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贺云舟心底大惊。 他现在听的脑子里都乱成了一团浆糊,对方才吴清瞳的信里说的话,都有些将信将疑。 闻濯又戏谑地笑,“逗你的,贺统领,倘若本王想要皇权天下,早在先帝死的时候就收入囊中了,何必还要等到今日跟你们磨废这么久,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贺云舟愁容不下,总觉得他话中半真半假,“殿下,此事可说笑不起。” 闻濯咂了咂舌,“那谈正经的,”他继续开口说道:“八月初九那日,京都四大世家之首的方家,要给方老爷子办七十大寿的宴席,缘因这位的分量在前朝举足轻重,所以届时满京的达官显贵应当都会前去祝贺。人多好办事,况且又是世家中人自己的地盘,他们若想动些手脚轻而易举。” “殿下又怎么确定他们一定会在那日起事?”贺云舟问。 闻濯摇了摇头,“本王并不十分确定,只有七八分怀疑,但就算只有这七八分的忧虑,他们也必须要在这日露出马脚。” “殿下是想用手段逼迫他们露出马脚?” “贺统领是没读过正经的学堂吗?推波助澜这四个字,应当很好理解吧。”闻濯冲他笑了笑。 贺云舟一时语塞,噎了半晌没再搭腔。 “贺统领这么经不起人指正么?怎么不再继续往下问了?” 贺云舟满心恶寒,“是卑职愚钝。” 闻濯神色渐淡,慢慢透出一股刺人的冰冷来,“我瞧你人情处事之上,可一点都不显得愚钝,反而十分明白那些人的弱点、痛楚在哪里,总是能够扎的一针见血。” 贺云舟不是个听不懂他言外之意的傻子,虽然此前每一次的针对都比今夜嚣张,可是今夜他含沙射影地格外绵里藏针。 他咽下翻涌的情绪,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回道:“殿下说笑了。” 闻濯点到为止,面上又露出非真非假的笑意,“贺统领就当本王是在说笑吧。” 贺云舟不适地握紧了指节,适时转移话题道:“既然殿下想要他们自暴马脚,不知已经想好的计策是什么?届时需要卑职做的事,又是什么?” 说的口干舌燥,又是闷热夏夜,闻濯没立即回答他的问题,抬手招人让人送来了一壶清茶,见他仍旧跪在地上,便不计前嫌地冲他抬了抬下巴: “贺统领不过来坐么?” 贺云舟摇头,“卑职不敢。” 他哪里是不敢,他周遭的气氛简直都要将“不愿”二字印在脑门上了。 “看来贺统领比较喜欢跪着,那就随你。”话落给自己添上一杯凉茶,斟酌入口,身心好不舒畅。 “初九那日,本王会带府兵围住方宅前后,等他们酒饮酣畅,随便找个莫须有的借口进去一举拿下。”他看着贺云舟,“至于贺统领你的作用…倘若此事之中发生异动,还劳烦贺统领带兵围攻,当场诛杀谋逆贼子。” “殿下就不怕误杀忠良?” “忠良?”闻濯冷笑一声,“为社稷安定而死,自古以来,不都是忠良的宿命吗?” “那殿下又是如何看待卑职的呢?” “你应该清楚到底是谁在保你,”闻濯手执杯器,神色琢磨不清,话间稍顿,轻轻与明月举杯,口中接着,“保你的岳父与妻。” …… 作者有话说: 方和沈的话,灵感来源于前几日跟网友交流的一个观点,其中有关于时代要求“君子”和“小人”的想法,发布在微博,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 本文的大鱼吃小鱼链:我要去画在微博!微博指路:池也池不冷
第150章 隔山岳(三) 重八这日,方书迟回了方家主宅。 他与方书白之间的关系并没有缓和,甚至因为他擅自与池霁在梅苑“厮混”数日,反而闹的更僵。 饭桌上当着方观海的面,也不给个笑脸,倘若筷子伸到一个菜里了,立马抽走,下一次再也不会看那盘菜一眼。 方观海吃到一半兴致全无,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瞪着他二人,“你们还挑上食了?” 方书迟不语,筷子搁在一旁也未再动。 满桌僵直的气氛熏得菜都不如先前可口,方英英眉头一皱,也搁了筷子,把他们眼巴巴盯着。 方观海原本只是想让这兄弟俩关系缓和,并没有想要饿着孩子,见满桌谁也不再动筷子,顿时吹胡子瞪眼,“你二人若是坐不下这客厅饭桌,便回自己的院子,”接着转向方英英哄道:“不管他们,英英多吃点。” 他话是这样说的,但谁也没有较劲儿起来真走,梗着脖子吃完一顿饭,四人又围在长案旁喝起了饭后香茗。 “府中添置都按照祖父说的去办了,一切从简,各府拜帖今日已经正式送完,就待明日迎客登门。” 方书迟不在主宅,寿宴布置的事便都压在了方书白一人身上,也多亏老爷子过惯了雾凇观里的精简日子,对自己七十大寿的要求并不多,有的都有,没有的东西也不难找。 提前安排好一切,方府的人也都到齐了。 “旁的我倒是并不操心,你二人别出什么乱子就行,”方观海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明日四方达官显贵登门,陛下亲临,恐怕免不了要提起侯位继承一事…” 方书白抬眸看了一旁的方书迟一眼,见他不打算开口,放心不少,“侯位继承,全凭祖父做主。” 方观海摇头,“你父母不在,你们自己当家,我不闻窗外事多年,做不了这个主。” “可是——” “侯位理应兄长继承,我本也无意相争。”方书迟忽然开口道。 他只是想到当时审查白叶寺时,曾听那住持所说方书白求的卦文。 