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正屋。 两人默契地没提起旁人。 今日任务稍繁重几分,需得清点从各个官员府上募捐而来的金银数量,统筹记录,过几日再转交给兵部。 辛钤当日朝堂之上敲山震虎的手笔的确响亮,何璋下大狱后虽说被二皇子捞了出来,但断了一条腿,人差不多也就废了。 众臣见此活生生的例子,也不敢捐少了,特别是手脚不干净、有把柄被人拿捏得官员,更是捐款捐物,大抵是打着破财消灾的心思。 是以,这些募捐上来的钱财远远多于拖欠的军饷。 具体清点的活计当然不必太子亲自来,辛钤只用在一旁监督便好。 燕泽玉在矮桌下戳戳对方的封腰,辛钤顺势看过来。 “多出来的银两……你打算怎么处理?充入国库吗?”他低声道。 燕泽玉话说得小声,再加上太子所坐的位置与下面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下面进行清点工作的人都没注意到他们上面的动作。 辛钤摇头,炽热吐息扫过耳廓,低磁的嗓音轻缓地,“充入国库不是便宜他了?” 耳根子痒嗖嗖的,他支起腰杆往旁边挪挪,顺带用余光斜睨了眼辛钤的神色。 一本正经的。 似乎方才耳廓上类似舌尖触碰的湿热感只是他的错觉。 敛下眉睫,燕泽玉盯着书案上摊开的账本,默默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这笔钱?” “本就是用作补贴军饷,先将钱留在兵部。” 辛钤没再逗他,扯了张空白宣纸来,抻平整置放与桌面。 燕泽玉疑惑瞧着对方的动作,“留在兵部?” “兵部王统领会帮我保管好这些钱财的,有需要时便可使用。” 燕泽玉这才想起之前提起过的王统领,愣了半刻,骤然反应过来:“可以使用?你、你这不是中饱私囊?跟下狱的何璋有何区别?” 他有些不能理解。 明明辛钤叫他读的那些书本,都教导为官清廉、为政亲和,但辛钤为何…… 男人将方才抻平整的宣纸用震纸石压好,像是没听见他的疑问似的,自顾自在略微泛黄的宣纸上提笔。 燕泽玉本以为对方要写字,但没想到却是作画。 辛钤落笔提按干净利落,很快,两尾金鱼戏水的画面跃然纸上。 这是燕泽玉第一次看辛钤作画。 意外的,画技不错。 池水略显浑浊,依稀能透日光,光影下澈,鱼影绰绰,漫布石上。 “辛萨如今的官场,便像这池子,气数将尽的局势,清廉反倒是罪过。” “浑浊一点未尝不好。” 彼时,燕泽玉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番话。 直到后来真正坐上那金龙御座,看了几年宦海沉浮,才有所悟。 那幅游鱼戏水的画被辛钤随手压在了桌上。 离开之前,燕泽玉留心注意,特地趁辛钤与幕僚说话时,将那画儿偷偷折好塞了衣袖。 虽说是辛钤不打算带走的东西,但总归是他偷摸摸藏起来的,燕泽玉总觉得有点心虚。 回去一路上,心跳频率都快于平常。 拉着他手腕的辛钤感受到少年鼓鼓跳动、略显急促的脉搏,停下脚步。 “怎么了?” “啊?”燕泽玉一愣,“没、没怎么。” 凤眼微眯起,辛钤神色不辨,“那为何心悸?” 缩在衣袖下的手轻轻碰了下因为折叠而略硬的纸块,燕泽玉不想承认偷偷藏了对方的手书画作——像偷藏姑娘手帕的登徒子似的。 于是,他找了个借口: “呃……我是想问,先前费西元送的玉佩……” 作者有话说: 辛钤:还敢提那劳什子的玉佩(捻珠子)
第103章 亲亲我吧 “我是想问,先前费西元送的玉佩……”你放哪儿了。 辛钤嘴角骤然勾起的冷笑叫他没能将涌到唇边的后半句话问出口。 “被折现充入军饷了。”男人漫不经心道。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少年一缕发丝,在指尖绕了绕。 他留意着小家伙的神色,若是那神情中透露出半点紧张心疼的情绪,今晚等着他的可就不仅仅是睡觉了。 但似乎是没有。 小家伙只惊讶一瞬,杏眼圆睁着看向他。 “价值连城的玉佩!你就捐进去了?!” 下一刻,他方才觉察出自己的反应可能太大,收敛了些,讪笑道:“不愧是太子哈,家大业大……” 这种品级的玉佩,说捐就捐…… 便是他这个被大晏皇帝宠着长大的孩子也没奢靡到此等境地。 “拿那玉佩想干什么?”辛钤没理会少年那句调侃,不咸不淡地询问,神色似是不愉。 燕泽玉思忖半晌,念及费西元是镇南王那边埋的暗线这事儿不太方便说,便想着找个借口把这话题糊弄过去。 挽上男人的手臂,他眉眼弯弯,道:“不干什么,就是好奇这块玉佩能换多少银子。” 他倒是不像叶涟那么紧张这枚玉佩。 因为那日揣摩费西元心思的时候,金玉满堂的玉佩被他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瞧过,并无机关,不像是藏了什么想要传递给他的情报的样子。 既然没有传递特别的情报,那除了值钱,也没其他珍贵的地方了。 辛钤不知道信没信他方才的话,狭长的眸子微垂。 燕泽玉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的目光。 