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柳月终究还不是江水湄那一路的,她想着,何至于此?梁十金纵然薄情,但也没真的做过伤害江水湄的事情,何至于此呢? 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沉默。过了一会,秦柳月道:“姐姐,你该走了。你走的时候小心一些,莫要别妈妈发现了。” “放心吧,我走了。” 江水湄提起食盒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转过身,轻声对秦柳月道:“小月,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也很唾弃我自己,我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可是我回不了头,一步也回不去了。” ----
第38章 嫁祸 江水湄也曾经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可她从对鸨母低下了头的那日开始,就回不去了。 她脱掉衣服的时候,同时脱掉了骄傲、自尊和善良。而她穿上衣服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好人的品质也回不来了。 不过是覆水难收,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可总有很多人不明白,他们说江水湄下贱,说她不知廉耻,可江水湄像死尸般躺在床上的时候,有人给她裹上廉耻吗?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所以没有人有资格说她,只有她自己有资格。可是她爱自己,所以她不会对自己说那些会伤心的话。 江水湄走不了回头路,她也不需要走回头路。她要向前看,向前生活,过上属于自己的好日子。 这天晚上,江水湄熟睡之时,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门缝钻了进来,蹑手蹑脚地往床边去。 似鬼魅,却藏不住粗重的呼吸。可江水湄睡熟了,再粗重的呼吸声,那也只是呼吸声,是没法将人从睡梦中扯出来的。 江水湄睡觉之前,开了一线窗,一枚豆点似的月华透了进来,落到江水湄的眉眼上,她睡得是那样的香。梁十金站在床边,心中的恨愈加强烈。 她怎么还能睡得着?在骗了自己那么多的银两之后,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今日白天的时候,梁十金打算去找找以前的“老朋友”,看看能不能找条出路。却没想到在街上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两个人,一个是江水湄,另一个是千金坊的老板。不,这两个人单独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问题是,他们同时出现了。 梁十金又惊又怒,他尾随着二人,进入了一间绸缎铺子。江水湄是这家绸缎铺子的老顾客了,她与千金坊老板直接去了楼上的包厢。梁十金急中生智,想了个法子,也混了上去。 “陈老爷,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现在可以将银两给我了吧。” “水湄,着什么急?你我许久未见了,叙叙旧,不好吗?” “这回我与陈老爷合作,只是为了生意,可没有别的情分。” “情分这种东西……是可以复燃的啊。” 梁十金听见江水湄笑了声,她道:“陈老爷当初与我情浓之时,突然迷上了别的姑娘,弃我而去。我们断得如此难看,就不必藕断丝连了吧。” “那个时候,是我鬼迷心窍了,才会冷落了你。可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么多人,都比不上你,还是你最好。水湄,你心里肯定是有我的,不然那么好的生意,你为何不去跟别人做,偏偏来找我呢?” “因为我认识的开赌坊的人,只有陈老爷一个。” 听到这里,梁十金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他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说自己运气好,可他总是被人骗;说自己运气差,但每次被骗了之后,他都能误打误撞地知道真相。 梁十金握紧拳头,继续听下去。 只听江水湄道:“陈老爷,若想与我再续前缘,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要先看到我的那份银两。梁十金输给千金坊多少银两,我可是一清二楚,当初说好了我三你七,陈老爷不会后悔了吧?” “怎么会呢?答应了水湄的事情,我是再也不会反悔了。来,这是你的那一份,你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少。” …… 水落石出!梁十金的呼吸险些被真相所斩断,真相何其可恨,何其可恶!他目珠激动,肌肉膨胀。 梁十金这回,是真的按捺不住想要杀人的心。他想着,江水湄最可恨,他待她千般万般好,她却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江水湄必须死,而且要头一个死!杀了江水湄之后,就去杀赵瑥,赵瑥也跟他有仇。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他豁出去了,他要将伤害过他的人都杀了! 于是乎,这夜,梁十金潜进了云烟阁,要先闷死江水湄。 梁十金拿起一个枕头,按在了江水湄的脸上。江水湄在梦中感到一阵窒息,她猛地睁开眼睛,手脚并用地挣扎。她整张脸都被蒙住了,不知道是谁在按着她,她只知道,若不尽快挣脱这个人的束缚,她就会死。 可梁十金毕竟是个男人,哪怕是个不怎么锻炼的男人,他的力气也远远大于江水湄。江水湄觉得自己像是鱼儿离开了水,在岸上扑腾,却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重新回到水中。她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但求生之欲望不减,从喉中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秦柳月今晚水喝多了,出门起夜,归来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有异动的声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顿住脚步,竖起耳朵。 她听了几个瞬息,便觉得不对劲,于是放轻脚步,推开江水湄的房间。