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策抵唇忍笑:“好啊。” 宋予衡闻言面色微沉,飞出一脚正踢在容策的腿窝处,老太太笑起来慈眉善目:“我和我家老头子年轻时也爱打情骂俏。” 宋予衡心说可您老可拉倒吧,当年拿着菜刀追着吴秀才跑三条街他可真没看出来什么情啊意的,李老太一辈子糊里糊涂没办过精明事,老了愈加荒唐,眼神不好就不要乱说话。 容策从草秸上挑了串糖多的,付了钱把糖葫芦递给宋予衡:“予衡,给。” 长陵王直呼宋督公其名直接把他叫愣了,他虽然整天嘴上嚷嚷着然思叫他义父于礼不合,但是真叫他名字了又想给他扣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不吃。” 容策捏着糖葫芦倾身道:“很甜的,尝尝。” 宋予衡恼:“说了不吃就是不吃!” “那等你想吃了再吃。” 行过白石拱桥正对着庭芳街,一溜秦楼楚馆一字排开,容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过去差点被姑娘丢的手帕淹没,他闻不惯脂粉气,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宋予衡从他衣领里揪出条鹅黄色绣芙蓉花的帕子,又从他头顶扯下来条天青色绣兰花的帕子,然后从他臂弯中抽出条玫粉色绣芍药花的帕子,好不容易把他浑身上下择干净了:“没出息。” 容策揉揉鼻子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喷嚏,宋予衡心里又心疼上了,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离得近了宋予衡身上清苦的草药香若有似无的在他鼻间萦绕,容策目光定在他瘦削的手腕上。 古有暗香盈袖,所言非虚。 宋予衡撤回手,额头是有点热,难不成昨晚着了风寒? “殿……容公子,你可算来了。”张其丘穿的比春风渡里的姑娘还要花枝招展,“蕴之在雅间听曲,我带你过去。” 张其丘自从那日知晓了容策的身份,就心急火燎得想要再见他一面。其一,他很喜欢长陵王殿下这个人,除了蕴之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听他说闲话而不耐烦的人;其二,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着能不能通过他见一见西秦第一美人宋督公。 张怀慎这几日为着科举舞弊案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昨晚才知道张其丘要在春风渡宴请长陵王,在铁面无私的张大人眼中长陵王雅正端方岂能去那种眠花宿柳之地,这小子自己混账也就算了还想带坏长陵王,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当即就要上家法。 张夫人护儿心切,临时编了一大堆说辞,她忽悠榆木疙瘩相公自有办法,张怀慎打是不打了,耳提面命训诫了张其丘一通,要懂得君臣有别云云。 张其丘安生了一晚,次日那些话就被他当吃早饭吃进肚子里了,胆大妄为得把珍藏多年的《西秦美人品鉴》揣进怀里打算贿赂长陵王让他得窥宋督公真容。 ----
第十一章 入得春风渡,柳腰舞扇,锦衣华服中偎着红衣翠裳,柔弱无骨的纤腰斜斜倚在才子名士侧旁斟酒,眉梢眼底尽带风情。 二楼雅间是个延伸入湖的平台,三面开窗,装饰布置极尽奢靡,王蕴之与陈维施赏景论诗,临窗处坐着位弹琵琶的红衣姑娘,王蕴之起身:“公子请坐。” 陈维施想找长陵王私下说说易礼秋的事遂厚着脸皮蹭了过来,张其丘压低声音问他:“那是谁?” 陈维施看向容策身后的白衣人,帷帽掩盖下不辨男女,他心头发憷,这种感觉很像面对宋督公时的感觉,他眼睛瞪得溜圆,宋督公勾引殿下还不成还想据为己有? “不……不知道。” 容策放下糖葫芦,给宋予衡整理碍事的帷帽,他没有介绍宋予衡的身份,在场诸人也不敢问。 春风渡之所以能在秦楼楚馆林立的扬州脱颖而出靠得就是楼内姑娘、小倌的姿容,掌柜见张其丘邀请的贵客已至,请了头牌花魁去斟酒。 宋予衡透过纱幔瞧了两眼,容貌尚可。 花魁芊芊玉手执着酒壶往酒杯中斟酒,凤眸媚眼如丝:“春风渡的桃花醉是奴家亲酿,公子尝尝?。” 容策垂头浅酌,花魁往前偎了偎:“可入公子的口?” 容策面上挂着疏离的笑推拒之意明显,花魁反被他的笑惑了心神。宋予衡冷笑,这样的庸脂俗粉亲近然思,应是他家小殿下吃亏了,他不满得把酒直接倒在了地上。 花魁瞧着从素纱帷帽中伸出来的手,食指和中指微微并拢,骨节颀长莹润,她了然道:“公子不喜奴家伺候,奴家便不叨扰了。” “多谢姑娘盛情。” 张其丘歪头对王蕴之道:“那人竟然敢倒长陵王殿下的酒,她究竟是谁啊?我瞧着是个大美人,难道是长陵王妃?没听我爹说长陵王殿下娶亲了呀。” 王蕴之:“你少说几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维施坐在离宋予衡最远的地方,试图降低存在感,宋督公占有欲可真强,都不准殿下喝花魁姑娘斟得酒。 容策给宋予衡斟了半杯酒:“酒不烈,少饮无妨。” 宋予衡整日喝药,湘君明令禁酒,怕烈酒解了药性对身体不好,他许久不喝确实馋了。 不管了,先喝再说,湘君如果追究起来就把责任推给长陵王殿下,反正就是他让他喝的。 容策根据宋予衡移动的手势方向估摸了下他薄唇触碰白瓷酒盅的位置,应当是他方才喝酒时的位置,他手指摩挲了两下嘴角,黑眸暗沉。 张其丘从怀中掏出《西秦美人品鉴》呈给容策:“以前不知公子身份,多有冒犯,这是我送给公子的赔罪礼,还请笑纳。” 