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眨了眨眼,再看一遍,还是一样的内容没有变。 换回原来的衣裳,街上后半夜还亮着灯,路边有几个夜宵摊子,我随便挑了一个馄饨摊子坐下吃了碗馄饨。 给钱的时候馄饨摊老板双手发抖。 我登时心里不太爽:“好端端你手抖什么?” 老板扑通一声跪地上:“大人,小的是老实人,从未有过不法和非分之举啊,大人!” 我:“你若真是老实本分心里没鬼,又怎会如此心虚害怕?” 老板脸像条老苦瓜一样皱着:“小的瞧您脸上神情,周身气息,像是要,要吃人……不是,小人说错话了,小人该死,恳请大人不要计较……” 我懒得听他啰嗦,把钱丢下,转身走了。 路上经过条小巷,黑灯瞎火,只有一点儿月光照着石板路,迎面过来个摇摇晃晃的醉汉,擦肩而过时我掐着他的后颈将他按在墙上。 醉汉挣扎:“谁啊?!” 我低声问:“中京城第一美人是谁?” 醉汉:“你他妈谁啊!发什么疯呢!” “不说就一刀捅了你。”绣春刀抵着他的后背心,“三、二……” “说说说!我说!卢青蔼啊!”醉汉立时嚷道,“好汉,少侠!饶命啊!” 我:“胡说!” “不敢胡说不敢胡说!”醉汉酒像是醒了,“少侠你是外地来的?中京城就没人不知道卢青蔼的啊,她是锦衣卫千户卢青枫的胞妹,身份倒算不上什么名门贵女,也从来深居简出,没什么人见过,但去年元宵灯节,有一个蹴鞠擂台,她上去比试了一场,听人说球技倒是十分上不了台面,容貌却倾国倾城,就冲那张脸,擂台主人把当晚擂台的彩头给了她,还被人骂了好久……” “滚吧。”我松开手,醉汉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去了瀚王府,在侧门守至天亮时,见一护卫出门来,十分凑巧又是那个边粥。 不等他到大街上,我抓住他,将人提到无人巷子里,把他的卷毛头按在墙上:“你家主人有意纳卢青蔼为妾,是真的还是假的?” 边粥倒是忠心,冷哼一声:“无可奉告。” 我抓住他一条胳膊,稍一用力。 边粥:“啊!是真的是真的!他已经和大魏皇帝说了,皇帝也答应了,别啊我这胳膊还没好全呢!” 我想到瀚王那野人般的模样,想到青霭要被迫跟着一个素不相识容貌丑陋的老男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眼前短暂一黑,边粥趁机挣脱,跑了。 买了早点回到家里。 张闻和他带来的那个宦官高手就坐在待客厅,门敞着,能隔着不大的小院看见青霭的卧房。 “辛苦。”我烧了壶茶,招呼他们吃早饭,毕竟不像茅迁是我手下人,对他们还是要以礼相待的。 “心里有事?”张闻吃着饼,悄悄问我。 我:“吃完赶紧走。” 张闻抬了抬眉毛,眼里写着幸灾乐祸,拍拍我肩膀,带着那人走了。 我打水洗漱,换了常服,坐在前厅里,辰时正刻左右,青霭终于起床梳洗好过来用早饭了。 “哥,你怎么了?被贬了还是被罚俸了?”青霭关心地问道,两口包子吃进去,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偷吃的老鼠一般。 我真想不通她这中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青霭,你……喜不喜欢胡子?”我艰难问道。 青霭:“啊?” 我一番纠结措辞,道:“就是,有人来提亲……” 青霭:“这人有胡子?” 我点头:“对,有胡子,很多,还不爱……洗澡,但是家境富裕位高权重,心肠应该还行……” 青霭拧起眉毛满脸嫌弃:“有胡子还不爱洗澡,那不就和公主要嫁的那个漠国野人一样吗?我不要野人,我喜欢好看的,这种人你还来问我干什么?怎么没把他打出去?” 我点点头:“……哥把他打出去。” 隔了一天,再次进宫,我被拦在了宫门外。 没有董君白的事先吩咐,我进不去。 幸而碰见打外头回宫的董婵,将我捎了进去。马车里隔着一张案几坐着,董婵却不和我说话。 直到马车在宣佑门前停下,我行了一礼要下车去时,她才淡淡说了句:“枫哥,再过几日就要拟和亲诏书了,待瀚王离京之日,就是我与你还有青霭永别之时。” 我停在车门前,脑子里浮现瀚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高大如野人般的身躯,左拥董婵,右抱青霭的画面。 两个妹妹哭得梨花带雨,中间那野人却开怀大笑,络腮胡中间露出野兽般的尖牙,两只眼睛散发着可怖的红色光芒。 我甩了甩头,忍住直接冲去瀚王府一刀劈了瀚王的冲动,道:“我会再劝劝皇上。” “劝他没用的。”董婵哀伤一笑,“劝他还不如去劝那野人,至少野人不会像我哥巧舌如簧蛊惑人心,枫哥,你信不信,我哥能哄得你心甘情愿把青霭给卖了。” 我不解:“皇上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不觉得他蛊惑人心,我觉得他说话很好听,他或许会骗别人,但一定不会骗我。 董婵不再与我争,只道:“街上卖的小报我瞧见了,枫哥,我嫁过去不要紧,青霭不能去,别再让她吃苦了。” 我心里一痛,想起小时候在宫里,我带着董婵和青霭一起捉蛐蛐,那时候董婵不叫我枫哥,而是跟着青霭叫哥,有好吃的都藏起来给我们吃,对我比对董君白还亲近。 “你也不能去。”我道,“你和青霭都不喜欢他,都不能去。” 董婵淡淡一笑,没说什么。我明白这是不信我的意思。 我这次,无论如何得办成这件事,不能让青霭和董婵嫁给瀚王。
