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神情,仿佛跟靳姑娘渊源更深的人是他而不是骆逢空。 靳姑娘也不是扭捏的人,没再推辞,笑道:“高兄不愧为千仞派大弟子。” 饭后几人向村长告辞,骆逢空背着高冲寒、季眠背着靳姑娘御剑而去。 没飞多久就看到了一个镇子,落下来先找了个客栈,季眠小师弟日常任劳任怨,订好房间把几人安排进去,又去给靳姑娘找治伤的药,他平常都会带着那些东西,但这回出门太匆忙了,出门前他还吃烤鱼呢,所以身上什么也没有,只得重新添置。 忙活了一通,回到房间差不多是倒头就睡。 高冲寒也早早就睡下了,他一副身娇体弱受不得折腾的模样,裹着被子睡得又沉又死,这状况是谁搭话都不会理了。 夜幕渐渐拉下,约摸半夜子时,人畜禽鸟都已经安静了下去,高冲寒爬起来,披了外袍去旁边房间转了一圈,季眠和靳姑娘的屋子都有平稳的呼吸声传出来,骆逢空入定打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动静。 他捂着嘴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悄然出了客栈。 执玉山没什么变化,山下的村落也一如既往,只有家养的狗子们心情不平,一直吠叫不停。 高冲寒先找到了老榔头家,从症状最轻的开始。 老榔头因突然疯傻,数月不见好,给家里添了许多麻烦,不受家人待见,睡觉都安排在院子一角的草棚子里,夏夜还好,若是到了冬日恐怕会十分难熬。 他走到了草棚下,拿出梦灵石。 这石头除了颜色碧绿青透,粗粗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常人也看不出它的背景和内含玄机。 “他们叫你梦灵石,”他说,“这名字也很好,但是跟原来的相比,俗了。” “这件事不怪你,你本来好好地躺在山洞里睡觉,是流水经过把你带到了人世,也不怪流水,”他顿了顿,“流水只是按它原定的轨迹走。” 老榔头躺在杂草里,哼哼了两声,说起了梦话。 一个字也听不懂。 高冲寒在他跟前蹲下来,另一手展开,现出一样灰扑扑的物件。 似盏似灯,纹理之间隐约有幽暗紫光闪动,这便是传说中的冥界至宝聚魂盏。 高冲寒小心地辨别,从梦灵石中找出老榔头那片被咬下的魂魄,聚魂盏上紫光猛地一闪,光束又化成细微光点,缓缓环绕在灯盏之上。 魂魄拼接好,老榔头翻了个身继续做梦,看不出区别。 但是魂魄毕竟受过损伤,纵有聚魂盏修补,往后不会再疯傻,人的精气神也不会如从前那般好了。 高冲寒起身,找去下一个病人家。 被咬过魂魄的有八个人,有聚魂盏帮忙,忙起来也很快,最后到了红姑家,他走到了小喜的床前。 小喜的弟弟就打地铺睡在旁边,方便照顾他姐姐,床头柜子上放着一束野花,很漂亮,也鲜嫩,大约刚采来不久。 他认得,因为昨夜上山的时候小陈给他介绍过,说小喜最喜欢。 是个痴心的孩子。 高冲寒笑了笑,把小喜的魂魄还了回去。 最后是红姑。 灵堂与昨日来看时略有不同,以为无法再救回来之后,家人该准备下葬的事宜了。 高冲寒打开棺材,多花了时间仔细拼凑好被撕碎的魂魄,聚魂盏举高了一些。 不行。 高冲寒皱起眉头。 与其他人不同,红姑当日便已身死,身体已经腐坏,纵使能把魂魄拼回去,人却救不回来了,冥界至宝也没用。 他叹了口气,没作停留,离开了红姑家,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大黑。 大黑没有被关在小陈家,它被锁在村长家后院里趴着,身上有血,肯定被人打了,虽然解释了大黑只是无意吞下灵石,后续吞食魂魄更只是一种吃饭喝水一样的生存本能,但村民们无法理解,定然心生怨恨,今日只是打一顿,明天想起来说不定就要把它杀死。 反正也只是一条狗的命。 大黑努力地站起来,冲着他呜咽地叫,叫声都不嘹亮了。 “安静点。”高冲寒说。 大黑爪子抓着地,委屈地哼唧。 高冲寒道:“这件事你有一点错,不会控制自己的欲望,还贪吃。” “呜……”大黑很难受。 高冲寒凑近,把它身上的链子解开,伸手在它脑袋上抚过,使了个小术法拿走了它关于村子的记忆:“你已经挨过打受过罚了,今后就离开吧。” 他领着大黑打算把它送出村子,走了一小段路大黑就改了方向不愿意跟着他了,跌跌撞撞要往它旧主人小陈家去。 “你留在这里,不会好过的。” 大黑不理他,继续去往小陈的方向。 即使失去了记忆,也无法忘记主人。 高冲寒没再管它,想了想,跑到村长家门前写下一行字——不要责罚大黑。 简单粗暴。 写完,又在上面添了一缕金光,让这字看起来像“神迹”。 至于村民们会怎么看待怎么处理……那就不归他管了。 忙活了半宿,高公子的困意又涌了上来,胸口隐隐发闷,火炎也有起势的苗头。 他按着胸口,抬步去了溪水边,坐在石头上歇脚。 什么都不要想。 你的愿望已经很接近了。 执玉山以寂静表达对他的支持。 脚下有水波微微颤动,身后林叶也轻晃了身姿。 “出来。”他微抬眼眸,眼尾泪痣上浮过一丝火光。 月光下现出一个影子,周身环绕死气,皮肤呈着青灰色,脚下三尺几乎冻结,这是冥界鬼差所特有的标志。 冥差躬身俯首,态度恭敬:“上神近来可好?” 高冲寒轻轻笑道:“我不是神。”
