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皇帝动不了他,洛无尘又无势,而且他听闻蛮夷仗着快要入冬又在扰边境百姓,澹台卓在京都呆不久,早晚他都要离开京都的。 澹台漭虽已入朝为官,到底不过一个御廷尉统都,根本难成气候。 唯一让他忌惮的,只有皇帝身边的那条听话的狗——洛无尘。 今晚注定是不太平的。 琉璃殿更甚。 不少大臣暗中派人往琉璃殿送信,给了洛无尘明确的答案,并保证不会告诉透露分毫他们给洛无尘的决定。 洛无尘当晚便去了乾宁殿,将此事告知给了皇帝。 皇帝虽然不知道洛无尘是怎么做的,可是他根本就不关心过程,他要的是结果。 当即拍着洛无尘的肩大喝「好」字,心情畅快无比。 他道:“无尘,朕就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 “能为皇上分忧,实在三生有幸。” “你立了一件天大的功,说,想要什么?朕赏了。” 洛无尘姿态不变,道:“皇上不如给在下一幢宅子,琉璃殿到底是后宫,在下一直住在宫里,实在多有不便。” “准了!”皇帝考都没考虑,直接应了。 “多谢皇上。”洛无尘微微颔首。 离了乾宁殿,于言上前来恭喜洛无尘,洛无尘偏头看着他,面上带着笑,却没有说话。 那让于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立即垂下了视线。 “公公,该怎么抉择,不用在下言明了吧!”洛无尘声音清清浅浅,半分看不出不过一个多月,朝中就已经颠倒了黑白。 “奴才自然是知道的。”于言是皇帝的人,很多人看在皇帝的面子上都会巴结他,也不少人来贿赂,洛无尘这话是在警醒他。 若不是于言亲耳听到洛无尘告诉皇上这些事,于言怎么都不相信,洛无尘在宫中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没做,整个朝廷却都已经倒转了乾坤。 这样的人,比珉武王更让人觉得害怕。 可于言只是一个太监,他这辈子最高的位置就是站在皇帝身边了,其次便是金钱,洛无尘出手阔绰,跟珉武王不一样,他对自己人,从来都不抠门。 选择做谁的人,于言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还会没数么。 翌日午时。 许多年没用的刑场再次被围了起来,文武百官在行刑台周围围了一圈,再之外,就是城卫军了,还有百姓不少前来围观。 众人只能看到监斩台上坐着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人,他满身清浅,气质出尘,于这肮脏之地简直格格不入。 可他就稳稳地坐在监斩台上,稳如一尊大佛。 周围议论声纷纷,洛无尘抬头看了眼天色,一旁立即有人讨好的给洛无尘汇报时辰。 “大人,时辰已到。” “带上来。”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不一会儿,哭嚎声便响成了一片,其中只有傅夫人面无表情。 在洛无尘看来,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他们啖血吃肉,可有半分冤枉? ——没有! 就在行刑之际,洛无尘看到傅夫人朝他看了过来,她在听到「行刑」两个字的时候,脸上是扬着解脱的笑,她朝洛无尘轻声道:“大人,能否请你让我跟烟儿葬在一起,不入傅家陵。” 没有人注意听傅夫人说了什么,可洛无尘却听清了。 他朝傅夫人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傅夫人闭上了眼,嘴角扬着笑。 当一声声惨叫贯彻耳膜的时候,洛无尘的嘴角就不曾消失过。 他看着鲜血浸染透了地板,每个人脸上都痛苦极了。 他在想,当初他们看着前朝皇族被处以如此极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态? 不,下一瞬洛无尘便否认了。 那时,他们在哈哈大笑,他们在说这些皇族细皮嫩肉的,言语间全是侮辱。 洛无尘现在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哈哈大笑,他只能像从前那些人看着他的时候那样,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如何变得面目全非,看着他们如何在那一刀刀的凌迟之刑下,变成一具具骨架。 周围的人在每一次的惨叫声中都抖了一抖,洛无尘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渐渐通红,蓼实想要上前去,可是却被洛无尘制止了。 ——他要看着! 澹台漭的视力非常好,不止澹台漭在看着监刑台上的洛无尘,许多人都在看着他。 澹台漭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看到、或是发现。 总之他看到了。 洛无尘的露在面具外面的眼睛渐渐红了些许,那里面盛放的神情像是疯狂,又像是煎熬,可更多的,却像是不满足的解脱。 为什么? 傅胜的下场不是他一手促成的吗?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神情? 这一刑,足足执行了一个多时辰,邢台之上的哀嚎声彻底消失,大多人的神情都是木讷的,只有看向洛无尘时,他们的神情才会稍作变化。 围在周围的百姓有的不忍直视,稍稍年长的,却是回忆却又惧怕的神情。 澹台漭异常厌恶他们如此反应,却碍于圣旨,不得先离,直到那位尊贵的国师发话,“除了傅夫人,其余人,全部扔去喂鹰。” 洛无尘的话在现在,那就是代表着皇帝,谁人敢不听。 