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近一人,随手抽出他腰间佩刀,两护卫面面相觑,在我提着刀转身回院里时,听见他们说了声“去禀王爷”。 “闻哥你快走!”青霭见我提着刀回来,登时大慌,直接冲上前来拦腰抱住了我。 “让开!”我道。 “我不能一个人走。”张闻擦擦嘴角血迹站起来,眉毛蹙着,深深看着青霭。 “不能一个人走,难不成还想两个人走?”我咬着牙道。若不是青霭抱着我,怕伤了她,我恨不能一刀掷过去扎穿这熊心豹子胆的死太监。 “卢青霭你撒开!”我一手捉住青霭肩膀要将她扯开,冷声道,“是不是要我连你一块儿收拾?” 张闻则道:“青霭你退一边去,别让你哥不留神伤了你,这是男人之间的事,该我来应对。” 我气笑了,难以置信道:“督公大人也算男人?” 张闻面无表情,脸色一阵发白,一时间不再有言语。 青霭眼珠子震了震,颤着声:“哥……你怎么能?” 我:“我说的有错?” “放开你哥吧,青霭。”张闻再次轻声劝,“我配不上你,该让他打我出出气。” “光打督公大人一顿,可出不了卢某人心里这口气!”我将青霭扯开推倒在旁边地上。 “青霭!” “哥不要!” 张闻和青霭同时叫道。 我充耳不闻,挥刀直劈向张闻。 张闻闪身一避,身后榆树树干被刀风削下了一块树皮,他逃,我追,直至将他逼在院内一处角落,在青霭的呼喊声中正要一刀卸下张闻一条胳膊,忽感身后有风掠过,下意识偏转刀锋袭击身后的不速之客,却被人先一步把刀给卸了。 “纠缠什么?还不快走?”雁长飞捉住我的肩。 “你干什么?”我扭头看他。 雁长飞却看着张闻:“张闻,你先走,这里有本王,出不了事。” 张闻面露犹豫之色,又看了眼青霭。 青霭泪眼汪汪:“闻哥,我等你。” 张闻依依不舍,冲青霭一点头,跃上墙头离开了瀚王府。 我:“……” 雁长飞松开钳制我的手,将刀还给我。 我看眼雁长飞,又看看哭红眼睛的青霭,只觉心中憋闷无比,甩手将刀钉在地上,一路出了小院回到住的屋子里,把屋里陈设摔成满地碎瓷断木。 门外轻响,雁长飞那一头杂草从门后现出来,我随手抓起手边一件什么东西砸过去,他消失在门边。 我坐在唯一没被摧残的床上,想静,却根本静不下来。 此事完全在我意料之外,谁会想得到卢青蔼专挑女人和太监纠缠不清,谁又想得到张闻净身多年还能对女人有想法。 屋外细雪碎碎地下,脑袋里有根弦抽紧了似的疼,我起身出门去透气,怕张闻那畜生再来找,又去了青霭那间小院,翻上屋顶在屋脊上躺着。 青霭抽噎声在雪夜里有些微模糊,约莫过了半时辰,许是哭累了,屋里灭了烛火,小院里登时漆黑,只有薄雪有微微亮光。 “张闻不会来了,回去歇息吧。”雁长飞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隔开点儿距离,沉闷的声音轻轻传过来。 我冷冷看向他:“你早知道。” “本王不知道,已经派人拿住张闻了,等你睡一觉起来气消一些,本王让他负荆请罪。”雁长飞在屋脊另一头坐下,“但你不能废了他。” 这是认了一件事,张闻是他的人。 无数疑虑瞬间浮上心头:“东厂督主,董君白的得力臂膀都能收买,这枚棋子下得好张扬,雁长飞,你来大魏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雁长飞却不响了,安静如他旁边的那尊鸱尾。 初冬的夜里虫儿鸟儿的动静都听不见,街上商贩也都散得早,又过了不知多久,周遭万籁俱静,屋脊另一头那尊黑影在我眼里渐渐与夜色融成一片。 我心烦意乱,也无意去追问雁长飞的答案,闭上眼睛沉进一团模糊的梦里。 再醒来人已经在床上,屋外天色沉沉亮着,阴天仅靠日光难辨时辰,问了一声,门外即刻有人应:“午时初刻,厨房备着热饭食,卢大人可要起床用饭?” “不了。”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总之也无事可忙。 却听外头忽然有个声音说:“让厨房传菜过来。” 守门人应下去了,接着门“吱呀”一声轻响,我背对着,听见脚步声从门边至屏风,稍停一停,绕过屏风,最终在床边站定。 “醒了就得吃东西。” 我闭着眼:“老子没醒,不吃。” “张闻负荆请罪来了,你吃饱了,有力气揍他。” “我要他命。” 雁长飞又没声响了,不多会儿,饭菜送过来,雁长飞带上门出去,留下满屋子饭菜香气,我嗅了嗅,辨出荷叶鸡腿的气味。 - 再出小屋是三天之后,三天的闭门思过,我以为青霭这丫头应该能乖上许多,不想过去之后,发现小院里压根没她的人影。 “人哪儿去了?” 院子的婆子和丫鬟,你看我我看你,却低着头不吱声。 “卢青蔼让你们瞒着?”我冷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这里是瀚王府,你们看丢的人是瀚王府的客人,她人要是在外边丢了,你们能担待得起吗?” 