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良出门时有多兴高采烈,此刻就有多虚脱,被宴云何给吓的。 “我说你下次要发疯,能不能提前招呼一声,要是你真被院长逐出去了,我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游良心有戚戚然道。 宴云何拍了拍游良:“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真的下狠手的。” “什么狠手?”一旁传来道幽幽的声音,把游良吓得猛地抱住宴云何,惊恐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他们走的是小路,不然身上没穿学士服,一眼就能发现偷跑出去了。 看清那人是谁后,游良翻了个白眼:“方知州,你躲在那里不声不响地做什么!” 方知州手里拿着个扇子慢悠悠地摇着:“首先我没有躲,其次,我站在这里很久了,是你们鬼鬼祟祟,做贼心虚。” 游良还要再说,方知州便转头对宴云何说:“你们今晚去哪了。” 方知州和游良不同,游良是个直肠子,方知州颇有城府,虽然宴云何跟他也是好友,但宴云何是绝对不想跟此人作对的。 他立刻举起双手投降:“游良非要去看万花楼的娘子,不关我事,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说完宴云何脚下抹油地跑了,丢下了战友游良。 回寝路上,他看到虞钦的身影越过长廊,往后院的方向走。 很奇怪,在那么多人之中,宴云何总是能一眼认出虞钦,哪怕只是个背影。 宴云何立刻跟了上去,他很好奇,已经到休息时间,虞钦深夜出来做什么? 直到跟人到了膳食馆,宴云何才茫然地望着膳食馆的招牌:“这是半夜饿了?” 他等在外面,不多时虞钦便提着一个食盒走了出来。 虽然膳食馆从不给学子们开小灶,但如果你打点得当,花些银子,还是能在不合规的时间里,吃到想吃的东西。 不过像虞钦这样的,看起来一穷二白,哪来的钱打点? 虞钦刚走下楼梯,看到候在那处的宴云何,下意识皱了皱眉。 宴云何莫名就觉得有股邪火烧了起来,虽然他知道,虞钦如今对他的态度,大半都是他自己作的孽。 虞钦警惕地看着宴云何,目光落在他那明显外出过的红袍上,立刻露出了了然神色:“让开。” 宴云何不但不让,还逼了上去:“是什么好吃的,分我一点呗?” 说罢他还随意地往兜里摸了摸:“我拿这个跟你换。” 他记得他怀里放了个玉佩,成色不错。 本来想与虞钦缓和一下关系,省得下次为其出头,还要被人质疑。 虞钦看着宴云何手里的东西,缓缓望向宴云何。 宴云何只觉得面皮一紧,感觉对方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可怕。 他望着自己的手心,瓷白的罐子,是昭华阁的胭脂。 胭红晕在瓷罐上,同样弄红了宴云何的掌心。 “先是桃花。”虞钦轻声道:“后是胭脂。” “宴云何,捉弄我好玩吗?”
第三十章 手里的胭脂变得非常烫手,宴云何面带尴尬地笑了笑:“如果我说拿错了,你信吗?” 夜风起,宴云何袖袍拂动,一股甜腻脂香带着酒气,送到虞钦鼻尖。 “才从外面回来?”虞钦好似话家常般,用一种平和的语气问。 宴云何既然没穿学子服,自然也不会觉得虞钦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虞钦此刻故意这般问,分明是在警告宴云何。 如果不想受罚,就莫要纠缠。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宴云何早已被罚习惯了。 他反倒上前数步:“虽然是胭脂,但你也可以收下,万一有心仪的女同窗,也可以送给她。” 东林书院亦有女学子,只是跟他们不在一个地方。 虞钦见他那厚颜模样,冷笑了声:“寻常酒楼不会有这种味道,你这是去了花街柳巷?” 宴云何拧眉回道:“你怎么会知道那种地方的味道?” 被反将一军的虞钦神情微滞,宴云何趁机伸手去躲虞钦手里的食盒。 虞钦下意识抬手躲,二人争抢中,食盒里传出了瓷器碰撞声。 竹编的食盒不多时就沁出了汁水,里面的食物已经被弄翻了。 虞钦嘴唇紧抿,罕见流露出了恼怒的神情。 宴云何一边新奇虞钦难得的生气模样,一边抢过了对方手里的食盒,他倒想看看,虞钦到底打算吃什么山珍海味,才这么遮遮掩掩的,不让人瞧。 盒盖掀开,里面只有一碗被打翻的面。 不过再看一眼,宴云何就心里叫糟,因为那是碗长寿面。 他握着食盒,僵硬地抬头望虞钦:“今日是你的生辰啊?” 本想同虞钦缓和关系,这下可好,不但关系没缓解,还又一次狠狠地得罪虞钦。 虞钦侧过身,打算绕开宴云何,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他用力地甩了下:“放开。” 宴云何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语气已经压抑到极致,藏着即将爆发的愤怒。 他放软了语调,近乎哄般道:“是我混蛋,但生辰不庆祝就算了,怎么连碗长寿面都不吃?” 虞钦再次感慨他的厚颜,宴云何说得好像虞钦那碗面不是他打翻的一样。 宴云何扫了眼食盒里的东西:“这面一看就不好吃,连点油水都没有,走,宴公子我赔你一碗。” 说罢不顾虞钦挣扎,他强行把人拉到了后厨。 他在侯府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来到东林书院后,自然吃不惯大锅饭,没少在膳食堂开小灶。 