一寸寸的。 蓦地,男人揽过他—— 指腹在后颈细细划过。 隔着薄薄一层锦缎衣帛,丝丝痒意弥漫开,后颈处已经淡去的咬痕似乎隐约有些发烫。 男人声线低沉,又透着点漫不经心: “不过是一枚玉佩,也不值几个钱。小玉若是喜欢,我送一块更漂亮的给你。” 辛钤这话,似乎是信了他说的借口…… 总算是糊弄过去。 心下略松口气,燕泽玉方才听清男人说了什么。 “再送我一块……当真?!”燕泽玉眯了眯眼,想起镇南王书信中提及的资金问题,心念一转,“难道是打算当生辰礼送我?” 闻言,辛钤只是垂眸看他,唇边噙着抹笑,并不回答。 这是在跟他卖关子呢。 心知如此,但他却莫名很吃这套,隐约升起些对生辰礼的期待。 傍晚时分,两人共同用过晚膳。 今日小厨房准备的好几道菜都是燕泽玉爱吃的,他没忍住多吃了几口,便有些积食。 辛钤从身后抱住他,大掌抚了抚少年略有些圆滚滚的肚子。 “现在倒是跟那白兔子差不多了,软乎乎的。” 那兔子整天在窝里撒欢儿,没心没肺的,已经从一开始捉回来时巴掌大的瘦兔子长成胖乎乎一团。 他只是今晚吃多积食罢了,倒也不至于跟兔子差不多吧…… 没好气地撇嘴,燕泽玉手肘往后抵住男人靠过来的身体,反驳道:“哪像了?” “行行行,不像。”男人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应声道,“出去散散步吧。” 春末欲晚,暮色迟。 两人相携出门时,天幕还未完全擦黑。 “辛钤,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这里好歹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他儿时贪玩,那些不为人知但风景迤逦的地方也知道不少。 两人绕了小道去莲池。 春季荷花未开,辽阔池水一眼望不到头,微波涟漪被大片大片的荷叶压在荫蔽之下,无穷绿碧。 虽说是莲池,但却是一潭活水,西南方的一丛莲叶后别有洞天,涓涓池水通向宫中另外一方鲤鱼池,甚至再往远处,连接着皇宫外的护城河。 燕泽玉带辛钤找到一搜池边停泊不知多久的乌蓬小舟。 看上去老旧却干净。 大抵是前几日大雨又出晴,被大自然洗去灰尘又晒干——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燕泽玉将栓着舟的缆绳解开,跨步上了舟。 这叶乌篷舟不算大,两人上去后便没剩多少位置了,晃悠悠的,他差点没站稳,被身后的辛钤捞了一把腰才站定。 曲指蹭了蹭鼻尖,他讪笑道:“许久没坐船玩了,有点生疏。”局促的他并未注意到男人有些僵硬地动作。 “无妨。”辛钤环视一周,他自小生长在河流稀少的北境,坐船这种事情接触得很少,视线移到角落叠放的船桨上,问道,“不用划船吗?” “不用~”少年吹吹船舱里的灰尘,枕着手臂往后靠在船沿,“这儿是流水,小舟会自己往鲤鱼池那边儿漂的。” 辛钤默默盯着他瞧了半刻。 下一秒,他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随之而来的还有小舟因重心突然改变而愈发剧烈的摇晃。 燕泽玉吓了一跳,赶紧往另一边挪了几分,勉强稳定住岌岌可危的局面。 转眼一看,辛钤正浑身僵硬地倚在一边,模样像极了惹祸之后不知所措的大猫。 “噗嗤——” 这声意味十足的嘲笑让僵硬地大猫回过神。 辛钤神情还算镇定,敛着眉睫投来一眼,燕泽玉这时候还没瞧出不对劲。 “你是不是怕水啊,辛钤!” 像发现了新事物的小孩儿,燕泽玉眼底泛起笑意。 辛钤向来冷面煞神似的,还从未见他怕过什么,但这句‘怕水’对方却没反驳。 怔了怔,像是意识到什么,他又重复询问道:“真怕水?” 似乎从上船之后,辛钤的确显得有些紧绷,只是被掩饰得极好,不易叫人发觉。 他若是没与对方朝夕相处近一年,恐怕再敏锐,也察觉不到这一丝不对。 燕泽玉收敛笑意,试探着伸手过去,缓缓牵住对方衣袖下的手。 那双筋脉分明的手正紧攥着。 冰凉、坚硬。 像一块蜷缩在角落的磐石。 辛钤的手掌很大,就算握成拳也很大。燕泽玉一只手包不住,只能两只手将对方的拳头裹住。 温暖的体温丝丝缕缕传递过去。 良久, 冷硬的石头终于被焐热。 紧攥的拳头松泛开,燕泽玉趁机将男人的手握住,不让拳头再攥回去。 辛钤眉眼垂敛,并不看他,只盯着两人相握的手。 夜色渐浓,男人身后是月色笼罩的粼粼湖面与零碎星辰点缀的天幕。 凭空生出些寂寥之感。 燕泽玉左胸口闷得慌,像被人捏住了心脏——他似乎不应该带辛钤来划船。 辛钤的沉默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小舟随流水悠悠,安静极了。 半晌,燕泽玉开口打破这一片沉寂。 “好冷啊。”他抿着唇,夜幕掩映着少年薄红的脸颊,幽微又朦胧,“你过来抱抱我吧。” 辛钤没有犹豫,过来将他揽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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