护城卫立即跪地接令。 洛无尘有些虚弱地抬起了手,蓼实识趣地上前扶住他,担忧地在他耳边轻声道:“公子……” 洛无尘却捏了捏他的手,示意没事。 那些想要献个殷勤巴结巴结洛无尘的大臣们见此,都投去了担忧的视线,碍于珉武王在场,根本不敢上前去。 此事一了,洛无尘只是苍白了一天脸色,并无多大的反应。 洛无尘听说,印少明被逼着看了这么一场酷刑,在家吐了整整一天,更别说其他大臣之子,不曾见过这种场面的,在未来好几天里都食不下咽。 听闻就算曾经见识过这等场面的大臣,梦中也时常被这残忍惊醒。 朝中表面皆是平静。 皇帝已经命人在宫外给洛无尘修建国师府了,短时间内洛无尘也搬不出去。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许有半月。 这半个月,澹台漭也相对消停,遇见洛无尘下朝,或者洛无尘从仙灵宫回来,会恭敬地抱拳朝他行礼,洛无尘尽皆无视。 许是被无视得多了,也许是洛无尘终于杀了一人,洛无尘的心绪产生了更为明显的变化。 最直观的,便是蓼实看到洛无尘脸上的笑多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比从前轻快。 可是布下的网却是越铺越大,越铺越大。 远在宫外的青黛听闻傅胜被处以凌迟之刑,还由他们公子监刑时,望着京都的方向望了很久很久。 凭他们公子的做事风格,真正出手了,不到最后,他就不会停手。 他必须得拿点实质的东西回去了。 这半个月,青黛送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可是洛无尘一点都欣慰不起来。 他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信蚕,这些信蚕全是这几天到的,青黛一次传了两百多只信蚕回来,现在那些信蚕全都在内殿,赤雪看得双眼放光,翅膀兴奋得直扑腾。 一只信蚕许是察觉到了赤雪垂涎的神色,转头就朝赤雪吐了一口丝,直接缠死了它的喙。 赤雪就用爪子撸,见它就要撸掉了,其他信蚕异常团结的都吐丝。 不过几息间,赤雪就被缠成了一颗白色的茧从鸟架上直直摔了下来掉在半空。 “军饷……” “澹台卓……” “皇室……” 那些关键字全部拼凑成了一张完整的信息链,让洛无尘无比确信,赤令军确实跟澹台卓有关系,且关系匪浅。 而且表面上看赤令军是属于皇室,其实确是另有其主,只是青黛还没查出这「主」是谁。 殿门被人敲响了,白芍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大人,贵妃求见。” 莫安雪? 洛无尘打了个响指,没开口,把那些纸条全部扔进了火盆里。 琉璃殿到了深秋便有些冷,洛无尘已经用上了碳火,才让他觉得没这么难熬。 蓼实直到最后一张纸条燃尽,才去开门。 白芍恭敬地站在门口,就见不远处的莫安雪独身一人,早已等候在此。 “贵妃娘娘,您来这里,似乎并不合适。”蓼实看着莫安雪开口。 莫安雪神情焦急,顾不得男女有别,身份之别,直接朝蓼实走来,一边走一边道:“我有事与国师说,你让开。” 屋内传来洛无尘轻轻的咳嗽声,半晌后才道:“蓼实,让她进来。” 莫安雪直接一步踏了进去。 可是在她看到洛无尘的时候,莫安雪尽管已经再不期待什么,还是被洛无尘现在的样子惊了一下。 洛无尘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虚弱了,莫安雪犹记得初见洛无尘时,他的唇色还是淡淡的粉,今日再见,唇色却已变得苍白无比,活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洛无尘近些天来尽数以那张金色面具示人,是为了掩藏这脸色,还是…… 其实洛无尘也没想到京都的气候与他的身子这么冲突,不过深秋罢了,却已经像是傲风山的寒冬,让他颇为有些受不住,不知道今年的冬会有多难熬。 “娘娘这么急着找在下,可是有什么事?”洛无尘在写字。 “国师,我曾求你,救我家人。”莫安雪一直记得,但是从那之后,洛无尘便再也不见她了。 “在下记得。”说完洛无尘便咳了起来。 “我有珉武王最新动向,洛无尘,如果你答应帮我救我家人,我便会毫无保留的帮你。” 洛无尘从纸上抬眼看她,那双眼在笑,却让莫安雪心里发寒。 她知道自己这话存了威胁之意,可是她别无他法,皇帝现在在对付珉武武王又在集结新兵,明显是要造反了,再拖下去,她的家人就真的…… “我知道我这话威胁不了你,国师大人,您就当行行好,救救我的家人好不好?只要你救我家人,我莫安雪这辈子,宁愿认你为主。” “我不缺仆。”洛无尘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莫安雪听闻这话,像是被人一拳打进了冰窖里,还不等她在冰窖待一刻,就听洛无尘话音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你总要拿出点儿我认为值得的诚意来吧。” 见洛无尘松了口,莫安雪思量再三,也豁出去了,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珉武王最近私底下在召集天下富商捐款,在边漠之地招兵买马……” 莫安雪说得很快,可这对洛无尘没什么用。 听风楼前两日便将这消息传回来了。 “还有呢?” 洛无尘神色平静,莫安雪观着他的神色,发现洛无尘当真像是早已知晓,不由抿紧了唇,从怀里摸出一沓书信,还有珉武王的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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