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避讳有没有凡人在跟前,她一定要纠正这个称谓。 赤狐慌忙道:“拜见神女。” 缪菱道:“朱雀为何冲破封印?” 赤狐声音哽咽:“都是小狐的设计,小狐知道神女一向关注朱雀的动静,近日又知道这些妖魔之息会使封印松动,便……便设计解除了朱雀的封印,都是为了引神女前来。” 缪菱:“朱雀破封,引我而来,到底为何?” 赤狐拜道:“求神女庇护赤狐一族。” 缪菱看着她。 赤狐哭诉道:“自从被天帝惩罚之后,赤狐一族便沦落人间,处境尚不及妖魔两族,那赤棠一国残忍暴虐,每每虐杀我族人,赤狐族人度日艰难,只是挣扎苟活,本已凄惨,谁知听说那赤棠皇帝打算在今年的祭祀典礼上焚烧赤狐以祭上天,到那日赤狐将有百余族人性命不保,小狐冒死逃了出来,又遇猎妖人追杀,一路千难万险终于到了朱雀封印之地,终于见到了神女……” 缪菱道:“你知道我因何灭朱雀,竟敢放它出来祸世?” 赤狐痛哭道:“千错万错都是小狐的错,可是小狐没有别的办法啊……神女,小狐愿意接受处罚,求您救救赤狐一族,族人若能得救,小狐就算死了也甘心。” 缪菱叹了口气:“你们原本是我的神侍,受了牵连才落得如此处境,是我对你们不住,今我已归天庭,把你们重召上天也是应当,这件事我没有忘。”只是空聆天境突然有异,她诸事缠身,一时无暇看顾这些小狐狸。 说起来,缪菱神女座下,也早已不如从前热闹了。 赤狐喜道:“多谢神女愿意眷顾,赤狐一族皆愿侍奉神女。” 缪菱从石头上跳下来,落到七尾朱雀的翅膀上,踩着那些金红色的血液走下来:“我有一件事问你。” 赤狐忙道:“神女请问,小狐无有不答。” “你觉得朱雀不该灭吗?” 赤狐愣住。 她与朱雀的感情确实曾经深厚。 缪菱道:“朱雀胆大包天,妄图毁我心中净土,它胆敢辱我师门,到了人间又肆意作乱,我杀它一万次也不为过,我问你,赤狐一族对我师门是否也有异议?” 赤狐颤抖道:“赤狐绝……绝不敢。” 缪菱却像是看透了她,目光审视。 赤狐垂了头,不敢答话。 缪菱倒是没有发怒,只道:“我会救赤狐出困境,也可以召你们回九重天,但你们不必来我手下了。” 赤狐扒着她的衣摆:“赤狐一族忠心耿耿……” 缪菱没有听她解释,看向高冲寒和骆逢空,忽而一笑:“几位,对你们不住,我手底下闹出来的事,我会收拾干净。” 高冲寒道:“神女请便。” 缪菱便又把七尾朱雀杀死了一遍。 转首之时,灰紫色的魔息氤氲,她看着隐在魔息里模糊的女子身影,突然愣了一下,道:“喂,那边那位,你也是我的狐狸吗?” 赤雪动了动嘴唇,想要答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 雁煌仙山上曾有一名潦倒又潇洒的女修,她自由、随性、不讲究,又很孤独。 白狐和她的相遇,也可以算一场机缘。 白狐原本是一处山林里懵懂天真的小狐狸,每天无非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若说有什么开心的事,那就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可以在柔软的草地上扑蝴蝶玩。 淘气是不好的,白狐就吃了教训,她追着一只小白蝶玩耍的时候不小心栽进了山沟里,腿折了,疼的她呜咽直叫,想爬也爬不上去,一个狐无助地扒着沟子里的土,扒的满头满脸的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一个人趴在沟子上头往下望,笑着说:“原来是一只小狐狸。” 白狐冲她呜哇叫了叫,希望她可以救自己上去。 这人却道:“那么凶啊,那我可不敢管,万一咬了我怎么办?” 白狐顿时闭了嘴不敢吭声了。 “能听懂人话,是个有灵性的狐。”这人笑了笑,往下一跳,顺着斜坡滑下来,双手把小狐狸一抱,又很轻松地飞了上去。 真是一个厉害的人,白狐想。 “你这小可怜真脏啊,”女人道,她又自言自语,“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也是一身脏。” 白狐想对她说:我不脏,我只是沾了泥,洗干净了可漂亮了。 可惜她不能开口说话。 女人弄了些草药,帮她包扎了腿,便把她放在了树下,坐在一旁自言自语说了一堆闲话。 白狐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女人,心里有些失落,因为她还没有报恩,没有让这个人看看自己最漂亮时的样子。 几天后她又见到了那个人。 那人独自坐在山脚下,仰首看着流云舒卷,白狐凑近了看,发现她虽然笑着,神色间却隐约有寂寥之色。 白狐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腿。 女人发现了她,道:“是你啊。” 就像遇见了一个老朋友。 白狐感觉到她心间跃起的一点小欢喜,便也很高兴,而且不知怎么的,莫名觉得这人需要陪伴,此后几天都会去山脚下蹭她的腿。 腿伤好的那天,白狐在河边给自己洗了一个澡,又在太阳底下仔细晒了晒,晒出一身洁白又漂亮的皮毛。 她开心地去找女人,共度她们悠闲又快乐的山中时光。 