第14章 可那大胡子为何脸红? “无论如何,不能眼看着她们嫁过去,那瀚王,一来年纪太大了……二来相貌上实在也是不太过得去,且漠国路途遥远,这一路过去不知要吃多少苦……” 我坐在东明殿董君白赐座的椅子上,在董君白的注视下一句一句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话。 “无论如何?”董君白挑了挑眉,“可我已经答应瀚王了,这怎么办?” 我没想到董君白会这么没商量,愣了一愣,道:“诏书还没下。” 董君白淡淡道:“可我是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得算数。” 他既如此,我也得较真了:“你是皇帝,可青霭是我的妹妹,既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你要讨好那瀚王,凭什么嫁我的妹妹?” “婵儿也不能嫁。”呼吸一瞬,我又补上一句。 原以为是要大吵一架,董君白却道:“枫儿是个好哥哥。” 他离开龙椅,踱步过来,一手轻轻按在我头顶,眼神忧伤:“青霭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亲妹妹一般,被瀚王要去婵儿我已经够伤心,再加上一个青霭,我何尝不难过不痛苦?从今往后,中京城里我便只剩了你。” 我心里瞬间被他眼神戳软了,忍不住软了语气好好和他商量:“那就别把她们送走,行吗?中京城这么多名门贵女,他娶别人不行?” 董君白:“名门贵女多,可和皇帝有关系的,只有这两个。” “他就不能回他的漠国,娶他们漠国的女人?非得联姻?”我抱住董君白的腰,求他,“婵儿不喜欢,我问过青霭,青霭也说不喜欢,太……君哥,让她们留在中京城,自由自在的,好吗?” 董君白低头望我:“漠国陈兵边境,派骑兵劫掠村庄,烧杀抢夺,长河北边的沽州、宇州虽仍在我大魏版图之内,可实际上已经在漠国的掌控之中,不和亲,他们可能会越过狼奔河,到时候大魏境内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你希望看到这样吗?” “我虽是皇帝,却也身不由已,没有办法留住她们。”他抚着我的头,“封青霭为郡主的诏书已经下了,如此身份,是为贵妾,瀚王不会怠慢她。” 董君白神情哀伤无助,我心里一阵发苦,再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一进门,发现院里堆着十几口系着红绸的大木箱子,挑了一口打开,里面是一箱子的金银玉器。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怕是瀚王的聘礼下到家里来了,青霭一定已经知道了。 果然,找到后院的时候,见青霭正坐在凉亭里哭,一见到我更是泣不成声:“哥……我今天看到……你说的那个……大胡子了……嗝……他那么老……嗝……那么丑……嗝……胡子那么多呜啊啊……” 一时不知从何安慰,我在凉亭里坐下,沉默不语。 青霭渐渐自己止住了哭声,最后冷静道:“算了,嫁便嫁吧,就当去和公主做个伴,当初是皇上收留我们给了口饭吃……我只当是报恩了。” “哥……我一个人报恩是不是就够了?”青霭忽然按住我的手,“我嫁去漠国,皇上会让你自由吗?” “皇上从来没有禁锢我,何来让我自由一说?”青霭的后半截话问的实在古怪,我道,“我会尽力拦着这门亲事,若拦不住,哥混在和亲队伍里,和你一起去漠国,或者半道上装成山匪把你俩劫走。” 青霭声音轻而又轻:“哥,你比我还傻,你是带兵的千户,这是叛国。” 若别无他法,这国也只能叛。 然我打从心底里害怕看到董君白失望的眼神,叛国即是叛他,这点认识让我心如刀割。所以我仍在想着其他的法子,开始从早到晚暗中盯着瀚王。 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因他而起,如若能从他身上找出解决的办法,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从张闻那儿打听到消息,诏书下来大概还得四五日。我一连跟了瀚王三日,发现他入夜之后竟不似从前待在家里看书练武睡觉简简单单,而是会应京中权贵们的邀请,去酒楼吃饭,上青楼听琴看舞,到夜深才回府。 大抵是他一个其貌不扬的莽夫马上要娶两个中京城里最有名的美人,心里飘了,少不得要找机会在人前一番炫耀。 这日入夜后远远跟着瀚王,正往中京城最大的青楼百花楼去,突然撞着个人,多年习武,肩膀碰上那一瞬间便察觉出对方是个练家子,警觉地看过去,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跟了瀚王四天,想出法子来了没有?” 张闻穿着常服,除了容貌稍显阴柔,与寻常书生没什么两样,是以方才没在人群里瞧出他来。 他正问到了我心里,我心头发紧,摇摇头:“你有法子?” “东厂提督权力再大,终归是皇上的奴才,法子我不能替你想。”张闻挑了挑眉,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我只是来告诉你,诏书已经拟好了,明日早朝会在朝上宣读。” 脑子里懵了一下,我道了声谢,和张闻分开继续朝前走,以免跟丢了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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