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夜雪天生早慧,两岁前的记忆虽然很零碎,但不是没有。 他记得这把长命锁。 这把长命锁倒不是他的东西,可是这是他乳母的。 更准确的说,是他乳母的孩子的。 他喊过他一声哥哥,心里也有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兄长。 只是后来他乳母告病还乡,他们就没再见过。 但仇夜雪重情,他记得这把长命锁。 因为那时府里都说他是狐仙转世,是得老天庇佑,谁都想要抱他摸他伺候他,那位兄长还特意拿着自己随身佩戴的长命锁叫他刻一个字。 当时仇夜雪还才学会握笔,只能用刀子在上头歪歪斜斜地刻了个自己唯一会写的字—— “仇” 对方送这个长命锁过来是什么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仇夜雪眼底一片冷沉。 . 等时间到那天时,只有一辆马车从挂着「知秋迎雪」牌匾的府里出来。 赶马车的就是从车行里聘请的一个车夫,平平无奇,没什么特殊。 车里亦只有仇夜雪一人,无论是踯躅还是藕荷鸦青,他都没有带上。 因为知晓车里的人是多么尊贵,所以车夫开得很稳当,速度也比较缓慢。 是一个很容易被埋伏刺杀的速度。 仇夜雪垂着眼想。 他的手叠在一块儿,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着一把据说削铁如泥,但他至今都还没有试过的匕首。 仇夜雪没有按时抵达,他提前到了,到时还给了马夫一笔钱,叫他先行离开。 之后这儿多半要起风云,寻常人的命不该被卷进来。 仇夜雪落地后等了会儿,没等到看起来萧索无人的清云观有人出来找他。 他并不觉着那些人还没到,故而仇夜雪抬脚,十分自然镇定地参观起了这座道观。 这儿也被清了一遍,道观主殿供奉的三清老祖的供台上还插着未燃尽的香,显然是有人的,只是人没出来就是了。 仇夜雪望了眼三清老祖,转头去后院了。 后院栽了棵桃树,有文人言: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 当真是不错,这时山上的桃花,开得正盛。 仇夜雪想,若是藕荷来了,就可以叫她挑些回头做桃花酥。 他这般想着,周遭也终于传来了动静。 仇夜雪没去看,只继续望着面前的桃树,眼尾的余光却是能够瞥见蒙面的黑衣人将他围了一圈又一圈。 等到人都停下脚步了,他才偏头看过去:“李年呢?” 在他面前的黑衣人冷冷开口:“杀了。” 仇夜雪轻笑:“不会吧?” 他勾着唇,笑得散漫,但眼里的冷色却叫这山上本就有些寒凉的温度更低:“他不是你们的人么?” 黑衣人没有再说话。 屋内倒是传来了个听上去上了点年纪,但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世子聪慧,虎父无犬子这话说得当真不错。” 就见房门倏地被风吹开似的,有一戴着面具的中年男子背着手从里头走出:“我就知晓岁南王府不会出孬种,世子装得也真是辛苦。” “不辛苦。” 仇夜雪扫了眼他腰间挂着的像是女子佩戴的禁步,淡淡道:“我脾气本来也就不怎么样。就算前辈您是百善堂的副堂主,我也不会给半点面子。” 副堂主微顿,看向仇夜雪的目光带着些疑虑,无法理解一个十八岁还未及冠,至今是第一次出岁南,也是头一次见到他的孩子怎么会一眼就能够认出他的身份。 要知道,他可是戴了面具。 但副堂主没有升起太多警惕心,知不知道又如何,仇夜雪今日是注定要死在这儿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 将仇夜雪围住的黑衣人要么举起了,要么就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仇夜雪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哪怕是在见到其中一位黑衣人直直冲着他而来时,仇夜雪也没有丝毫慌乱,更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可他的态度,也不像是在迎接死亡:“副堂主就没想过,我既然知道了,那为何还要来么?” 副堂主微顿,他心下一惊,还没想通其中关节,就见那把长剑在距离仇夜雪的咽喉只有三寸时,一把黑色雕了蟒纹的长丨枪直直地破空而入,将那把长剑震开的同时,也是有一道黑影飞速落下,还不等长丨枪插入地面,就拎起一挑。 黑衣人直接被挑飞,砸在了其余要冲上来的黑衣人身上。 男人带笑的嗓音好似天生多情,带着令人遐想的暧丨昧:“阿仇,你才十八呢,就活腻味了?” 仇夜雪望着挡在自己身前,将自己遮掩得严实的祝知折,不知怎的,明明心头的怒火烧了几日,见到这人真的按照他所猜的那般出现后,那些驳杂的情绪就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他来这儿,是一场豪赌。 赌祝知折会悄无声息地跟着他。 赌他会救他。 他把命押在了台上,能不能赢回来,就看祝知折了。 仇夜雪轻勾起嘴角,眼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殿下。” 他轻声问:“你这是要与我殉情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三十五只猫猫 “帮我带阿仇他们下山。” 