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刀架在他脖子上,眼下他要是拿不出这个钱来,就是死路一条了呗。 “可有解决之法?” 姚如许合手俯身,拜了道礼,“属下不敢妄言。” 顾枫眠觉着他话里有话,“此事是我们户部关起门来,说自家的缺漏,你说错了什么都不算妄言。” 姚如许抬眸,定定看着他道:“改税制,趁着开春再收一批。” 顾枫眠果然呵斥了一声“胡闹”。 “去年夏秋时节,各州之中每家每户已经有所缴纳,倘若开春再强行征收,你我的乌纱帽便都不要戴了。” 姚如许并非是这个意思。 “不是向百姓,是向世家。” 顾枫眠瞪大了眼睛,“你到底何意?” 姚如许将面前五指并拢厚的账本翻开在书案上,指着一处批注给他瞧,“这是去年京都的缴纳赋税的账目,其中世家并未有所上缴。” 这个京畿世家,指的有以姚氏、方氏、顾氏、季氏为首的四大名门官户。 其中就包括了他们自己家,他居然还指的这般坦诚。 顾枫眠本想睁大眼睛瞧瞧他面上是否有丝毫变化,结果又教他指着账目上的一处教训道:“往年的世家开支,皆有涉国库存银。” 顾枫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了,“你这就相当于站在先天优势的顶点之上,指着自家祖坟骂,这话私底下说便罢了,出去可千万把嘴给本官捂严实啰。” 姚如许知晓他会这般说,本就不抱着他能够采纳意见的念头,拿起书案上的账目,神色自若道:“大人可还有别的法子?” 顾枫眠揉着眉心摇头,“户部又不是摇钱树,张张嘴就能下来金子,再等几日吧。” 姚如许合手,转向一旁将账目放下,随即退了出去。 *** 才出门,没想到恰好遇到了一位多日不见的熟人,对方立在不远处,望着他笑了笑,随即上前行礼,“别来无恙啊,姚大人。” 姚如许回礼,面上露出笑意,“庐州一别后,若是想见方大人一面,真是难于登天,不知大人今日怎的还有空上户部来了?” 没等对方回答,他又揶揄道:“怎么,都察院的差都办完了?” “哪儿能呐,”方书迟无奈地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这不是旧差未罢,又来新职么。” 姚如许看了看他这一身官府行头,跟以往的也没变到哪里去,好了奇地问道:“什么新职?” “春闱诸事,陛下特任我为巡抚监察,这不,先前跑了好几个衙门了,”他神色颓然,抱怨道:“开春哪有浮生半日闲呐。” “知道就好。”姚如许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不耽误你功夫,尚书大人就在里头,赶紧进去吧。” 方书迟点了点头,“回头有机会请你去吃酒。” “可免了吧,”姚如许摆摆手,以他的话回绝道:“哪有那浮生半日闲呐。” —— 方书迟进屋,顾枫眠正在翻开之前的账本,抬眸看见来人,将将把账目放到了一边,提了副好脸相迎。 “陛下看重春闱一事,特任下官监察,此来,是为了太学重开。” 顾枫眠半晌轻松都没落到,没曾想又来一个催他掏钱的。 他哪里就像一个钱袋子呢? “方大人一道辛苦,先坐。” 方书迟朝一旁的椅子上看了一眼,坐倒是没坐,“不辛苦,长话短说。” 顾枫眠只好神色悻悻地收回手。 方书迟道:“二月春闱改制施行之后,陛下交代要在春闱会考的名单之中,收取一批才学中等的学子进入太学,不论家世门第。” “这自然是好事。”顾枫眠附和道。 “这当然是好事,”方书迟神色无奈,“但三月春闱之期将至,太学重开都没个影,尚书大人,您不着急么?” 祖宗哎,没看到他都火急火燎了嘛。 “国库近年亏空,已经是不宣而昭的事实,大人再急,也于事无补。” “哪儿能光是下官一个人急呢,陛下那边也再等着回话,今年春闱之重,得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大人也不是不知道,下官只是个办差了,断然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顾枫眠无言以对,“圣命所令,本官自然不敢怠慢。” 方书迟本意也知晓逼人不能逼的太紧,见好就收,“顾大人之能,下官深信不疑,有了大人这句话,下官也能放心。” 他笑盈盈地瞧了眼外头天色,俯身拜礼道:“时候不早了,下官就先不打扰大人处理公务,告辞。” —— 方书迟离开户部衙门后,顾枫眠又差人把姚如许给叫了过去。 前一刻本来还觉着向世家伸手,是咒骂祖坟的人,后一刻自己拿着账本跟姚如许仔细对了一笔账。 “倘若按照人头税,这一户上下几百余人,拢共也上百两,加上布匹绫罗土地税,还要在原来的基本上加倍,京都世家不多,但剩在支族庞大,这么算下来……” 姚如许补充道:“拨出太学重开所需的银两绰绰有余。” 顾枫眠忽然就觉得可行的不得了。 但世家这里依旧是个问题。 “三月春闱改制之事,世家利益原本就受了创,倘若户部紧接着征税,难免不会引起众怒。” 姚如许不以为然,“赋税之事还需写封告文上呈陛下,待陛下裁决完毕,户部听命施行即可。” 