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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有归处

时间:2023-08-23 20:00:20  状态:完结  作者:语笑阑珊

  “……”柳弦安闭起嘴巴,不说了,王爷分明就夸我分析得极有道理,堪比军师。

  柳弦澈有些好笑:“嘴里在嘀咕什么?”

  柳弦安摇头:“没有,没有啊。”

  反正军营里又没有戒尺,他现在放肆得很。柳弦澈原本是完全不想打他的,但是现在看到这副没规矩的忘形模样,就又想打了。

  一根晒干的干枯药材,敲得柳二公子掌心一片火辣,他郁闷得要命,还要坐在桌边被罚默写家规,一手草书笔走龙蛇,洋洋洒洒,最后一笔拖出老长,隔着纸面,都透出了迫不及待要去告状的心态。

  柳弦澈站在门口:“你跑什么?”

  阿宁也气喘吁吁跟在自家公子身后,为何要跑得如此快,先前又不是没有挨过大公子的打,这回怎么这么大反应。

  梁戍远远看着人朝自己奔来,也很意外:“出了什么事?”

  “大哥又打我了。”

  梁戍拉过他的掌心看了半天,纳闷地问:“没事啊,打哪儿了?”

  柳弦安淡定地将手抽回来:“就是手,已经消肿了。”但我路上真的已经跑很快了。

  不红不肿的,但梁戍还是配合地揉了揉,忍着笑:“说来听听,又犯什么错了?”

  “没犯错。”柳弦安道,“我说了对凤小金身世的分析,结果大哥就打我。”

  可真是不讲道理啊!


第95章

  但再没有道理, 这个家里目前也没有人胆敢对柳大公子的权威提出质疑,即便是万人之上的骁王殿下,也不太行。柳弦安又往营房中看了一眼, 见屋里仍坐着不少将领, 便问:“王爷还没有处理完军务?”

  “十几张嘴, 各执一词,喋喋不休。”梁戍道, “白福教近期针对十面谷放出的消息,着实有些多。”

  多到几乎所有的眼线与非眼线都接到了情报,天天有人跑到驻军营地里报信, 而消息一旦广泛传开, 立刻就如同那明晃晃刻在峭壁上的古文字一样, 变得“不值钱”了起来。白福教只差将“十面谷里有鬼”这几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这种时候,西南驻军要如何应对,一举一动就都尤为引人注目。

  诸位将领各有各的看法, 有认为是虚晃一枪的,有认为是在挑衅的,还有认为林中确实有鬼的, 但无论各人看法如何,在有一点上倒是出奇统一, 那就是大家都不赞成梁戍靠近密林。

  柳弦安道:“我也不赞成。”

  偌大一片深山老林,鬼知道里头藏有什么。哪怕是最厉害的将军,总不能无的放矢盲目进攻, 而逐寸包围搜山就更不可能了, 那估计得再从外头调来五万人。

  梁戍点头:“好,你不赞成, 那我就不打了。”

  柳弦安一眼看穿:“什么叫我不赞成就不打,王爷原本也不想打。”

  趁着营房中的人都没往这边看,梁戍亲了他的手一口:“谁说我不想打,我想打,但我又怕不听媳妇言,吃亏在眼前。”

  说话的声音有些大,顺风到处乱飘,飘得隔壁一群将领个个神情肃穆,眼观鼻鼻观心,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只假装自己没听到王爷惧内这件事。等梁戍带着柳弦安走进营房时,大家已经基本调整好心态和表情,纷纷热情地向柳二公子打招呼。

  墙上挂满了地图,柳弦安扫了一圈,问:“这些都是十面谷的外围地带?”

