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竢跟在后面,见她神色有些紧张地拉开柜子,在层层叠叠华丽的衣裙下翻到了一个箱子。 “找到了,幸好。”她正要抱起箱子,李知竢在后面伸了手接过,难免疑惑地问:“怎么这样紧张?”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李知竢将箱子放在小几之上,坐在裴致身旁,看她打开箱子,最上面是一把弯刀匕首,很是小巧精致,裴致指着上面的图腾解释道:“这是阿耶十一年前打突厥时得的匕首,是突厥王族的东西,对我阿耶来说是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战利品,所以回家时就把这个送给我了。” “这个,”裴致拿起用绢布打结包好的书册,“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东西,“给你看看我的小时候。” 裴致拆开绢布,给李知竢看她两岁以前的丹青,粉团一样的小娃娃,一天一个模样,眉眼间还看不出如今的样子,裴致翻到拿着樱桃眯眼笑的自己这一页无奈道:“我阿翁也说,我小时候一看见好吃的就笑成这样。” “年纪小总是有的,”李知竢一脸诚恳地为她找补,“那会儿就很好,现在还是太瘦了。” “十二岁?大约是那个年纪起以后胃口就小了,也不爱像小时候那么爱吃了。”裴致合上画册,拿绢布细细包好后放在匕首旁。 “这个是我出生起我祖父祖母为我做的诗集,最夸张的一次是在诏州的时候,老翁们拿孙子孙女起行酒令,总之那会儿正是我换牙的时候,你能想到的吧?” 李知竢将笑意忍了下去,握着她的肩,“原来都是家人的东西,下面的呢?” 裴致拍了拍箱子底的卷轴,“我们的婚书,赐婚圣旨,还有太子妃册立诏书这些,是我们的事情了。” 他手一紧。 裴致察觉到,将箱子底的一个方形盒子拿出来,“看,海棠花,你在衡州时送我的礼物。” 阳光透过红宝石雕刻的花瓣上,透出一片鲜红的影子,栩栩如生,李知竢将人困在自己怀里,吻着她的发心,笑着说:“那时我刚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想找些有趣儿的东西讨你欢心。但从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只能挑些精致好看的物件,忐忑许久。” 她在他肩头蹭了蹭,“你要有这样的经历,我可要醋的。”裴致笑着说,“我想去你的殿看看,会不方便吗?” “自然不会。”他将人抱起来,“只是没什么有趣的东西。” 丽正殿在承恩殿南侧,处在东宫正中的位置,两殿之间有些距离,裴致和李知竢走了有一会儿才到,丽正殿的宫人看起来话更少些,见着人只行礼,青柏在后头挥手,只有两人走进正殿。 太子议事与就寝的殿,自然建的奢侈又精美。裴致觉得人的脾性还是会影响屋中的陈设,譬如墙那头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按朝代,按体裁的书卷,屋内的大屏小屏一律是庄重低调的山水竹兰,小叶紫檀案上码着一摞又一摞的奏折,镇纸与毛笔规矩地摆着,整间屋子又冷清又静谧,透着华贵,整齐与严肃。 她抱着李知竢的手臂,感慨了一句:“愉安啊,你的殿,和你的人真的很像。” 李知竢任她品评着,难得认真打量了一番,看她指着百宝架上唯一突兀的锦盒,“那是什么?” 李知竢笑,语气亲昵:“去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他这表情少见,裴致怕里头装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又问了一遍:“我可以打开吗?” 李知竢继续点头。 锦盒不大,四四方方,打开后里面放着一颗光洁剔透的明珠,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裴致举着珠子疑惑地问:“明珠?” “嗯。”他将珠子取出放在掌心之上,“掌上明珠,裴公所托。” 她将盒子一并放回李知竢手心,笑着摇摇头,“很难懂你们的哑谜。” 李知竢将盒子放回原处,“不懂也无妨,我懂便好。” 裴致忍着笑别过脸,“有你幼时的画像吗?我想看一看。” “大约是有。”李知竢抬手从架子上取下来一个长方盒子,里面卷着一幅画。 “我阿娘爱漂亮,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生着病,怕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便请了画师为我们两个作画。” 他解开画轴红绳,将丹青铺展开,画卷上的亭台里坐着一个样貌出众华贵的妇人,艳丽夺目,身旁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郎君。 “婆婆可真美。”裴致不由得感慨,“是带着英气的美。” 裴致又仔细看着旁边有些别扭的小郎君,倒是和如今的眉眼一模一样,只是如今更清瘦硬挺拔,幼时脸上还带着点肉。 “怎么小时候就这么严肃呀?小学究?” 他想了想,只得解释:“大约是天生的。” ----