女人带了酒,喝了几口眼神便有些迷离,她看着滚在草地里的小狐狸,忽道:“怎么不是一只赤狐呢?” 她并非有多么想要赤狐,而是想念曾经潇洒快意、无怨无恨的过往了。 白狐跑过来,似有灵性,又似懵懂。 女人抚摸着她的脑袋,道:“我曾经养过一群红色的小狐狸,他们都很可爱……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白狐舔了下她的手心。 女人道:“你也很可爱,这毛长得雪白雪白的,漂亮死了。” 白狐又舔了舔她的手心。 女人突发奇想:“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叫‘雪儿’好不好?” 白狐很开心,围着她跳了跳。 有名字了! 她给她取了名字,带她下山,带她一起云游,互为陪伴,一起度过那漫长而倦怠的日子,因为有了对方,也不是特别无聊了。 女人抱着小白狐,有时斩妖除魔,有时游山玩水,灵感来了就找一个山洞修炼,兴趣起了会突然钻到人堆里与人欢笑。 她的日子总体来说清寂而简单。 很久之后白狐才知道女人是有师门的,雁煌仙山要举行盛大的仙门会武,女人便溜达了回去凑热闹,可她不住在山里,而是在山脚下的雪一轩落脚。 她可以和所有人有联系,却又像是没有朋友。 她说:“我害怕建立亲近的关系,我有一半亲近的人或死或伤,我又把另一半亲近的人全都打伤,而我最亲近的那个人处罚了我,他要挖我的眼睛、断我的手臂,我很叛逆,眼睛要自己挖,手臂要自己断,绝不让他动手。” 这话太绕,白狐没听懂。 女人也不需要她听懂,她只是想倾诉。 又过了很久之后白狐才知道女人原来是有名字的。 女人把随手从山下镇子里买来的话本展示给白狐看,笑着道:“雪儿,我的名字是很有讲究的,我研究过了,这些话本子里最常用的姓氏是‘苏’,所以‘苏’就是我的姓。” 她拍了拍随身带着的佩剑:“剑。” 又吹起窗台上积的一些灰尘:“尘。” “苏剑尘,怎么样?是不是很讲究?” 实际上是随口起的名字吧? 但是白狐很配合地点了点头,表示:好厉害的名字! 苏剑尘最喜欢她这一点,白狐的乖巧懂事善解人意,是她曾经的赤狐远远不及的,所以……当下的随遇而安,便已经极好了吧,就这样随心自在的生活,不必再怀念曾经的无怨无恨,也不要再记挂那些恩怨情仇。 可在她内心深处,仍旧放不下介海之林。 那是她心中的净土,也是她真正的师门。 ……
第49章 缪菱 白狐的确是一只有灵性的小狐狸,跟着苏剑尘天南海北长了一通见识,又在雁煌仙山下整日浸染灵气,于是己身也便渐渐有了灵气。 她不再那么懵懂,会开始思考一些成熟的问题。 比如,苏剑尘其实是一位很美丽的女子,她虽然惯常一身清贫穷酸气,不怎么收拾自己,但明艳的面容埋没不住,白狐最喜欢趁她睡着的时候数她长长的睫毛,也喜欢她不点而朱的嘴唇,有时还会用肉垫触碰她的下巴,或者帮她擦拭睡觉流出来的口水。 比如,她开始期待自己修成人形的一天,她觉得只是有这身雪白的皮毛还不够,她不想总是蜷在苏剑尘身上,她想试试以“人”的姿态走在她身边是什么感觉……那一定会很好吧?如果有了人形,她就可以和苏剑尘一起练剑了,不止如此,她还可以做好多事,比如烧饭做菜,让苏剑尘不必总是啃干馒头,比如缝补衣物,让苏剑尘不要总是潦倒穷酸,如果有了人形,她或许就可以跟苏剑尘去任何地方了。 她想和她并肩而行。 苏剑尘外出时,并不总是带着白狐,有时她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便会把白狐托付到雁煌山上,请同门照顾。 白狐很听话,并不会四处乱跑,安安生生待在雁煌山修炼,只在预感到苏剑尘要回来之后跑到雪一轩等待。 她后来习惯了等待,卧在雪一轩门口,看着那持剑的女子风尘仆仆归来,有时会给她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礼物,有时什么也不带,抱起她一通揉,欢喜地感慨:“我家雪儿长得越□□亮了。” 白狐便会有些羞涩,心想:我一定要变得更漂亮。 她更加渴望修成人形。 她想抱一抱苏剑尘,想让她明白她不必这么孤独。 孤独其实是苏剑尘对自己的惩罚,白狐不懂。 而她终究无法忍耐孤独,所以她拥有了一只白狐。 她们最后一次见面,白狐还以为那只是一次寻常的外出,苏剑尘让她帮忙照顾好羽恒,她乖巧地答应,并且兴奋地想对苏剑尘说:我很快就能修成人形了,你下次回来,我一定是个女孩子的模样了! 可她还是不能开口。 苏剑尘便不懂她的意思,摸了摸她的脑袋道:“雪儿乖,去陪羽恒读书吧,不用送我,我走了。” 就像白狐不懂她笑容之下的颓败伤痛。 很多时候她们都无法相互理解,可那没有关系,她们都已经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痕迹。 然而……白狐真的看不懂苏剑尘最后的神情吗?她明明那么有灵性。 她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看懂了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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