  “是。”一名副官回答,“再往深处,瘴气实在太重了,还有各种毒蛇毒虫,白雾被太阳晒得热气腾腾,夏天进去,简直像走入一口巨大的蒸笼,实在没必要耗费人力。”

  那么问题就来了,西南驻军进不去,没道理白福教的人就能进去,这也是众人都怀疑邪教是在使诈的原因。另一人道:“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放出消息,将十面谷一带搅和得风声鹤唳,引得驻军纷纷提高戒备……副官“啧”了一声,道:“我还是觉得他们是在针对王爷。”

  “我看未必,咱王爷这段时间虽身处西南,但西南军务何其多,究竟会不会被流言引来十面谷,邪教并不会提前猜到,万一王爷就是没来呢?他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现场又陷入沉默,柳弦安同意后一种说法,他也觉得白福教这回传出的消息,并不一定就是针对梁戍,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至少不会是只针对梁戍。

  相对于驻军对密林的高度警惕、虎视眈眈来说,十面谷的百姓倒是要松快上许多,尤其是梁戍的到来,也令众人安全感倍增。不说别的,光是这两天拎着菜篮子到大营门口转悠的大婶,都要比以往多出好几倍。

  结果并没有谁能见到骁王殿下,倒是见了两回传说中的柳二公子,裹着一件能遮风遮脸的大黑斗篷,一回正端着药筐从南往北走,一回正提着食盒从北往南行,别的暂且不论,这看起来不是很勤快吗?

  但其实是被柳大公子逼的,他每日都要布置一堆活下来,可把懒蛋给愁苦坏了,他的人生信条还是没有改变,不是必须得由我做的,那我就必须不要做……但信念再坚定,也架不住大哥心中有戒尺,万物皆戒尺,最后只好呵欠连天地妥协,成日里出出进进,跟个勤快人似的,从早忙到晚。

  忙完连晚饭都不想再吃,趴在床上死活不肯动一下。

  “真的不打算吃饭了?”梁戍将他抱起来,“特意吩咐厨房给你炖了松茸鸡汤。”

  柳弦安两只胳膊软踏踏搭在对方肩头,吃,但不想动。

  阿宁站在旁边,又想叹气,唉,被王爷惯的,竟连吃饭都不愿自己动筷子。

  梁戍笑着将人抱紧,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三声尖锐的哨音突然在营地上方渐次响起,如利箭划破漫天金红晚霞,紧接着,集合的金鼓声也被“咚咚”敲响!

  军营中传递警情用的哨声共分五等,越往上情况越危机,十面谷向来风平浪静,上一回出现三声哨音,还是几十年前,有近百头迷路的野象在夜半时分冲进村。

  柳弦安正困呢,听到哨音,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被梁戍放回了床上,屋外的士兵也迅速围拢,将这处小院严密不透风地保护了起来。

  “王爷!”程素月也匆匆前来报信,“山下村子里有异状,像是……猴子?”

  她说得并不确定,此时太阳已经隐没入山,晚霞也淡了,昏昏沉沉的光罩住整片十面谷,哪怕用千里镜,也只能看清山下村落里,那些上蹿下跳的影子。梁戍接过佩剑,翻身上马刚离开营地,高林便迎面策马疾驰而来,手里拎着黑乎乎一团不知何物。

  程素月原本还在瞪大眼睛仔细分辨,辨清之后,胃里刚吃进去的食物却翻涌起来,无他,实在是恶心过了头。那是一个近乎于五岁孩童身形的……人,浑身皮肤发灰,脸上有腐败的纹路,眼球灰白,瞳仁发红,手掌干枯,指甲弯而锋利,灰白如杂草的头发被高林提住,使得整副五官都在诡异地往上扬,竟然显露出一个笑脸。

  一个足以让所有见过“他”的人,做十天噩梦的笑脸。

  更别提喉咙口还有个血呼刺啦的黑洞。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高林自己也很受惊,“一进村就横冲直撞,跑得比猎豹更快,翻墙拆瓦,哗啦啦撞翻了十几户人家的桌椅板凳,几十个男人都没追上它,最后还是因为跑得太快,自己挺直脖子撞上了我的剑。”

  梁戍问:“只有这一只吗?”

