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其实出来前,还是怀着一丝丝妄想的,想着万一没人来追杀我,孙子其实没完蛋,回来发现我又跑了,勃然大怒…… 现在,心里算是踏实了。 “出来吧。”我说,“爷没兵器,出来和爷会两招,也让爷看看,王八蛋是叫谁来了结我啊?” 那人从我斜前方的树上下来了,满月的光把她的面孔照得分明,她给我的礼物还在我背后的行囊里呢。 王八蛋还真是死到临头都不愿意做一回人啊。 “就你一个吗?”我说,“还有谁,都出来让爷瞧瞧。” “大哥,”刘十九对我说,“你是真的缺心眼还是装的?” “……啊?” “魏大人怕您太实诚,真呆那等着他回去不知道跑,派我回来盯着点。” 我一时拿不准……万一她这么说是叫我放松警惕,好来个一击即杀呢? “多亏您那么‘机灵’,”她继续说,“魏大人给您准备的一半盘缠,被我拿去买通魏时雨给您送信了。” ……我不知道我是该震惊,原来托魏霖提点我的不是桃林是她,还是该震惊……魏弃之给我准备了什么? “走了还先回家来,您知道这有多蠢吗?”她接着说,“我们要是找不到人,落叶归根,肯定第一想到的是去那人家里蹲守。您又不是什么恋家的人,回这儿干什么。” “……你再骂!” 她重重叹了一声。 “不过,您来了,也好,不用我再花时间去追您行踪了——魏大人留给您东西,我现在给您。”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转身了,走了几步后,扭头对一动不动的我说:“别愣了大哥。” “……他真的输了?” 她抿着嘴唇,没有回答,头扭回去。她推门进去了。 我跟上去。 “他为什么给我准备盘缠?”我傻乎乎地问。我头一次也觉得,我怎么这么蠢,蠢透了,这还要别人把话说明白才行。但是刘十九不告诉我。她一言不发地走进我的卧房,在我那张床上不知怎么鼓捣的,我听见机关咔嚓的声音。她把两个盒子拿出来,一个很长,一个很方。 “这是盘缠,”她指着那个很方的,然后指着那个很长的,“这是……礼物。” 她站起来。过了一会,屋里亮了,她把火点了起来。 “我备了两匹马,”她说,“虽然我很希望,您不会蠢到……算了。我们明天出城,如果您愿意与我同行,我们去南方,我这两年在那里有些经营,有朋友会帮我们。几年过去后,我保证没人能查到我们的过去。” 我看着那份礼物。 长盒里是一把长剑。其实灯一点,我看到这盒子的材料,这盒子里锦缎上的花纹,我就认出来了——这是一把龙渊订做的长剑。 “这是什么?”我还是傻乎乎地问。 “那份礼物是我三年前奉命藏到这里的,我也没——”她突然停住了。她的脚步声靠近。 我拔出这把剑,好雪亮的剑刃,耀眼,锋利,可以斩断一切,龙渊的锻造技艺,很久以前,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把龙渊的短剑,次年戾太子叛乱,我被俘虏,所有东西被搜走,包括那把短剑。就那么亡失了。 “是篆书。”刘十九说,我才注意到剑上的铭文。“刻的是——” “我知道。”我说。我笑出了声。 他这个人啊,就是这样,把什么小事都记得那么牢。周语里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我问他我字从善怎么样?他说我起的不好听! 从善。这把剑叫从善。从善剑,是不好听。我把从善挂在腰上。 “告诉我,”我说,“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哪。” “……大哥你疯了?!” “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这样吗?”我说,“告诉我他在哪。我要去救他。” 我站起来,看向她。我明白了—— “我一个人去,不会拖累你,”我说,“你就告诉我,我奔哪去胜算最大就行了。” “和我一起去南方胜算最大!”她说,“您知道魏大人为什么不选别人,选我吗?因为他知道,我想活,比起为他尽忠,我更想活!所以他派我来,因为他想要您活!” “我知道啊,”我点点头,“所以——” “您不知道!”她厉声说,“您要去送死,要去白费力气,要去让别人的好意付诸东流——就为了尽没有意义的死忠——” “这不是尽忠。”我说。那是什么呢?怎么说她才能理解呢?我绞尽脑汁想着,却发现她哑了。半晌,她才重新开口: “可这确实是毫无意义的送死。” “做了,没什么回报的事,太多了。” “可是拿自己的命去拼,不一样。” “嗯。”我说,“这就是打仗。拼命了,也没有荣誉,也没有功勋,白白死了,也什么都得不到。但还是得拼。” 拼命。为了赢,为了钱,为了荣誉,为了虚头巴脑哄骗人的鬼话。为了不死,为了不被当逃兵惩罚,为了不被当懦夫欺负,为了躲开恐惧和痛苦的事物。 为了被人欣赏到。为了找到欣赏自己的朋友,留住这个朋友,救回这个朋友。 “你不是他的朋友,所以你觉得不值得,”我说,“可是,我是。他对我,也是。” “……可我也想让您活。”她说,“我不想看您浪掷性命。” “当初对你那点恩,不值得你这么在意我。我也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害你被他迁怒,不情不愿和我结婚……” “不是为了报恩,”她说,“我真的当大哥是我的亲人。” 很高兴,也觉得很遗憾。 “谢谢,”我说,“我也当他是我的亲人。” * ----
