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舒服中又想起汾州。不只是汾州。想起刘十九。不只刘十九,挨骂的王太御。还有桃林公主,赵常侍,小神童。还有很多很多人……我受着他给我的舒服,给我的快活时,他们正因为他而受苦。 我真不是东西啊。我想。 我想先【】再说。我现在只想【】。 * 我原来听过一个说法,说男人吧,【】完了那一刻,最清醒,最是个人。我觉得是这样。 他饱足地拥着我,【】而我就没有他这样的轻松了。我【】完了,清醒了,开始加倍唾弃我自己,加倍觉得难堪。而他……他倒是主动提起汾州的事了。 “汾州的事你就放下吧,”他说,“你看不起我的品行,但不至于看不起我的能力吧?我再怎么说,也不是那种只顾眼前不顾将来的蠢材。” “……你的才能都用在给自己的嗜杀无度找借口上了。” “他们与我为敌,不杀等着自己被杀吗?” “那你是怎么树这么多敌的?” 他嘲笑道:“也轮到你来教训我树敌多了?你不嗜杀,还经常热心肠地给人利用,帮别人解燃眉之急——你是怎么树那么多敌的?” ……呔!我做得比你差就说不得你做得差了吗? 不待我想出合适的话骂回去,他又说:“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以前我是臣,臣比君有能力,威势大,就是有罪,就是该被围追攻讦,以固社稷。现在我是君。时间一长,那些想要忠君报国的人,忠的就该是我这个君,报的就该是我这个国。等到那时候……就不用再出汾州这样的事了。” 我想,我确实不懂怎么平衡朝局,但是直觉觉得,他这话听着好听,实现起来难。桓帝那时候,朝局够平衡了吧,无论哪派人在皇帝面前都跟小狗似的只有听话的份,没有说皇帝想杀谁还得顾虑着这罪名不好别人怎么看朕什么什么的……那不是还出了秦州那样的事,而且刺史因为是章灵州的女婿,没罪。 桓帝和文后,善弄权术,嗜杀,段氏宗室凋敝,就是他们亲自杀的。本是为了江山稳固,怕有人想学他们那样谋篡,结果最后反而落得宗室没人只好弱子临朝的局面,断送了段氏的江山。天道这玩意真是挺玄乎的,你说它有,世上那么多惨事发生,你觉得你看不到它有啊?可你说它没有,看看那些时运轮转,那些位极者成也败也的旧事,你又觉得它好像确实是有的。 “我知道你才不会在乎死多少人,”我说,“反正我只说,再多出点汾州这样的事,你就要出事了。” 【】 “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 * 最后弄得浑身黏糊糊,和他一起去汤池洗澡。到了那,看着那么多热水哗啦啦地流,日夜不停,算算得废多少煤炭……我就跟他说,这玩意又不是什么必须不可的东西,怪浪费的,现在有地方闹灾,朝廷拿不出赈济的钱,却拿得出烧热水浪费的钱吗?咱把这个地方关了吧。 我被他踹进热水里。 “刘良!你【】有完没完?!” 我好不容易站起来,吐了一大口水。鳖孙子差点呛到我。 “我说的有错吗?你又不是什么喜欢奢侈享受的人,这些皇帝的排场,没了于你也没多大影响,还能省出好多钱来——” “你以为这能省出几个钱?国库亏空根本不是这样就能解决的!” “啊?国库亏空?多亏多空?” ……哦怪不得他要先抄家再赈灾啊。 魏弃之没有搭理我。他转身走了。不是他不洗了吗? 我还是不愿意浪费这些热水的。洗好了上去,披上新衣服,回到殿中,看见王太御在那一副久等的模样。 “将军,”他弯腰抬手对我一揖,“老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对将军说。” 这听得我一愣。你有话,你又不说,问我该不该说,那我咋知道啊? 然后我反应过来了……哦—— “您说吧,我听着。”我说。 “将军是个骄傲的人,不畏权势,不慕荣名,这是将军受人爱戴的地方。” 我心想:呸。他是不是看魏弃之生着气走,觉得我真是太狂了,把皇帝气成这样,来劝我不要这么狂。 “但是,将军,”果然王太御来了个但是,“陛下未必能时刻记得这是将军您本性使然,看您是恃宠而骄,您就麻烦了。” 我默然。虽然这话,不出我料,但是这词,这词啊…… “适才陛下问奴,是不是他近来对您太好了。” ……好你个魏弃之!在我面前不发作,转头去和别人阴阳怪气说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我呸!你有本事在我面前问我是不是你对我太好了啊?! “将军,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就算您与陛下相识多年,时过境迁,还是不要这样小看真龙一念的差距,在陛下面前过于肆意随心,惹恼了陛下,受苦的总是您自己。” 我真想和王太御说,您太小看魏弃之了,他不当皇帝时也是他一生气就叫我吃苦头。爷挨过他抽,挨过他揍,受过他□□恐吓为了他伤心难过。有什么苦头爷没在孙子手下吃过? ……好吧,话不能这么说,万一孙子哪天真拔舌挖眼断了四肢给我做成人彘了怎么办?不过就说这一次吧,我心里有数,魏弃之生气,也远没气成什么样了,也就是和王太御阴阳怪气一下,没准他瞧着吓唬到了老人家,一高兴,气顺了,不气了。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我说。 * ----
