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葵点头:“认得,我家在淮南,家里种了桃花树。” “那便好认了,你见到桃花树后,就顺着小道一直走,然后就会看见人家户,家家户户都有你要的桃花酿。你可以都尝尝,不过莫要贪多,我怕你啊,待会儿晕咯!” 林子葵道谢。 灵源和他分别前,又想起一件事:“林居士,你这有眼疾,你书童又不在,等会儿你怎么回去?” 林子葵道:“我给墨柳留了信,他醒了便会来桃花村寻我,方才一路我都留了撒了白石灰,他只要循着来便是。” “你这书童好啊,机灵,成,那我就先走了。”灵源走后,林子葵捡了一根木枝当拐杖,他不是完全看不清,但由于十米之内人畜不分,容易被石头、树枝绊倒,林子葵慢慢地走,没一会儿,就顺利找到了桃花村。 而行止观里,萧复看见洗心堂里似乎没人在,门又敞开的,便走了进去。 床上没有人,林子葵不在,他的书童倒是在,元武看了一眼:“这小孩儿好像喝醉了。” 萧复发现桌上压着一张纸条,便拿起一看。 眉轻挑:“他一个瞎子,怎么下山去买酒了?” 元武想起:“今日一早,林公子想贿赂我,问我打听您的喜好,爱吃什么,我说您不爱吃,爱喝酒。” 萧复听完嘴角一翘,原来小书生给自己买酒去了呀。 他扭过头:“那你收了他的贿赂?” 元武义正严词:“当然没收!我跟着侯爷,缺那点银子么!” 萧复:“下次记得收,他没银子,买不了好酒,下次不就只能亲手给我酿酒了么?” “……” 元武揣摩道:“那侯爷,属下这就去这个村子,带林举人回来?” “谁要你去了,本侯爷不知道自己去吗。”萧复将纸放回原位,走出了行止观,元武看见了下山路上留下的白色石灰粉,听见自家侯爷愉悦地说:“我家林郎有心了,还晓得给我留个记号,让我去找。” 作者有话说: “十六洞天”在道教里,指的是武夷山,而“行止观”,用的是武夷山的“止止庵”当原型,南宋时朱熹就被发配到这儿附近道观当主管,因为太快乐了活了70岁……
第10章 行止观(10) 找到了桃花村,林子葵站在矮墙外,看见一个人抱着一个东西蹲在地上做什么,他看不清楚,还以为在逗小狗,凑近了睁大眼睛瞧,发现是个妇女在给小孩把尿。 妇人和小孩同时抬起头看他。 妇人大声:“干什么的?” 林子葵:“大娘,我买桃花酿,你家卖桃花酿么?” “你要买酒?买什么酒?” 林子葵:“桃花酒。” 妇人站起身,牵着小孩,林子葵瞥见有条卷起的布掉了下来。 妇人说:“俺们桃花村,只有桃花酒,有青桃白,桃风杏雨,桃花仙,一笺桃夭,公子要哪种?” 林子葵听晕了:“……有这么多么,名字这么风雅,那,有何区别啊?” 那妇人看出他半点不懂,应是散客,便说:“我家私酿的酒,卖到京中酒楼,取了这些花哨的名字,京里那些文人墨客,达官显贵,都爱喝,这些酒的口感,浓淡,都有区别。” 林子葵:“我是买来送给……一位姑娘的,她爱吃酒。” “是送给心仪的姑娘吗?” 林子葵腼腆地点头,低声说:“是……过门的娘子。” 妇人闻言笑道:“既是姑娘家,那定是喜欢轻口的,这桃风杏雨,那些文人说,吃了能听见什么春雨声,什么飘飘欲仙……公子进来试试便知。” 妇人转身去舀酒,林子葵捡起方才注意到的,地上落下的那块布,戴在了小孩的头顶,和善道:“孩子,你的帽子掉了。” 那孩子怔愣一下,旋即哇地大哭起来。 “娘!娘!” “这孩子,怎么哭了!”妇人抱着酒坛子跑出来,看见林子葵一脸无措,直摆手:“你别哭、别哭啊……不哭不哭……” 妇人气笑:“我说公子,你干嘛把尿布搁我家孩子头顶啊!” 林子葵:“……啊?”他一下恍然大悟,羞愧道,“我以为是孩子的帽子,对不住大娘,我有眼疾,看错了。” “算了算了,”妇人把尿片揭下来,“你快别哭了,公子你先坐着,这是酒。” 林子葵便坐下开始尝酒,一样只咂摸一小口,这酒的浓烈比那梅子酒要轻许多,他细细用舌尖分辨,有甜一些的,入口流风回雪,有股暖意,有更辣的,入肠烧心,风味纯正。 让他品酒,他自是品不出个所以然的,但他想二姑娘毕竟是姑娘家,就听从妇人的,选了桃风杏雨。 可这一壶酒,便要十两银。 妇人说:“这桃风杏雨在京里酒楼,要卖二十两一壶,每年只酿几十斤,明年的量早早就被订完了!若非公子说要送给心仪女子,就剩这两斤自家喝的,我还舍不得卖!” 这会儿,林子葵已经喝的有些晕了,几种酒串在一起,四肢百骸都涌起一股漂浮暖意,因他不曾醉酒,也就浑然不知自己其实已有了醉态。 妇人说:“你若要买,我还多送你半勺。” 林子葵此刻头脑并不清醒,被说动了,身上所有银子都掏了出来,却也只够买一两。 他提着酒出来,脚步有些蹒跚,没走多久,发丝感觉到了湿润,仰起头来,细雨拂面,竟是下雨了。 - 沿着记号下山,以萧复和元武的身手脚力,只花了一炷香的工夫,很快萧复找到了这片桃林,初冬的桃林草木萧疏,满地落叶。 风声淅淅飒飒,元武面上一凉,抬首道:“侯爷,下雨了。” 萧侯爷抬手挥了两下:“元武,你别跟了。” “嗯?”元武心下奇怪,然而目光尽处,却看见了林子葵的身影,更奇怪了,都下雨了,他站着不动做什么?