  高林一愣:“啊?我在的时候,只有——”

  话没说完,哨音又接二连三响彻云霄,这回竟足足有四声之多!驻军已经整装赶往山下,梁戍马鞭一振:“走!”

  高林答应一声,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扔,程素月被迫接住,与这玩意来了个近距离接触,差点又吐出来。

  “带去给柳二公子看看!”

  “……”

  程素月犹豫,我真的可以带吗,万一吓到柳二公子,事后咱俩会不会被王爷扣钱。

  但转念一想,那可是白鹤山庄出来的人,从小就剥头皮。

  于是最后还是拖着这“战利品”回了营地。柳弦澈此时也待在弟弟房中,听到外头的护卫突然干呕声一片,心中费解,兄弟两人双双走出门来:“出了何……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哥在山下村里抓到的。”程素月道,“应该不止这一个,王爷已经赶过去了。”

  柳弦安命人点亮院中所有的灯笼,挽起袖子戴上手套,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道:“像是鬼童子。”

  柳弦澈也曾听过这个传说,巫师会用草药和石灰将女童的尸体脱水,换上彩衣钉上木桩,举在手中陪自己一起走街串巷。他道:“鬼童子虽说听起来诡异恐怖,但究其根底,不过是一具干尸人偶,如何可能会跑会跳?”

  “我只是说这个炮制手法类似于炮制鬼童子。”柳弦安道,“但又并没有将童子完全杀死,应该是用了某种毒蛊来控制大脑与经络,使其力大无穷,变成古怪的野兽。”

  “找一处空屋吧。”柳弦澈道,“剖了看看。”

  柳弦安点头:“好。”

  面不改色,淡定从容。

  什么叫专业。

  白鹤山庄,厉害厉害。

  而山下的骁王殿下,也同样十分厉害,手持长弓百步穿杨,箭矢带火,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噼里啪啦的影子,而后重重穿透邪物那娇软的眼眶,引来一片叽叽喳喳的惨叫!

  村里估摸有七八只鬼童子,驻军左右包抄,解决了五只,另有一只身形要更大些的,俨然一副头领模样,先是蜷缩在墙角没有动,待众人一起攻上前时,突然“砰”一声,生生用头颅将墙壁撞出一个大洞。

  “啊!”屋内的农妇惊惧地尖叫出声!

  村口的高林反手一剑,将一名鬼童子斩杀毙命,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眼前就“嗖”地划过去一道黑影,伴随着婴儿细弱的啼哭声,和身后官兵的大喊:“高副将,拦住!拦住!拦住啊!它抢了个孩子走!”

  拦什么住,别嘶吼了,没见那玩意已经跑得连影子都没剩一个?高林暗骂一声,重新上马欲追,梁戍却已经策马从他身边驰过,飒飒带风,长剑染血。

  “你们几个,去跟着王爷!”高林调转马头,“其余人随我进村!”

  “是!”

  鬼童子一手抓着婴孩的襁褓,仅靠双腿和另一只手,佝偻着身形在树木枯藤间来回穿梭,速度竟也丝毫不减!婴孩的哭声已经弱得几乎听不着了,眼见前方已经逼近瘴气白雾的边缘,梁戍拉满长弓,隔着重重树影,凌空一箭!

  “扑哧”一声,鬼童子的脖颈被精准射穿,踉跄两下,脚步也有所放缓。几名士兵趁机扑上前,想将婴孩抢回来,对方却像是被彻底激怒一样,发狠地一甩,将手中襁褓重重抛向另一边!

  那是不高不矮的一处断崖,成年人摔下去可能还能侥幸保住命,几个月的婴儿只怕凶多吉少。她哭哭啼啼地从棉被里滑脱,小小一团脆弱的生命就这么直直往下坠!就在这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一个人突然从高处跃下,牢牢将婴孩抱进怀中,右手拔剑出鞘,再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将锋刃钉入崖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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