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为秦家而活,累了罢了。”秦易没所谓的笑了笑,“若是青凌王赢了,那秦家便再没了我的容身之处。也算得是终于为了自己的命闯了一次。”他笑的有些牵强。 “为何?若是秦玄凛得势,你岂不是即刻封将,想要什么他不满足。” “陛下将秦玄凛想的太善良了些。我这样的人,展露锋芒也只会抢了秦知骁的风头。而他又不希望秦知骁干这些打打杀杀的危险事,什么义子,我只是他养着为秦知骁卖命的狗罢了。”秦易连着咳嗽了几声,又急着开口,便又是一阵猛咳。 他压下了自己身上的不适,才又道,“当他真正彻底掌权那日,我的命便也到头了。这么些年了我才看清了这一真相,可笑啊。他不会愿意秦知骁被拿来和我比较的,能杜绝这事发生的办法唯有除了我。” 赵忱心底百感交集,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那你可愿跟随朕?以你的才能,不该就此埋没的。” 秦易一愣,又轻轻摇了头,“罪民不愿。罪民虽是背叛了秦家一次,但终究也还是秦家的人,满身的功夫也是因为秦家才得到的。是罪民的一己之私害得秦家走到这一步,实在无颜独自享受荣华富贵。” “如此,便罢了。”赵忱叹了口气。 “多谢陛下美意。”秦易抚着胸口挣扎着站起,身形一颤又被他猛地稳住,随即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大殿。 “他既已经不愿为秦家而活,为何又不能为自己走出条路来。”萧淇瞧着秦易的背影,曾经那个比武场上带着些骄傲的少年却变成了如今这副颓唐模样,让萧淇的心里也不由得感叹。 “就像他所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彻底摆脱秦家的。秦家对他而说,是他拼尽一切想要脱离的枷锁,而他挣扎的结果就是让自己的心平白多了些愧疚,这份愧疚又将他套回了秦家的牢笼。他这一生唯一的挣扎也变成了笑话。”赵忱叹了口气,“也罢,一切只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陛下说的是。”萧淇说。 赵忱瞧了瞧他,萧淇今日也是一如既往地刻意回避自己的视线。赵忱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里,瞧见萧淇头顶冒起来的一缕碎发便道,“萧淇,你头发乱了。” “那便容臣下去更衣吧。”萧淇拱了拱手便要离开。赵忱抓住了他的手腕,站起身,“朕给你束发。” “臣不敢逾矩。”萧淇退了半步,躲开了赵忱的动作。赵忱面色一滞,“在地牢,在长容府,你为何不说这‘逾矩’二字。萧淇,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哪个才是你。” “陛下是君,萧淇是臣。那时陛下说过,‘阶下囚要什么规矩’,可如今便不再是这样了啊。”萧淇垂着眸子避开了赵忱的目光。 “哈…”赵忱嘲讽似的哼出了声,“君,臣?你若真是这般想法,就算是那种情况下你也该像现在一般说出这种话,不是吗。” “陛下息怒。”萧淇单膝跪在地上,抬起了双手抱拳空放在胸口,“一切都是萧淇的错,萧淇愿受任何惩罚。” “你知道朕不是想罚你。”赵忱说,“如今陪着朕的人,只有你了。萧淇,朕是君,但朕也是人,太平走了,你也要与朕疏远了吗?” 他的声音在发颤,萧淇微微抬起了头,“陛下…”赵忱听到他的声音后却别过了头,萧淇合上了眼,轻轻道,“陛下,臣不是想和陛下疏远,只是担心…担心和陛下靠的太近了。不该这样的,臣也不能这样。那些日子的逾越已是臣该深藏于心的了,怎还敢再玷污了陛下。” “何为玷污?萧淇,在你心里,从未把我当作兄长抑或是朋友,是不是。”赵忱说,“你把我当皇帝,可你是否有过那么一瞬间,把我当作赵忱?你总是随你的心意做事,你想远离我时,就拿君臣之礼那套来搪塞。萧淇,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不,不是的…”萧淇仰起头,瞳孔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也染上了些惊惶,“不是这样的,陛下。”他多想靠近赵忱身边,可他不敢。 当他大着胆子再靠近赵忱一点点时,总是又会意识到,赵忱和他是不同的。那夜在长容府,他明白那是最后一次触碰赵忱了,那日过后,赵忱又会变成那个他只能在身后默默守护的陛下。那是他此生都会埋藏心底的秘密,是在赵忱落魄时他带着自私的庆幸。这些萧淇根本不敢说出口。 赵忱又怎能明白,“不是这样,那是为何?因为那个人?”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那个你藏在心底的男人。” “不是的!那人…”萧淇越发不知该如何解释。 “朕只是,不想朕唯一的亲信也离开了朕。朕并非阻挠你与他的感情,你不必因此——” “陛下当真不知那人是谁?”萧淇的话脱口而出,他看着赵忱的双目,而赵忱被这副带着复杂情绪的眸子激地一愣。萧淇眼中的情感呼之欲出,饶是赵忱再迟钝也看清了那情绪的含义,一个他从未想过的结论呼之欲出,可赵忱却偏偏不敢承认。 他退了半步,挪开了视线,“朕不知。” “陛下,这便是原因。臣不敢靠近陛下的理由,陛下已经给出了答案。”萧淇苦笑道。他依旧没有收敛了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赵忱的脸,片刻后才又低了头。 “朕…朕真的不知道。”赵忱的手心冒上些薄汗,一种焦灼和无措感将他整个吞噬。他不断地想去探求萧淇躲着他的理由,但真相一旦摆在赵忱面前,他又宁愿自己从来没有逼问过答案。 萧淇明白赵忱的惊慌,他知道赵忱已经洞悉一切,“陛下可还愿意让臣留在你身边。” 赵忱攥紧了拳头,他紧咬着下唇,两人皆是沉默。最终他还是卸了力气,轻声道,“朕不愿意你离开。” 这样的回答是萧淇始料未及的,他惊喜地抬了头,“那微臣自请依旧做陛下的侍卫,陛下可愿?” “朕本就是这般打算…”赵忱转过身,只给萧淇留下个背影,“回来吧,朕还需要你。” “是!”萧淇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赵忱:朕才不是喜欢你才让你回来的,完全就是形势所迫。