第99章 从善如登 = 刘十九的嘴啊难得被我撬开一次。她告诉我后,还闷闷不乐的,补充一句说——魏弃之不会乐意我去单枪匹马救他的,这不是叫他苦心孤诣做出的安排全功亏一篑了吗? 哎哟乐死我了。 我说:他活该,叫他什么事都瞒着我。 * 此去九死一生,我轻装上阵,只带了一点干粮,水,魏弃之给我的长剑和一把刘十九给我的短剑。我骑马去到葛媛驻地附近,下马潜行。我不知道中京有没有给葛媛回复,我想,按他们惺惺作态的习惯得拖个三五天,所以魏弃之现在肯定还活着。我花了一天观察他们巡逻和换岗的时间,然后趁着夜幕降临,上了。 ……很快我就被团团围住,一个头领似的人对我客客气气一抱拳。 “天师大人说,今日此时此地,有贵客不请自来。敢问阁下可是葛将军的旧识?” 操,难道这么巧吗,他们还约人恰好在这儿见面? 我看着这帮人,知道我不能说我不是你们搞错了。 “我是你家将军旧识没错……”我也客客气气抱拳。我正想怎么编瞎话才不至于在这儿被乱刀砍死,那人却不待我自报身份,高兴地说:“天师果然神机妙算!请您随我来。” ……哈?他不怕我是刺客啊! 我居然就这么跟他直接去了主帐,一路上心里寻思:这什么军纪啊还信天师的话?!甚至进帐时,都没人叫我卸兵器?!守卫这样懈怠,处处都是可攻破的漏洞——魏弃之输给了这种军队? 帐内有两个人,一个在主位,一个在次席。主位上的人在我一进来时就站起来。 ……她并不惊讶见到的是我。 我的心突突跳起来。我见葛媛对我拱手:“刘将军,别来无恙?” 领我进来的人出去了。 “葛姑娘,别来无恙。”我头皮一阵发麻,“不知我是什么时候暴露了踪迹?” “将军没有暴露行踪,”她说,“是令颜卜卦占出来的。” 我笑起来。但葛媛也好,她旁边那个拄着一把长刀坐着的人也好,都没有笑。我渐渐笑不出来了。 “将军不必紧张,”葛媛说,“知道来的是您,我是高兴的。那日之后,我听说您与魏子稷公然决裂,被他排挤打压,险些丧命,他登基后更是再不听闻您任何音讯。我还忧心过您是否尚在人世,托令颜为您算了一卦,令颜告诉我您性命无虞,只是受恶贼囚困,孤立无援,困则困矣,而不失其所亨,”她笑了一下,“今日见到您,看您神采如旧,令颜果然神验。” 我的娘啊这是神验吗这是妖术吧! 我真的以前不信这些玩意的。就像魏弃之说的,术士卜占得再神验,我们刀一捅,他们就完蛋,神验有个屁用。可是现在我却真的感到害怕起来。神验,真的神验,可怕的不是这种神验能对我做什么,而是把我看透了,明明他们该不知道的事,也被看透了。 我不觉按上腰上剑柄。 葛媛神色没有改变,对我说:“将军武艺我知道,若和您硬起冲突,不免伤亡,无论伤亡是谁,于我都是一件苦事。我们何不好好谈谈呢?您来找我若有所求,但说无妨。那日您不顾凶人威势出手救我,免我于豺狗欺凌,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您帮我那样帮您。” 她的眼睛还是和我记忆中一样明亮。只是那时候,我看到的是愤怒和不屈,此刻则是真挚和诚恳。 但是她不会帮的。我他娘是来救魏弃之——她难道会愿意放跑魏弃之吗?眼下最可行的法子是挟持她,以主帅性命威胁,逼她放走魏弃之。 这时候那个坐在次席的人开口道:“这种时候潜入大营,要么来刺杀你,要么来救姓魏的,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那人微微旋转手中的长刀,刀刃的寒光正对向我。 “若是来救姓魏的,趁早歇了吧,”他带着一抹微笑看着我说,“他走不了了。” “你说什么?”我听到最后那句话,心中一凛。 “您真的是来救魏子稷的吗?”葛媛说,露出痛惜和失望来。 我咬咬牙,说:“是。” “姓魏的你救走了也没用,”拄刀人嗤笑道,“我断了他的手脚筋,毁了他的经脉,废了他的武功。今天白天,中京的探子传来消息,他朝野上下有权有势的大臣都决定要抛弃他另迎新主了。当皇帝当到这份上,就算被你救走了,很快也会被各路追杀的人弄死。刘义信,想想你主子之前对阿媛做过什么,若不是阿媛拦着,我要把他剥皮抽筋,水煮油烹——哼,阿媛心胸宽广,大仁大义,现在还愿给他留全尸。便宜姓魏的狗东西了。你要真是他死忠的下属,就该——” “我不是他的下属。”我寒声说。我握紧了我的剑,看向葛媛:“那日您说您会报答我,我此刻厚颜求您兑现您当初的承诺。魏子稷已经失势,您放走他,对外宣称他已死,对您没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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