书册封面古朴简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文史典籍,容策翻开,首页是篇措辞典雅的《美人赋》,之后是按照排名从后往前排的百名西秦美人品鉴。 作者用赋、骈文、宫体诗、原、说、律诗、论、辞等体裁形式配以工笔丹青,把美人的环肥燕瘦之姿,嗔怒笑愁之态,描绘的淋漓尽致。不得不说此人的文辞书画皆为上品,写最末流的风月画册实乃翠尘珠坱。 最后一页为首榜,没有丹青美人图,没有长篇大论,仅写了一行字“一见予衡误终身,不见予衡终身误”。 张其丘挪了挪圆凳:“公子,宋督公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貌美?” 容策合上书评价:“绝代风华。” 宋予衡握着酒盅的手骨节泛白,隔着素纱软幔也遮挡不住他扫过来的阴厉目光,宋予衡五指攥握勉强压制住烦躁的坏情绪,够到白瓷盘中的糖葫芦撒气般的咬了口。 张其丘激动的身体前倾:“公子能不能代为引荐?或者让我隔着屏风偷偷看一眼也成。” 王蕴之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那位岂是能随便招惹的?他合上折扇敲了敲张其丘的后背,示意他适可而止。 容策问:“只因容貌才想见他?” “算是,也不算是。”张其丘挠头,“据闻《西秦美人品鉴》的作者就是写《步虚声》的留宣居士,他可是我的偶像。写出一本远超《淮久》的话本是我的毕生追求,所以我寻思着第一步应该贴近贴近偶像生活。 你说他既然能写出《西秦美人品鉴》必然是都见过的对不对?他怎么就这么厉害呢?我就不行,勉勉强强见过十位,还没有同人家说上一句话。” 王蕴之讥讽:“纨绔。” 张其丘不服:“纨绔怎么了?贵为百官之首的裴相以前不也是个纨绔吗?” 琵琶曲误,宋予衡看了眼,红衣琵琶女抱着琵琶膝跪在地,她眼角有细细鱼尾纹,眉宇间笼着化不开的愁绪,美人迟暮,在春风渡的地位可想而知:“公子恕罪。” 张其丘笑:“红芍你也有弹错琵琶的时候,说来裴相祖籍扬州,你可是识得他?” “奴家是有幸为裴公子弹过琵琶,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红芍放下琵琶,膝行几步给张其丘布菜,“裴公子自诩风流,为博美人一哭在秦楼楚馆一掷千金,至今“梨花带雨珍珠斛”还是春风渡的一段佳话。” “梨花带雨珍珠斛”说得是裴琅在春风渡观美人梨花带雨之态时以珍珠计量,掉一滴眼泪换一颗珍珠。美人对他而言就像一件件风格迥异的器物,他爱美人,却不怜香惜玉。 张其丘沉吟:“有裴相珠玉在前,纨绔也不好当了,我要是这么败家绝对被我爹挖个坑直接活埋。” 红芍扯袖斟酒:“听闻裴公子自成亲之后与裴夫人鹣鲽情深举案齐眉,委实令人艳羡。” 裴琅曾任岷州骁骑尉,后弃武从文,是永安十九年子戌榜的探花,琼林宴容显欲招其为驸马,赐婚安平公主。裴琅当庭抗旨,自称已有妻室,此番科举入仕只因岷州湿潮凉寒不宜于夫人调养病体,婚事遂就此作罢。 十年间裴夫人并无子嗣裴琅也不曾纳妾,甚至不曾夜不归宿,世人皆道裴夫人驭夫有道,可谁也没有见过这位传闻中的裴夫人。 “柳小姐就没有裴夫人那么好命。”张其丘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把宴请长陵王的真正目的表露了出来,“公子,柳如眉你知道吧,就是《西秦美人品鉴》上排名第三的美人,我依稀记得同你提起过。 她嫁给了两江总督丁中正的嫡子丁怀,这两年过得并不好,丁怀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整日在外眠花宿柳,春风渡就有他好几个老相好。 重阳节我陪着母亲去白云寺上香遥遥看了柳小姐一眼,她额上有伤,瘦的不成样子,我差点没认出来。也不知道丁怀是怎么想得,把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糟践成这样。 此番丁府获罪,柳小姐也受到牵连,她那样的容貌没入奴籍,就是把她往绝路上逼,不知公子能否通融一二,给她一条生路。” 室内静的出奇,秋风吹起虾须软帘萧萧肃肃,容策大拇指拨弄着凤眼菩提佛珠未置一词,陈维施附和道:“柳小姐是无辜的,公子明察。” 张其丘对长陵王有种迷之信任,容策的行事做派就差没把慈悲两个字写在脑门上了,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者说男人对美人总是多存了几分怜惜之心。 “她食丁府珍馐佳肴,享丁府绫罗绸缎,大难临头谈无辜?可笑之至。”宋予衡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冰糖葫芦的艳红衬得他白皙的皮肤毫无血色。 张其丘辩解:“嫁给丁怀非她所愿,丁府的荣华富贵柳小姐才不稀罕。” 宋予衡冷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她的命。” “你这人真是毫无半分慈悲之心!” 陈维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和宋督公谈慈悲,张兄真是不要命了。他把张其丘按在座位上拼命对他使眼色,张其丘余怒未消傻乎乎问:“陈兄,你眼睛怎么了?” 宋予衡丢了糖葫芦,用白锦帕细细擦着瘦削的指节:“若柳如眉貌若无盐,不知你的慈悲还能否分给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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