后厨的管事都认识他了,见他来了,眉开眼笑地收下宴云何给的银子:“今天食材还剩了许多,宴公子随便用。” 虞钦见管事对他,与对宴云何前后迥异的态度,眉梢微不可见地一挑。 宴云何把虞钦拉进去后,生怕对方反悔,还把门给关上了:“我可是花了钱的,你要是中途走了,就真吃不上长寿面了。” 虞钦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抱起双臂,事不关己地站到了一边,整个后厨只剩他们两人。 宴云何挽起袖子,开始手脚利落地开始准备食材,切菜动作利落,生火也一次成功。待熬骨汤开始熬制后,他才揉面。 虞钦逐渐把手放下了,又些惊讶地看着宴云何:“你怎么会……” 宴云何低头揉面道:“怎么会做这些事?” 虞钦不说话了,宴云何笑道:“我爹教我的,我娘出阁前都是在家中吃的长寿面,刚嫁给我爹那会想家,又不能回去。” “我爹就亲自跟我外祖母学了这面,后来又教给了我。”宴云何把面放到一边醒好:“说是以后他不在,就我来做给娘吃。” 说完宴云何又笑道:“我爹还说,以后我还可以用这招来……”后面的话宴云何突然噎住了,他飞快地抬眸看了眼虞钦。 虞钦自然没错过他的目光:“怎么?” 宴云何摇摇头,说没事。 他轻轻吁了口气,差点就出大事了,他爹的原话是让他以后用这招来哄娘子。 要是真说出口了,虞钦说不定能提起菜刀把他砍了。 宴云何为了缓解气氛,搜肠刮肚地找话聊。 虞钦态度依然很淡,但也没像刚才那么生气了。 毕竟宴云何一个侯府公子都亲自入庖厨做长寿面,饶是虞钦,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宴云何嫌弃刚才那碗面是有道理的,他煮的长寿面,骨汤打底,除了鸡蛋,还有蘑菇、虾仁、以及火腿丁。 宴云何也不管自己那身光鲜亮丽的袍子脏了多少,端着那碗面就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还从怀里掏出个帕子擦了擦长凳。 “虞公子,请。”他转身道。 虞钦走了过来,看起来还是对这碗面的味道有些半信半疑,怀疑宴云何是不是换了种法子捉弄他。 瞧见虞钦怀疑的表情,宴云何委屈道:“虞钦,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面,你好歹也吃一口吧。” 虞钦坐了下来,又看了眼宴云何,从刚刚开始,他就总是看宴云何的脸。 宴云何摸了摸下巴,难道爹说得是对的?亲自下厨的男人,看起来非常迷人? 不过宴云何总觉得虞钦眼神里好像带了点笑意,这笑意只是单纯觉得他好笑,并不是因为他做了面,而和颜悦色。 不过虞钦很快就收回目光,夹起面往嘴里送,还没咬断宴云何就道:“千万不能断,你得一口气吃完!” 他目光灼灼,语气非常严厉。 虞钦深深吸了口气,忍耐着慢慢地把面往嘴里送。 宴云何把面做得实在很长,没多久虞钦的嘴里已经塞满了,两颊都鼓了起来,眉心也因为嘴里的面而难受皱起。 虞钦这个模样,宴云何相信整个东林书院,也只有他见过了。 也……太可爱了吧。 在虞钦艰难地吃着嘴里的面,宴云何起身想去把手洗了,结果在盛水的缸边,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脸上又黑又白,是碳又是面粉,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难怪刚才虞钦看他的眼神这么奇怪,原来是在笑他! 想到他辛辛苦苦做面,虽说是赔礼道歉,但虞钦连他脸上脏成这样也不提醒,过分了吧。 宴云何眼睛一转,也没管自己花掉的脸,他转身走到了虞钦身边。 虞钦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面,就感觉眼尾一烫,是宴云何的手指在上面碾过。 宴云何晃了晃食指,上面染了胭脂,他笑得得意洋洋:“叫你不提醒我。”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刚才还觉得万花楼的沈娘子和虞钦有点像,现在看又怎么都不像了。 眼尾染了胭脂的虞钦,比想象中的更加令人头晕目眩。 那胭脂将高山霜雪染得妖冶,如坠凡尘。 心脏在胸腔里猛烈震颤,宴云何往后退了一步,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将目光从虞钦身上离开。 他疾走数步,来到了水缸前,猛地把脑袋扎了进去。
第三十一章 水没过脸颊,湿透他前襟的同时,也惊动了虞钦。 宴云何将脸从缸中抬起,脸上倒是洗干净了,整个人却都湿透了。 额发湿成一缕缕,耷拉在眉角,瞧着更像下雨天被弄湿的小狗。 好在那失速的心跳,仿佛也被主人这突如其来的“冷静”给震住了,缓速不少,在胸腔里安然地跳动着。 宴云何回头再看虞钦,果然不再像刚才那般心跳加速,而虞钦则是用一种在看无法理解事物的目光,与他对视。 然后虞钦抓起掉在桌上的筷子放好,沉吟了一会才道:“一会记得把缸里的水换了。” 他没有问宴云何为什么突然发疯,可能在虞钦看来,宴云何本就是那种经常干出惊人之举的人。 虞钦用手帕擦了擦眼尾,大概是吃人嘴短,这次他没对宴云何的捉弄露出冷脸,只是反复擦拭,直到没有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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