听得这话后, 祝知折握着长丨枪的手紧了紧,他偏头看向揣着手站在他身后的仇夜雪,又有些牙痒:“啧。” 他忍着想在他那身白衣上咬出几个血印的冲动, 似笑非笑:“阿仇, 这话你最好收回去, 等结束后再与我说。” 不明所以的仇夜雪扬眉,就听祝知折似乎是真的很难捱:“诱丨惑力太大, 我怕我真就缴械投降, 抱着你让他们捅成筛子。” 仇夜雪:“?” 有病是吧。 副堂主才不会理会他们之间的「你侬我侬」, 只惊疑地望着祝知折:“世子果真豪赌, 就不怕自己猜错?” “怕。”仇夜雪坦诚地看着他:“可太子殿下不是我带来的, 他是偷偷跟着我……你们不会觉着我一个小小的世子, 能命令太子殿下吧?” 副堂主被噎住。 随后他表情凶恶:“世子未免太天真,就算太子殿下来了又如何?今日你们二人,都要葬身此地!” 仇夜雪确实忧心了一瞬。 副堂主见到祝知折时, 并没有太过震惊。 于是他猜这是针对祝知折和他的一个套。 毕竟现下京中谁人不知他和祝知折有笔说不清的关系? 祝知折并非好惹的, 副堂主加上这些人, 想要杀祝知折, 只怕很难。 说明观内还有高手。 但在副堂主这话落地后, 一声轻咳伴随着瓦片的碰撞的清脆声一道响起,就见祝祁煜站在屋檐上,衣袍猎猎,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知折速度太快,我才赶到, 诸位抱歉。” 这时候还要讲礼貌么…… 祝祁煜说罢, 踮脚落在了祝知折身侧, 祝知折懒懒道:“兄长, 你有些慢。” 祝祁煜又道了声抱歉,语气还是那样温和:“你太着急赶路,道上那些只能我动手清理,费了点时间。” 副堂主看见他,才终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地事一样:“你不是……” “文弱的病秧子是吗?”祝祁煜笑笑:“我师门归山,看上去不太能打,但其实还行。” 果然! 仇夜雪方才瞧他那两下,就隐隐猜测他师门多半与归山有关,却没想到祝祁煜的师父真是归山中人。 归山,十大派之一,和他母族月满楼齐名,但却要比月满楼低调多了。 其门内功法讲究内劲,不怎么要求淬体,招式也没什么爆发力,可内力却缠绵不绝。 和落海掌有点相似,却要比落海掌更加难缠,碰上了就算是赵潜都得道一声棘手。 仇夜雪心说这兄弟俩当真是深藏不露。 「归山」这两个字落下时,副堂主也难免惊骇。 但他却没有退,不仅没退,他还厉喝了声:“诸位!都这样了你们还要让我做这个出头鸟吗?!” 仇夜雪挑眉,祝知折稍退一步,让祝祁煜一个人站在前头,他站到仇夜雪身侧,轻声跟仇夜雪说了声:“有几位比较麻烦的高手藏着。” 仇夜雪停了停,就听祝知折又说:“他们不一定会出手,但若是他们动手了,你就跟着我兄长先走。” 这话是仇夜雪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他看向祝知折,瞳孔微张,错愕摆在了脸上。 祝知折垂眼,笑着看他,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飞身去与祝祁煜合力将那些已经冲上来的黑衣人全部挡下。 而与此同时,不知何处又冒出来了好几批人。 仇夜雪无法修习内力,但却也能够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杀意。 其中,还有好几个给他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 仇夜雪也并非只会站在保护圈等人来救的弱者,他直接松了手里的匕首,掏出暗器加入了战局。 虽比不上祝家两兄弟勇猛,但好歹也是个战力。 仇夜雪在换另一个暗器时,扫了眼始终站在屋檐上没动的三个人,眸中掠过算计。 他不能让他们这样耗下去。 正巧这时和祝祁煜缠斗的副堂主喊了声:“罗山!上回他们折了你的徒弟,这仇你不报吗?!” 话音落下时,屋内又是冲出一人,直接冲着仇夜雪而来。 副堂主就等着祝知折或者祝祁煜随便谁回身去捞仇夜雪露出破绽,但却没想到这两人都没有动。 只见罗山悠悠地落在了仇夜雪面前,仇夜雪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还不等他们看清楚,一声机括声响起。 倒是看不见什么,却能感觉到有劲风朝着屋檐上的三个人就去了。 而罗山的声音带着与他年龄不符合的语调响起:“嘶,世子,这东西真震手,你平时怎么用的?” “废话真多。” 仇夜雪拔出匕首轻而易举地削断冲他们而来的箭矢,顺便一抬手射出袖箭,将藏在暗处的弩手射杀:“陈里呢?” 他话音落下时,就有一道身影跟着飞出去的暗器,在屋檐上的人用内力想要去挡那细到几乎看不见的毒针时,在背后偷袭。 看到这一幕的仇夜雪放下心来。 陈里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出身,他也没有什么师门,但他却是仇夜雪身边最厉害的一个。 就连他的师父都称赞过陈里,说他若不是暗棋,放在江湖上定能名扬天下。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没什么特殊的本事。 非要说,就是杀人。 他从懂事起,就在学习一件事。 杀人。 他是在十八岁时才开始学习如何保护一个人,但他总是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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