话音落,院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扭头一看,卢青蔼跨过门槛进来了,一手拿只糖人,一手拿支杖头傀儡,雁长飞稍慢她一步进来,两手提着一串纸包,香气扑鼻,不消问也知道是吃的。 青霭原本心情不错的样子,一见我神情就变了,脸耷拉下来,哼了一声,快步进了屋里。 雁长飞道:“青霭在府里闷得太久了,怕闷出毛病来,本王带她出去走走。” 我只觉得脑袋像是又挨了一记闷棍。 青霭到底与我何愁何怨,先是和女人纠缠,又是和太监纠缠,才把她和张闻拆散没两天,她就和雁长飞好上了? 我真心疼张闻,卢青蔼这么薄情寡义朝秦暮楚,他知道吗? 况且她之前不是不愿意嫁给雁长飞吗?若早知道她今日会和雁长飞好上,我当初又何必要替她嫁进瀚王府? 谁愿意给卢青蔼当哥谁来当吧,老子不想当了,她爱如何就如何吧。 我浑身疲惫,回屋后直接倒在床上。 雁长飞跟在我屁股后面进了来,悉悉索索拆着纸包:“中京城吃食着实多,这些年又多了许多花样,好多东西在大漠是吃不着的,起来吃点儿?买了姜虾米、炒螃蟹、糖脆梅……” 我翻身坐起,一声怒吼:“你敢打卢青蔼主意我杀了你!” 雁长飞一愣,皱眉:“本王就是带她出去走了走,你又胡乱想什么呢?你照看不好自己的妹妹,本王替你照看一下也不成吗?到时候把她憋出病来,你又能高兴?” 神情瞧着颇诚恳,不似作伪。 我:“东西留下,人滚。” 雁长飞一摊手,撩起袍子跨出门外,又返回来半截身子:“回来路上看见你在长鹿书院的同学在赏心楼喝茶,你也出去走走,别总在府里待着,不过那么个人,何必这么放不下。”
第57章 今日又落薄雪,柳絮似的,扬进屋内,同屋里熏着的五名香扑在一起,混成一股独特的冷香。 “雁枫,”祝书良忽而朝我稍稍倾来,拍了拍我肩膀,“走神想什么呢?” 我方回过神来,茶楼雅间李喝茶谈天的动静忽地灌进耳朵里,想答祝书良的问,却发现已然忘了方才走神时脑子里想的东西了。 “带你来赏心楼也有四五次了,你总这么不说话,我这香都要被你身上冷气扑灭了。” 祝书良把唯一开着的窗给关上了,转身拈着柄挑子揭开香炉盖子挑了挑香,压着点儿声道,“都是书院的同窗,不必拘谨。” 我凝神听了会儿同窗们交谈的内容,对祝书良如实道:“吟诗作赋我不会,下次还是不来了。” 祝书良微微皱眉,思索片刻,没说什么。 约摸过了小半时辰,天渐黑下来,同窗们大约也是聊得尽兴了,各自散去归家。 我出门时没带伞,祝书良撑伞同我一道走。 “你这身子骨比从前差了许多,书院好长一阵不去了,又总待在家里不出来见人,心情必然也不会多好,更影响身体。”这几回见面,祝书良对我操心得很。 夜色里街上行人稀落,远远的有个熟悉身影撑着伞朝这边走来,街边铺席檐下灯笼毛茸茸的光勾出其高大身形,散在肩上的卷发杂草般随风而动。 怕再被问雁长飞是不是我爹,我赶忙告别:“雪不大,我自己走回去便成,不必相送。” 祝书良朝前望了两眼,似乎是看见了,不知道认没认出来,眼里含笑,道:“明日书院见?” 我:“再说吧。” 朝前走了一会儿,和雁长飞遇上了,他转了转伞柄朝我倾过来,“今日如何?聊了些什么?” “还和昨日一样,诗词歌赋,我弄不明白,明日不去了。” 雁长飞没说什么,但是到了第二天上午,来我房里找我。 “外头雪厚,带你出去堆雪人?” 我卧在床上懒得动弹,青蔼一事仍令我有些气闷,这气不知往哪儿去撒,便撒在他身上:“不想出去,少来烦我。” 雁长飞也不是那能一直做受气包的人,闷闷的坐了一会儿,道:“怎么都捂不热你,你的心是铁做的?自己待着吧,看谁搭理你。” 说完雁长飞就走了,真如他所说,一连几日都不曾来找我,偶尔在府里见着他,不是正要带青霭出去玩,就是刚带青霭玩完回来,两人高高兴兴的。 我累了,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俩要是情投意合就随他们去,雁长飞除了长相难看了些,其他方面还是过得去的,无论如何,总强过张闻是个太监。 有那么几回,我试着和青霭搭话,心想事情都过去了,想缓和缓和关系,然而她却没有一点儿要和好的意思,让我碰一鼻子灰。 我便还是成天待在屋里,醒了吃饭,吃完躺着发呆或睡觉,梦里时而出现董君白那张俊美斯文的脸,一梦见这我就得醒,满背冷汗。 “大人?”门外人听见我惊醒的动静。 我坐起身,伸手在后颈上一摸,触手湿润,今日又是雪天,出了汗容易着凉:“打些热水来。” 热水端来,我随口一问:“王爷和青霭小姐这会儿在府里么?” 来人答:“今日冬至,王爷领着青霭小姐去绸缎庄取新做的衣裳。” 擦完汗没一会儿,有护卫过来找,神色略显焦急:“大人,皇上微服来府上了,正朝这边来。” 我微微一惊,稍一思忖,吩咐:“着人速去请王爷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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