诗兴大发了? 雨很快成了雨雾,林子葵心有所感,正欲作诗一首,可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道枣红色的身影。 那人披着枣红的狐毛大氅,手揣在袖口,林子葵看不清楚他的脸庞,却还是脱口而出:“二姑娘?” 萧复大步朝他走来:“你站在这里发呆做什么?” “我……有点头晕,”林子葵一手提着桃风杏雨,一手擦了擦脸,“二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萧复站定到他面前,一只手替他遮住雨丝,发现他脸色酡红得不正常,很显然是喝了酒。 萧复说:“我去了洗心堂,见你书童睡着,然后看见了你留的信,担心你看不见路,回不了道观,我就来了。若不是我来了,你岂不是要淋雨了?” “雨……”林子葵反应过来了,迅速脱下自己的那身斗篷,踮着脚遮在他的头顶:“二姑娘,下雨了。” 毕竟是初冬,这披风一脱,冷风一吹,林子葵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二姑娘,你别淋雨了,会风寒的。” 他毕竟没有萧复高,举着手将披风盖上去,正好碰到萧复的发顶。 萧复垂眸看着他,眼神有些深:“我身子骨好,林郎才是,身子弱,为何将衣服给我?” “我身子才没有那么弱……”林子葵执拗地小声解释一句,便让他拿好了:“我去村里借一把伞,这树下雨势小些,二姑娘在此等我!” 说完林子葵便松了手,灰兔毛领的竹青披风就这样像盖头一样披在了萧复的头上,他双手捏着披风,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林子葵用袖子顶着雨,跑向桃花村。 雨势更急了,沿着地势形成的下坡成了条沟渠,林子葵飞快跑回去,从方才卖酒的妇人那里借了一把伞,承诺过两日下山再还来。 妇人说:“一把破烂的旧伞而已,公子下次来买酒,照顾我生意便是。” 林子葵道谢,撑着伞跑出去,桃花树下,萧复还站在原地,果然听话地没动。 林子葵大步过去,他的鞋面和袍裾都脏了,还在喘气,努力将伞撑过萧复的头顶:“二姑娘,你没淋着吧?” “没有。”萧复将笼着雨的斗篷解开,连着自己的大氅,一起披在了他的肩上,他那大氅有些重量,两件加一起压在肩膀上,林子葵单手撑着伞,有些无措:“二姑娘,我自己来……” “你别动。”萧复低头打断道,“你撑着伞便是。” 他垂着眼,睫毛遮着眸子,表情变得专注,很细心地将大氅领子的绦子系了个死结,手指时不时碰到他的下巴。 林子葵仰头望着他,似乎是桃风杏雨的作用开始在体内发散了,他竟嗅到桃子的香气,听见朦胧的杏雨,淅沥沥地洒在伞面上。 萧复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林子葵表情还是很呆,脸颊红润,眼睛雾蒙蒙的,在雨中弥漫一层水汽。 萧复启唇:“林郎,你喝了酒么?” “你、你闻到了么?” “嗯,看到了。” “这样……”林子葵高高地举着伞,向他那边倾斜,余光瞄过去,问了嘴,“二姑娘,你的护卫呢?” “他们不在。” 林子葵望着他:“你……自己下山来找我的么?” “是啊,”萧复伸手,“你撑伞,将这壶酒给我吧,我来提。” “我来便是。”林子葵不肯让他拿东西,真是很努力在举高手臂撑着伞,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萧复看他走路走不稳,一条长臂伸过去,将他揽着。 林子葵倏然不自在了起来,可是又晕,反抗不得,又喊他:“二姑娘……” “你别看我,看路。” “……好吧。”林子葵没再挣扎,一种突如其来的温暖袭上心头。只是他时不时往肩膀上的手掌瞥一眼,感觉自己和对方的相处模式,是不是有点问题。 难道不是应该自己揽着他么? 他有些站不稳,但萧复的手臂却还是稳稳当当,将他搂住。 二姑娘怎么比村口的牛还壮啊。 这不对劲。 林子葵只是这样想,却也不敢说,毕竟这大氅上好闻的香气,已经要将他熏得目眩了。 他默默地换了一只手撑伞,提着酒的手在他身后抬起来,似乎像揽着他,抬到一半,又怂怂地落了下来。 萧复注意到了,但也没吭声。 雨声里,萧复看他不敢吱声,便随口问他:“林郎,你家爹娘呢?” 林子葵老实说了:“我娘走得早,我爹去年也走了,现在身边就一个书童,他自幼跟着我,三年前我来京城赶考,那时墨柳就在我身边了……对了,二姑娘,”林子葵仿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二姑娘不是和肖老夫人一起来的行止观么,怎么……只有你自己。” 萧复面不改色:“老夫人回家了,我本欲还要跪经几日,后来林郎你来了,我便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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