顾枫眠觉得他此刻未免也太过置身事外了些,好歹大家同是世家人,自己人私下商量着要来砸自己人的脚,这传出去怎么说也得叫人戳断脊梁骨。 “此事,你同姚太傅商量过?” 他指的是姚清渠。 姚如许一口否认,“所属机构不同,自然不会冒然商讨。” 顾枫眠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 顾枫眠的折子连夜呈了上去,这回没找借口,且开诚布公地将牺牲自己人的利益写的大公无私,贞景帝一看完,便下了可行的口谕。 不过口谕好下,施行时却不怎么顺利。 世家大族的旁系一多,便容易公私分不开,或是多家人吃一家人。 为重开太学向世家征收赋税一事一经下令,便惹了他们自己家宅院里的矛盾。 第一次缴纳,便有缺漏。 虽然交上来的钱够了,但与估算数目对不上也不能蒙混过去,顾枫眠当即又下了一道征收令。 第二次缩小范围按户征收,人数能对上,却见了不少内宅里的争斗,所幸最后吵着钱交够了,他们自己家的旁支和亲系也分了个清楚。 从前一族抱一家啃的局面有所缓和,里里外外分清,京都又落了不少新户。 户部为此又统计了一遍京都人口户数,前前后后忙了不下一旬日,赶在二月中,终于把重设太学的银子给拿了出来。 户部松了好大一口气,没升官没进爵,也够他们烧高香了的。 诸事筹备的差不多,最忙的时候顺利度过去,顾枫眠一把老骨头也熬的生了一场风寒大病。 不过坏事到头,好事也临门。 宫中添喜,顾氏顺利诞下一子,钦天监取名为净,闻净。 顾枫眠做了外祖父,也占了龙嗣喜气,风寒大病一夜之间好的通透。 顺利到三月初,贞景帝以喜得嫡子,欣迎春闱之由,特在宫中章华台设宴,给满朝文武下了帖。 …… 作者有话说: 方书迟:是不是不记得我的官职了,我,都察院佥都御史,官不大,正五品,但是相当于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嗷,下卷有副cp~ 注:都察院相当于现在的检察院,主要职能是监察。 巡抚一职的权利在明清逐渐加重,但是在那之前还好,文中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监察委。
第86章 论英武 下人将宫帖送到闻濯手上的时候,才发觉多送了一张。 待闻濯翻开,见另外一张全言皆由贞景帝亲笔所书,末端“沈宓”二字落的整整齐齐,连墨迹都还未干。 他脸色一沉,进屋当着沈宓的面,径直把帖子扔进了火炉,凛然骂道:“奇技淫巧!” 沈宓:“?” *** 宫中大宴宾客云集,除了缺个宁安世子府的正主,满朝其他大臣一应到全。 闻濯原本是不想来的,但沈宓知晓了宫中的消息,动之以理地催着他进宫,且答应他会将自个儿照顾好,他才应下。 宴会如往年一般热闹,丝竹管弦不断,舞姬歌女不绝,玉盘珍馐,数不胜数,琼浆玉液,回味无穷,金钵铜鼎,粼粼璀璨,凡是世间富贵,尽可收入眼底。 虽户部先前掏空了老底,但向世家征税一事,又将坑给填的无比漂亮。 正经开设些对民生有利的建设时没钱,一到了这种撑场面的时候,又能够撒开了欢奢靡无度。 这户部,看来苦头尝的还不够。 今日为庆贺贞景喜得皇子,众臣都带着家眷前来道贺,男宾在宴上吃酒恭维,各家府中的女眷则是同聚在百花园。 顾妃中间出来了一阵,因为才诞下龙嗣不久,身子尚且虚弱,没等众人一一寒暄,便回了自己宫中休养。 临走时,叫了吴清瞳一起回卢华殿。 去年年中一别,顾氏再未同她见过,此刻同座在轿撵之中相对无言,满脑子杂绪,根本无从说起。 她瞧了吴清瞳半晌,才慢慢问道:“妹妹可还在怨我?” 吴清瞳摇了摇头,“妾身不敢。” 她这一句亲近无有、疏离七分的话,顿时教顾氏一腔委屈噎在了喉咙里,随即便抽抽搭搭落下眼泪来,“我也是被逼无奈,虽在外人眼里我宠冠六宫,风光无限,可陛下待我根本没有真情——” “娘娘慎言!”吴清瞳匆匆低声打断了她的话。 顾氏我见犹怜的剪瞳,宛如一汪清泓般直直盯着吴清瞳,里头酸楚和委屈溶成泪花,凝聚在她眼角一串一串滚落下来,“清瞳,在这宫中,很多事情我身不由己。” 吴清瞳皱起了眉头,“娘娘想与妾身说什么,又想听妾身说什么?” 顾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指节冷的吴清瞳手背一涩,她不由得腾升出几分怜惜,回握住她的手心,替她暖着,“有什么想说的,回宫再说吧。” 顾氏无声地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一回到卢华宫中,照顾闻净的嬷嬷便把孩子抱了过来,交与顾氏怀中。 挥退了宫人,顾氏拉着吴清瞳的手坐到轩窗旁,给她瞧了瞧闻净酣睡的模样。 当真是做了母亲的人,方才轿撵中的伤心委屈,此刻收起了大半,一心只盯着熟睡的婴儿,挪不开眼。 “清瞳,你我自幼相识,金兰情深,倘若当初我要是知晓那封信里牵扯到了贺统领,我断然是不会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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