第38章 见江太平 “还有一事。”萧淇说,“太平醒了。陛下可要去瞧瞧?” “……”赵忱手下的动作一顿,却没说话。 “陛下总该解决的。就像对微臣一样,陛下也该和太平结束这件事。”萧淇说。 赵忱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萧淇说的没错,他现在能躲着这事,但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是该去解决这事了。“走吧,去瞧瞧他。” 赵忱回宫后,萧淇便将江太平送回了宫内,如今他依旧是呆在从前住的屋子。江太平的屋子在赵忱寝殿偏殿殿后,二人从前关系好,倒是开创了太监住在皇帝寝宫后殿的先例。这里的一切还和从前一模一样,但他们之间却早已物是人非。 萧淇推开了后殿的门,赵忱犹豫了半秒还是抬腿迈了进去。他瞧着榻上的太平,许是因为中毒的缘故,江太平的脸色大不如从前,透着些病态。江太平听见声响转了头,却看见赵忱进了屋子,他大惊,挣扎着坐起了身,想要下床跪拜,然而长时间的昏迷让他浑身无力,动作有些大了又牵扯了伤口让他痛得呲牙咧嘴。 “免礼吧。”赵忱坐在了桌旁的高凳上,偏了目光,看着屋内的陈设。 “陛下来了怎得也无人通报,他们是怎么办事的。”江太平嘟囔了两句,赵忱的目光瞬间就投了过来,他有些心虚的垂下了头。赵忱淡声道,“从前这活儿,是你干的。” 江太平怔愣在原处,收紧了手指,有些无措地道,“都是奴才的错。”他的声音沾上了些哽咽,“幸好陛下还是赢了…奴才、奴才如今当真是无地自容了…” “你确实是该无地自容的。因着你,陛下受了多少苦?江太平,陛下多信任你啊,你怎么忍心!”萧淇厉声道。 “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的,我只是、只是以为你可以护得住陛下的…”江太平垂着头,泪珠啪嗒啪嗒一颗颗连着落在被褥上。他抬起手,用手背猛地擦了几下双眼,微红着眼角道,“那时候太疼了…真的太疼了……陛下,我、我…” “太平,朕不怪你,你有让自己活下去的权力。但是,朕也不能再留着你。”赵忱的声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 “是、是,是该这样的。奴才也再无颜面面对陛下了。”江太平露出个有些难看的笑,“陛下能放奴才一命,已是极大的恩赐。” 赵忱看了看他,江太平的泪好像止不住了一般,赵忱的思绪随着飘回了十几年以前,如今居然已经过了这般之久。他遇到江太平时,江太平不过是小孩儿一般,就算是被人殴打,江太平也从来不哭,但那天跟着赵忱回宫后,江太平哭了。 就像现在一般。 后来他便再也没有落过泪,直到现在。赵忱心想,当真是有始有终了。 “太平,朕只是在想,那毒药,真的就能将你与朕的关系全全斩断吗。”赵忱苦笑道,“朕从没想过你是因为这样的事而背叛朕。怕疼…”赵忱撇了撇嘴,“朕最初认识的江太平,他不怕疼。” 这一言,似乎也叫江太平回到了过去的日子。赵忱将他从几个宫人脚下扶起的那日,是啊,从前的他哪会因为一点痛苦就放弃抵抗呢。是赵忱让他过得太好了,然而他亲手将赵忱的善意转变成了刺向赵忱的尖刀,他怎么能这样的啊! “朕并非怪你,只是…”赵忱抬手指了指心口,“朕也很疼…” 江太平抬手掩面,泪水顺着指缝往外溢出,他的哭声被压抑在了胸膛,能被人听见的唯有一句接着一句闷声的“对不起”。赵忱轻轻吸了吸鼻子,“可你最后还是没能狠得下心,你知道的,那杯茶,若是你不拦着,朕丝毫不会起疑心的。” 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泛着颤抖,“奴才不能的啊!奴才怎能害了陛下的命…是奴才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将那杯毒药送到了陛下眼前,可…陛下、陛下怎能殒命于此啊…” 赵忱能回答江太平的唯有苦笑,“你我之间情分已尽,那日你替朕挡下那一箭,也便再不欠朕什么了。江太平,病好了后,便走吧。” 江太平的身子霎时定住,半晌才僵硬的将头埋在了被褥之上,这才从被褥的空隙里传出个极小声又克制的字,“是…”随即便听得赵忱站起了身,“朕走了。太平,各自珍重。”江太平没有回答,也毫无动作。直到听见大门轻启的声音,他才撕裂般的嚎啕大哭。 被褥被他揉作一团搂在怀中,他以一个跪坐的姿势依旧紧紧埋在被褥之间。整间屋子留下的,唯有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陛下说的不对,我不是因为有了这名字才太平的…我是因为陛下啊……”他沙哑着嗓子,攥紧了被褥,微微抬了抬头,眼睛已经有些红肿,“陛下,还请允许太平最后再自私一次…太平不走,只想永远能留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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