第90章 回门 ===== 婚后第三日,回门。 她这一日难得醒的比李知竢还早,天刚蒙蒙亮便睁了眼,想到要回家中见阿翁与阿耶,实在有些激动。 李知竢浅眠,她在榻上第二次翻身的时候跟着一起醒过来,声音有些哑,“怎么,睡不着吗?” “心里想着今日要回家,我就醒的早了些,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往日上朝也是这个时辰。”李知竢从背后将人抱在怀里,“是不是想家了?” “就是有些惦念阿翁,他老人家贪凉,现在是春日,怕他早间练剑时受寒。” “好,一会儿我们早些过去,午间一起用饭可好?” 她转过身,环抱住他,“谢谢你理解。” 他将她的长发理到背后,顺着她的脊骨轻抚着:“我们是夫妻,不需要这么客气,现在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她闷着“嗯”了一声,却没什么睡意,李知竢许是察觉到,想让她开心些,“等用完午食,我们到东西两市走走怎么样?” “还是不要了。”她换了个姿势,捏着他的指骨玩儿,“我们是以回门的由头出宫,言官们应该会看着的,上回因为我生病的事你都被弹劾了,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再被弹劾一次的。” “这样。”李知竢抱着她,用再正经不过地语气道:“不被言官知道不就好了?” 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李知竢心痒,低头吻了一下她的眉心,“言官的嘴永远堵不住,从前东宫空着,按照言官们的折子,我不娶的这宗罪,得跪在列祖列宗面前三天三夜还得封十个八个侧妃才算完。该听的听,不该听的不理会也罢。” “十个八个啊——”裴致拉长声音,“美人入怀,殿下就不心动?” 裴致本来想逗一逗他,没想到李知竢当真接了一句:“美人已在怀,何处还有佳人?” 她笑了下,换了个姿势伏在榻上,托腮正视着他,唇角上扬,“每次都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李知竢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再睡一会儿吧,”她摸摸他的脸颊,“我不吵你啦。” “还好,你若是睡不着,我陪你说会话。” 她俯身亲了他一下,“我能在宫里放风筝吗?会不会被人说不稳重?” “自然可以,一会儿我们去东市看一看。”他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你本来年纪就小,爱玩些也是正常的。而且太极宫除了我们也没有旁人,随便你做什么都好。” “旁的娘子们十七岁早已经成亲生子了,只有你总觉得我年纪小。” “不必和旁人比。”李知竢认真地说,“古往今来世俗总约束惯了女子,我做不得旁人的主,总得让自己心爱的人活得松散些。” 她弯起眼睛,心里是止不住的甜,想到颐华长公主那日的话,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愉安,我有个事想问你,你要认真回答我。” “好。” “那日……姑母和我提了孩子的事。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看的?” 孩子的事他没有什么要求,完全以裴致的意愿和身体为主,但又怕自己的话不够妥帖,惹得她胡思乱想,因此想从裴致的表情上观察出一些她的态度。 但她眼睛亮晶晶的,就真的只是好奇,李知竢注视着她,稍加思索道:“我们刚成婚,且你这个年岁,身子总还是不够强健。我的想法是,这两年只有我们两个在一处就很好。往后若是你愿意,且身子适合的话,便顺其自然。若是不愿意,也无妨。” 李知竢看出她脸上意外神情,停了停,温声开口:“阿致,我娶你,只是因为想同你一起生活。女子怀孕生产是极凶险的事,我阿娘为此落了病,甚至有女子熬不过这一关,总归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是太子啊,往后自然是需要男孩儿来继承皇位的,但是他还是说,她最重要,不在意子嗣的事。这样浓重真诚的感情砸在裴致心里,千言万语化成一个轻轻的亲吻。 裴致擦了擦他的眉骨,“我也是最喜欢你的,和你想的也差不多。刚成亲这两年我还是希望多和你在一起,若现在有了孩子,我的心思一定会被分走许多,冷落你我舍不得的。” 她停了一下,“但是有一个我们的孩子也不错,以后我们顺其自然。” 她眉眼舒展,目光清亮。自己的话没什么不妥帖,李知竢放下心来。 以为这事结束的时候,她的脸忽然红起来,脸上的神情是非常的不自在和非常的难以启齿。 李知竢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看她坐起来,连带着也把他拉起来。 “我不是说,姑母和我说了些女儿家的事嘛,就是……关于孩子的事。” 她靠近他耳边,声音很低很低,李知竢抬起眼皮,认真地听着,看她脸颊更红了,“哎呀”一下,凑近他耳边道:“就是最后你那样的时候……不能在里面。” 他瞳孔骤然放大,耳根到脸颊都泛起了一层红晕,难得有这般羞红的时刻,嘴巴张了张,裴致已经捂着脸掀开帷帐先跑了出去。 这天直到上了离宫的马车,裴致都没有再看李知竢一眼,脸上的热似乎就没有消减下去,李知竢要比裴致出息一些,心里面怎么想不知道,最后端的一个清风明月,坦然自若。 想同裴致说些话,她怕羞,攥着一个孔明锁离的宫,全程认真拆锁,只留给李知竢一个相当窈窕曼妙的背影。 直到到了裴府,她才将这事放下,转变成有些紧张激动,裴公和裴良靖早就在门口等着,她将孔明锁往软垫上一扔,连个眼神都没时间给李知竢留,忙先下了马车。 他心里有些许的,微妙的,不争气的酸,总算能有些感受到裴公与裴将军的心情。 “阿翁!阿耶!”她忙走到两人跟前,“这几日你们过的好不好?” 李知竢在她身后不远处慢慢跟着,裴公与裴良靖还是依旧行了揖礼,裴致见行完礼,扶着人往厅中走,笑问:“你们有没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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