他那样期待,做兄弟的又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只不过他到底是想承担起侯府的责任,还是利用侯位之名想要做些别的,谁又能真的知晓呢。 “既然你二人自己有决断,那我就不多说了。” …… 入夜,方书迟正铺开笔墨,屋外便传来敲门声。 他抬眸探望一眼,问道:“什么事?” 门口传来声响,“宿和,是我。”是方书白。 方书迟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已经解决了,微皱了皱眉,“兄长来此做什么?” 方书白立在门外,眼中闪过纠结,“有关明日寿宴,我有话要跟你说。” 方书迟放下毛笔,掐了把眉心,“你进来吧。” 月光洒上窗台,敞开大半的窗棂旁落了一片阴影也没人发觉。 方书白进屋,座位也没找就立在了他身前,“你说的无意相争,是你的真心话吗?” 方书迟看着他的双眸:“兄长是不相信我?” “不是,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不争。” “我争什么?又有什么好争的。” 方书白眼神复杂,“那你又为何要那般发奋上进,让满朝文武交口称赞,又让陛下青睐呢?” 方书白震惊半晌无言,忽而觉得荒谬地笑了,“兄长认为,我在朝行事就是为了邀功讨赏?” “谁看到你如今的风光,都会那样认为的,”方书白拧着眉头看他,身后是一片吴盐月光,明亮落在他的后背上,脸上只有被昏暗修饰的轮廓清晰,他接着说道:“你让我能如何想呢。” 方书迟张了张唇,“那你为何又不问?” “我不敢问。” “你不是不敢问,而是不想问,”方书迟说,“不问,你就可以继续揣测我的所作所为,你就可以将我想象成面目全非的样子,好良心得安地做你想做的事,” “我起初还认为你不回家,只是怕想起往事,可现在我才知道,你或许只是不想回来,不想看见我——” “我没有!”方书白忽然出声打断他的话,又立马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匆匆缓和道:“宿和,有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我现在还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你别多想。” “多想什么?”方书迟神色冰冷,一字一句道:“多想你去白叶寺与顾枫眠见面,是为了贩卖北方州城私营的军火?多想你与池自贞联合起来耍我,是为了想要皇帝跟摄政王府动手?多想你趁着祖父寿宴回京,只是为了你那见不得人的野心——” “方宿和!”方书白慌张又失措,哪怕映在昏暗的烛火里,仿佛也瞧得清楚他面色惨白,“你不明白我的苦心…方氏已经没落,世家在朝的地位也岌岌可危,我们倘若再继续作壁上观下去,连最后的活路也不会有。”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 方书白忽而往前一步,近乎低语道:“我想要方氏平安无事,要你成家立业,不会再遭受人诽谤陷害,还有在这肮脏的朝廷之中,与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不清不楚……” 他顿了顿,款款伸手碰到方书迟的发顶,“你长大了,但是兄长,也还是兄长——” 方书迟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自他袖中有一股浓香扑鼻,稍吸一口瞬间就头晕眼花,四肢瘫软,眼皮也一点一点合拢,直至那点月光也消失干净。 —— 沈宓夜半未眠,听到窗台微响,还以为是风动,折腾了半晌不见停歇,起身去看,才发觉是先前去给方书迟传信的鸽子。 把这灵动小兽抱进屋,它展着翅膀扑腾两下,便飞到了窗台下的茶案之上。 沈宓仔细查看,却并没有发现它腿上绑着什么纸条,以为是此次没有消息传来,便顺手将它放进了笼子。 …… 夜里做梦梦见闻濯带着他在雪里跑马,一时间乐此不疲,沉醉其中不愿苏醒。 直到五更天鸽笼“啪”地一声脆响摔落在地,才教响动惊醒。 起身去看,昨晚放进去的那只鸽子已经死僵—— 这日,八月初九,方观海寿宴。 闻濯还不见回来的踪迹,就连鸽书也无。 这莫名死去的鸽子如同一种糟糕的征兆,在他心头萦萦绕绕,让他在夏日本该燥热的身心,都变得一片沉郁。 他挪步推开窗棂,恍然听见乌鸦在叫。 今日不算是个好天气。 白云惨淡泛着灰色,日光微弱,空气中只有铺天盖地的粘稠和沉闷,教人提不起来精神。 世子府早在前日就收到了方府的请帖,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也肯定要去赴宴。 挪步房中换了身衣服,唤下人侍奉梳冠洗漱。 卯时用过早膳后,便带上濂澈乘坐马车去了方府。 宴会的宾客还没来齐,都陆陆续续挤在门口与方家长子寒暄,身后的礼桌放了一堆长匣盒子,都摞起来了人高。 沈宓扫了两眼移下马车,一时间承接了不少审视的目光,原本堵塞的门口更是自动为他开出了一条空路。 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从中穿行。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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