第94章 鸣玉 ===== 最后受苦的还真不是我。 夜里,皇帝下旨,说皇宫里太奢侈了,他看不惯,号召大家节俭,他作为皇帝以身作则。那个汤池关了,跟着一起削减的还有大家伙衣食用度。对我来说,自然没啥,再削减这吃的喝的都比我当乞丐乞讨跟胡商长途跋涉草原荒漠吃干粮时好啊。我眼瞅着我周围那些宫人一天天的愁苦起来,我吃的还行,但他们是奴婢啊,他们本来吃的东西就没我好,现在再要他们“节俭”……而且我感觉,好像不少人看我的眼神幽怨起来。别的宫的人不知道,他们却很清楚,我惹魏弃之生气了,魏弃之走了,转头下了这么一道旨。 我问王太御,我是不是把你们害苦了啊?王太御倒是很稳重,生活品质的改变没有让他有什么改变,他让我就歇着吧——咳,这句不是老人家的原话但我听出这就是他的意思。王太御说啊这又是该到祭祖的节日了陛下有很多大事小事要忙,然后说啊陛下不主动忙里偷闲过来找我就是气还没消不想见我,最后说啊陛下不想见我有没工夫见我那我就别主动过去了再惹陛下不快到时候把我每天唯一一道肉菜也给撤了的话可怎么办啊…… 所以王太御也觉得,魏弃之下那道旨,赖我。 我还真没觉得是因为我……要说他是想整我吧,这也整不到我,要说他是因为当时生气过后听进去了……咳他魏弃之不是那样的人啊,他要是觉得有道理,当时不会那种反应,他要是觉得没道理,哪里会因为这是我提的就要施行啊。他肯定是出于什么我不知道的别的情况,他自己觉得应该这么搞,才这么搞的,和我当时那么说没关系。 我就这么坚信着全皇宫都受影响的事与我无关,直到,皇后来了。 我和段鸣玉算起来好久没见了。我有点怕见到她,因为出了刘十九的事后,不想再来一次让神经病犯病了,避嫌。她当然也不会主动来找我,男女之防嘛,本来就是女的要比男的防更多。我听见有人报说皇后娘娘驾临,非常吃惊,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比如魏弃之又遇刺了之类的。结果她进殿来,寒暄了一下,感觉有功夫寒暄肯定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啊?我一头雾水地应着,终于听见她说出了主题:“听说,陛下让皇宫上下节俭的命令,是您的意思?” 王太御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我看过去——他没看我,瞅着段四娘。但是段鸣玉没有理会。 “我能问问将军,为什么要劝陛下这样吗?” “……我没那么劝他!我只说汤池殿白耗炭火太浪费,可没说大家要从此方方面面都勒紧腰带度日。不关我事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隐约听说陛下下这道命令是为了整您——” 王太御上前一步,弯腰揖道:“皇后殿下——” 她抬起手,一挥。王太御居然就真的半句话卡在嘴里,没再继续讲下去。我非常惊异地看着她。我觉得要是我让王太御别说了,王太御可能还真不一定听我的。不过我很快又想起和她初见时,她作为摄政长公主的那个气势……呃…… “实话和将军说了吧,这鸟日子老娘过不下去了!”想到她当时来来回回骂【】的模样,眼前的她真就骂起来了,“本来就成天折腾人,够度日如年的了,现在还顿顿清汤寡水,穿衣出行上节俭一些也是我一直支持的,娘的在吃喝上克扣,连个水果都不给老娘吃,真是【】他祖宗八代——” “皇后殿下啊——”王太御扑通一声跪下来了。令我想起,当时桑瑕公主闯进这里时,他也是这么方寸大乱。这人对人,还真是不一样,对这个人游刃有余,对那个人可能却只有哀声恳求的份。 我走过去,拉他起来。 “嗐,你跪啥啊……” “就是,”段鸣玉说,“有什么好怕的?老娘又【】不了他祖宗八代!” ……倒也不是这个缘故吧! “那殿下也还是少说两句吧……”我望望屏风,它后面外殿上还候着不少宫人,“说不清就被谁一字不差报告给他了……总之,我会——”我刚想说我会去劝劝他别这样折腾大家了,又想起他屡次对我说,不许我为别人来求他。我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也觉得饭太难吃了,只是怕就我一个人这么觉得。既然大家都这么觉得,那我就有底气多了。” 王太御抬头,惊奇地看了我一眼……我在他老人家心里到底多蠢啊? 老人家欣慰地对我笑笑,说:“易曰节亨,苦节不可贞。将军说的是啊。” ……【】他不知道我读书少吗在这儿掉什么书袋我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呢! 但是桃林面前,不好意思直接问啥是苦竭不可真。我随便啊啊了几声。 “如此真是太好了。”段鸣玉说,“我也不是不敢自己去……只是知道,我去,他只会驳我,存心看我笑话,取笑我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妄想着——” “殿下,”王太御说,“老奴斗胆一言:阴以柔弱为用,贞静为美。殿下侍奉天子之侧,为一国之后,谨言慎行方是保身之道啊!” 她冷笑一声,说:“太御说的是,妾怎在您面前就秽言秽语起来了?你下去吧,我与刘将军说些知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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