岑闲觉得喉间一甜。 但他没有吐出来, 而是生生咽了回去——他怕吓到面前的人。 萦绕不散的血腥气在自己周围, 岑闲顿了一会儿, 沙哑道:“我在。” 轻声的回应像是随风而散,那一瞬间, 朔望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他面上的那张黑色面罩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 露出他憔悴又有些消瘦的面容,能看出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他站立的地方遍地残骸, 混乱不堪,黄沙漫天的大漠戈壁,对面那个死去的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像一抹随时会被吹散的微尘。 不像真的。 更像是幻觉。 所以,朔望在心中想, 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疯到出现了幻觉。 不然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活过来呢? 岑闲看见对面的人一点也没动,只是仿佛难以理解一般偏了偏头,眼眸里面映着一点微末的月光, 和一个在夜色里面鬼影幢幢的人影。 那人影是他自己。 岑闲跨步过去,在朔望反应过来之前伸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微凉的触感传过来,朔望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颤抖了一下,手腕上传来的微弱跳动无比清晰地让他意识到了面前这个人不是幻觉——是活着的。 况且,肩膀上传来的刺痛告诉他, 这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 这个念头针扎一般刺入他的脑中, 四肢百骸都在为了这个念头战栗不已。 朔望顿时觉得委屈, 又觉得愤怒……更多的是,急切,他急切地想要再次确定,这个人真的是在他的身边。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转瞬之间,朔望就反手扣住了岑闲的手腕,攻守易势,岑闲没有反抗,任由朔望动手,紧接着,一片微凉的唇印了上来。 岑闲愣了一下,然后松开了齿关,顺从地让朔望索取。 他没有问朔望如今的状况怎么回事,但想来也不会比他好多少。 如果朔望想要发泄,想要确认,那就让他来。 不管怎么样,他都接得住,也全都受得了。 两个人在夜色里相拥,岑闲一只手被扣住了。他难得这样乖顺,曾经杀人不眨眼,仿佛只有一张冷面的锦衣卫指挥使松开了自己的防守,另一只手抚上了朔望的后背。 朔望扣着岑闲的后脑勺,连日以来积压的情绪骤然溃散,将好不容易在心中筑起来的那面名为「冷静」的墙冲了个一干二净。 “岑闲。” “我在。” …… “再不见你……”朔望声音沙哑,“我真的要疯了……” 另一边,骆二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令人始料未及的反转,一时没想清楚这已经进了墓里面的岑闲是怎么又死而复生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仿佛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地吻在了一起。 他正要招呼一下这两个人,让他们别亲了,正事要紧,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见朔望那小子忽然脱力般坠了下去,当即大惊,两腿一蹬往那边过去。 只见岑闲一手托住了朔望,后者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面,脸色也正常。 看起来并没什么大事。 “咳,”岑闲轻轻咳嗽了一声,慢吞吞“他……好像不小心……亲晕过去了。” 骆二胡:“……” 这倒霉催的。 而后三人便趁着夜黑风高,往江浸月兄弟的帐篷过去了。 一路上骆二胡交代了朔望的事情,岑闲越听,脸色越是不好。 听完他沉默半晌,轻声道:“真的没有办法解了吗?” “能压制已经是万幸了,”骆二胡叹口气,“他暗伤太多,能醒来也已是不易了。” “好生调养,也有年头可活,”骆二胡继续说,“兴许日后,能想出解法。” 等到三人偷摸来到帐内,才刚躲过侍卫进去,一柄闪着凌冽寒光的剑照着骆二胡的面门过来,老头子大吃一惊,抱着头叫到:“江浸月!你杀你爹啊!” 那柄剑在离骆二胡脸上仅剩半寸之时堪堪停住,江浸月攥着江与安的手,好险没让那把剑招呼到骆二胡脸上。他对骆二胡一脸嫌弃道:“你别叫,这剑伤不了你半分。” 而后江浸月看见了骆二胡身后的人影。 正是在信中说了不久之后就会和他们会和的岑闲。 江浸月当即松开了剑,朝着那人影过去了:“岑闲!” 只见后者竖起中指在唇边,轻轻摇了摇头,江浸月噤了声,朝岑闲怀里看过去,蓦然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他又惊又喜:“朔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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