门开了一道缝隙,眼前的一幕险些吓得秦柳月沁出冷汗。她愣了几秒,然后冲上前去,要拉开梁十金。 “放手,放手……她要死了!” 梁十金已经癫狂了,秦柳月哪能拉得动他?他手下越发用力,今日不闷死江水湄,他是不会走出这个门口的。 江水湄的腿上下乱踢,她快要晕厥了!秦柳月的眼珠左右快速转动,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水湄死去,她要救她。可她的力气远远不及梁十金,她能做些什么呢? 秦柳月的目光落在了柜子的花瓶上,她顾不上那么多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瓷瓶,手起瓶落,瓷瓶在梁十金的脖子上碎成了花。秦柳月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人的脖颈是多么脆弱的地方,梁十金仰面一仰,直直地往后倒去。秦柳月的身体比脑子做出了更快的反应,她往旁边避了两步,梁十金的身体栽倒了地上,尖锐碎片再次扎进了他的体内,他闷哼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秦柳月看了眼剧烈咳嗽喘息的江水湄,又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梁十金,脑中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现在又应该做些什么。 江水湄刚从鬼门关回来,比秦柳月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梁十金的胸口没有了起伏。 江水湄到底成熟些,她缓过来之后,立刻下床关门,点上一根红蜡烛,蹲下检查梁十金的伤口和呼吸。秦柳月见江水湄清醒过来了,也仿佛有了主心骨,她蹲在另一侧,道:“……他的神色好苍白。” “他死了。” 江水湄收回手,呼吸一窒,重复道:“他死了,梁十金死了。他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 秦柳月脸色乍变,一口冷气倒抽,不敢置信:“他死了?” 江水湄道:“没错,他死了。” 秦柳月俯下身去,听梁十金的心跳,又将手放在梁十金的鼻下,没有气息……他真的死了。秦柳月两耳一嗡:“我杀了人,是我杀了他。我……” “不,不是你的错。”江水湄冷静道,“是他想要杀我在先,你是为了救我,所以才不小心……” “没有人会管我是不是不小心……”秦柳月脸色煞白,“我杀了他,这是铁证如山。” 要一命偿一命吗?秦柳月知道自己杀了人,很难说现在是什么心情,她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她整个神志已经冻住了。杀人偿命,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事情。她该如何走出杀人的阴霾?她不知道,她没有思考的力气了。 “小月,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江水湄掰过秦柳月的肩膀,低声道:“当务之急,是要把他的尸体处理好,他偷偷地潜进云烟阁,除了你我,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我们只要把他的尸体处理好,就没有人会知道,他死在了云烟阁。”他们可能只会想,梁十金不知道跑去了哪,这会变成一桩失踪案,绝不可以是杀人案。 秦柳月连连摇头:“花溪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我们能把他藏在哪里?行不通的,这条路行不通的。” 江水湄道:“行不通也得试试。不然你能如何?你想去自首吗?你想死吗?” 秦柳月恍惚极了:“我不知道。”她杀了人,她身上带着罪孽,她承受不了这样的负担,倏然觉得死了也好。 江水湄道:“你是为了救我,才摊上了这桩事情。小月,你不能去自首,我不能让你死。” 她知道的,将花瓶砸在梁十金头上的人是秦柳月,而秦柳月这样的性格……只要江水湄愿意,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让秦柳月认罪。她纵然冷漠无情,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样的手。她要救秦柳月,也要救自己。 秦柳月沉默得如同破庙的佛像,她看着梁十金的尸体,后悔下手太狠。 江水湄蓦然灵机一动,道:“有了!” 秦柳月机械地回复:“有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好方法。”江水湄觉得,梁十金那么大一个人,她和秦柳月确实很难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将他的尸首埋了,但是,她们可以将梁十金的死,嫁祸给别人…… “嫁祸?”秦柳月目光半虚,“姐姐,不了,我不想害别人。” “不,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跟梁十金本来就有龌龊,将梁十金的死推到他的身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江水湄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是可行的。有仇,也有动手的理由。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只要人们都把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就没有人会怀疑自己和秦柳月。 秦柳月声音幽幽:“姐姐说的人,是谁?” 江水湄面无表情道:“赵瑥。” ----
第39章 冬至 冬至的夜晚是白色的,簌簌的雪盖住了花溪城,将人们的屋檐染得一片雪白。月亮不知道躲去了哪儿,光秃秃的树聚在一起,落下了墨团似的影子。 赵瑥与谢九尘来到了别有天。别有天确实别有一番天地,它不是建在地上的,而是建在地下。赵瑥与谢九尘拾阶而下,被小厮带到了一个假山后面的包厢。 假山是装饰,也有屏风的作用,隔开了其他客人,给他们留出了单独的地方。 山的旁边攀着郁郁的藤蔓,再往前,还有几根玲珑翠竹,傲然挺立,辟出了一个清幽之处。 谢九尘坐下来,道:“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1】。别有天,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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