第14章 变化 非妖非魔非仙非神,当然,也不可能是人或鬼。 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什么也不是。 冥差却不会当他什么都不是,改口道:“尊长。” 高冲寒说:“叫得那么郑重,你们私底下都骂我吧?” 冥差惶恐:“绝不敢。” 高冲寒嗤笑:“你们什么人不敢骂。” 冥差不敢承认这个,连声否认,一脸老实巴交。 “行了,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感应到了聚魂盏的波动,想必是尊长在使用,大人派小的来问,”冥差道,“尊长什么时候……把聚魂盏还回来?” “你们手边有那么多趁手的宝贝,聚魂盏不是也不常用吗?我借的时候都落灰了。” “但是……” “我还没用完,”高冲寒道,“给你家大人说,我还要再借,请他给个面子吧。”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抢! 冥差抬起头,借着夜色的掩护小心地打量他。 坐在溪岸边的年轻男子周身有掩不住的疲倦,普通又寻常,看起来和人界那些脆弱卑微的生命并无不同,即使在最开始靠近的时候会心生恐惧,呆的久了,就发现他并不具备曾经那样让人骨头发颤的危险,令人恐惧的威力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六界早有传言,他的九成力量都已经…… 眼前突现一片亮光,灼烧感瞬间袭来,那是流动的火焰。 火焰又分开成一簇簇化为刀刃,一道道直劈过来。 冥差连忙躲闪,可任他速度再快也躲不过火刃的包围,数道火刃插入躯体,赤焰从四肢燃烧进胸口,带着焚化一切的力量。 这火不同凡响,竟可以烧伤冥鬼的身体! “你刚刚在想什么?”男人指尖的火焰轻快跳跃,就如同他眼尾的泪痣一般引人瞩目。 “尊长饶命!尊长饶命!”冥差痛苦的呲牙咧嘴,他滚在地上,甚至跳进溪水里,却怎么都灭不了那火焰。 那可是六界最强的火啊! “区区一个冥鬼,竟敢窥探于我。”高冲寒冷声道,“即便我只有一成的力量,你回去问问冥王,他敢不敢来招惹我!” “尊长!尊长!”冥差从水里爬出来,身上的火焰仍在燃烧,几乎要把他烧尽了,他挣扎着扑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战争距今已经太远,他怎么能忘了! “双神虽陨落,却没有你们滋生野心的余地,冥鬼当年做的事也不光彩,这都是你们欠我的,一个聚魂盏可远远偿还不了。” “是是是!尊长说的是!” 高冲寒似乎玩够了,手指一勾,火刃飞到空中,又汇聚于他的心口消失了踪迹。 冥差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半个身体都没了,他若想恢复如初没有个几十上百年是不行的。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所有妖魔或多或少都对此人怀有惧意的原因,他们惧怕他不仅仅因为曾经的战神介寻。 战神已灭,他还活着。 高冲寒仍旧坐在那块不起眼的石头上,神态懒散而随意,仿佛又成了一个普通而脆弱的人。 “尊长保重,小的、小的告退。”冥差不敢再留了。 “等等。” 冥差顿住:“尊长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高冲寒笑起来,“有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冥差赶紧道:“尊长请说。” “那个村子里有一个叫红姑的人,”高冲寒的目光往下扫了一下,“她因魂魄碎裂而死,今我虽有聚魂盏,却无法补救她的身体,你们有办法的吧?我知道这事不太符合规定,但还请看在我衷心请求的份上,帮个忙吧,好不好?” 冥差不可能不答应,马上滚回去找人了。 高冲寒把那碧绿色的石头拿出来,对着月光照了照,道:“衍君警告过我,不能肆意插手人间生死之事,但这终究是你引来的麻烦,我一定要管的,是不是?” 碧石无声,并不能给他回答。 冥差的办事效率很高,没费多少时间就把红姑的命补了回去,也没让他强撑着的嚣张霸气露馅。 人家一走,他就实在憋不住吐了一口血,火炎在他身体里灼烧了一回,比上一次更猛烈。 这些火炎跟火炎兽没什么关系,只是他自身的火焰反噬。 于他来说,不再使用火焰会好一些,但他必须施以震慑,否则会有接二连三的麻烦找来,他需要一份清净,他希望没有这些昔日相识的妖魔神鬼来打扰。 “感觉我有一点惨啊。” 玩笑似的自嘲了一把,高冲寒克制着因疼痛而想要发抖的冲动,把梦灵石贴身放好,擦了擦嘴角的血,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他得回去了。 他想见到骆逢空。 就算骆逢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他。 …… 他们落脚的镇子不算远,高冲寒无需借助仙剑也很快就到了,他撑着客栈后院的围墙喘气,抬眼时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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