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眠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说他国坏话的机会:“你们负雪楼原来还会这些偷鸡摸狗的东西。” 魏枕风偏过脸看了眼赵眠的侧颜。他本来不想理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可推门进去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嘴:“放心吧,你们千机院也学。” 库房内还算干净,至少没有蜘蛛网和迎面扑来的灰尘,也闻不到什么异味,看来平时有人在好好打理。 里面没有窗户,月光透不进来,黑漆漆的一片。魏枕风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一盏油灯,灯光微弱,明灭可见,只能照亮周边一小片区域,赵眠不得不亦步亦趋地紧跟魏枕风,才能看清眼前的情景。 一箱箱礼箱堆在地上,赵眠随便打开两箱瞧了两眼,一箱装着满满的绸缎,另一箱里是古董字画。还有不少礼盒放在木柜上,里头大多是珠宝玉器和金钗钿合。 光线实在太暗,赵眠一个不小心,不慎碰到藏在暗处的一把春凳。凳角划过地面,发出一声格吱的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在阒无人声的夜里若有人刚好路过库房,足以吸引他的注意。 魏枕风停步回望赵眠,他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在外面后:“笨。” 赵眠:“……?” 从来只有他骂别人笨的份,什么时候别人也敢骂他笨了? “方才的确是我不小心,”赵眠冷冷道,“但我最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魏枕风实话实说:“自从你决定先不和我计较,万事以解蛊为先后,真的挺给我脸的,不愧是大局为重的萧公子。” “望你好好珍惜这段时间,”赵眠冷笑着从魏枕风手中夺过油灯,绕到他前面带路,“以后你的日子恐怕没这么好过了。” 两人摸黑找了小半时辰,赵眠在一堆古籍中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天武八年,天武十年和载熙一年在溆园办的三场喜事的礼单。 魏枕风站在赵眠背后,微微俯身,视线穿过赵眠的肩膀:“我们一起看?” 赵眠将天武八年的礼单交给魏枕风:“你先看这个。” 魏枕风没有动作,而是盯着被赵眠牢牢拿在手里载熙一年的礼单。 两人心知肚明,若礼单内真的有重要线索,最可能就是在载熙一年的婚礼上。因为万华梦求东陵太后将溆园赏赐给他时,也是载熙一年。 魏枕风看穿了赵眠的小心思,赵眠是想成为先知道线索的那个,再根据线索的内容决定要不要和他分享情报。可两人离得如此之近,赵眠的一举一动均在他眼皮底下,有必要么。 赵眠不耐烦道:“你到底看不看?我一直举着手很累。” 魏枕风这才接过礼单:“娇气死了你。” 赵眠心中藏着事,自动忽略了魏枕风对他的大不敬。他正对魏枕风打开载熙一年的礼单,借着光圈边缘的微光,快速阅览。 那时的贾槐身居高位,又是举国闻名的大儒,他儿子娶妻办喜事,东陵京官中十之八九都登门送上了大礼,以及他那些尚未入仕的门生,厚厚一叠礼单,每一页上写满了名字。 赵眠看到了不少他耳熟能详的名字。十六年前他们还是贾槐的学生,十六年后已是东陵朝中不可或缺的重臣。 贾槐的门生可谓是遍布京都,倘若他们都愿意跟着贾槐一同对万华梦进行弹劾,十月十二那日的风浪只怕会比他想象的更大。 突然,一个名字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赵眠的视野中,他眼中的瞳仁微微放大,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是在没有被油灯照亮的暗处,少年的唇角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弯了起来。 赵眠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瞟了眼魏枕风,见对方心无旁骛看着礼单,果断朝脚下的春凳踢去。 春凳发出声响的同时,他迅速从礼单上撕下了一页纸。 魏枕风从天武八年的礼单上抬眼望来:“怎么?” 赵眠冷静地将纸藏在袖中:“没事,又不小心磕了一下而已。” 魏枕风似乎信了,低下头继续看礼单。 赵眠以为自己瞒过了魏枕风,正要松口气,却听见魏枕风道:“所以,你刚刚是故意装出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碰了一次,再碰第二次我就不会在意了?” 赵眠愣了愣,佯作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枕风合起手上的礼单往桌上随意一丢:“别装,你的脸色已经出卖你了。”他一步步朝赵眠逼近,走进微弱狭小的光圈中,犹如一只深夜觅食的野兽,“你肯定发现了什么。” 四周黑洞洞的一片,唯有两人之间的那一小片区域是亮着的,映照他们截然不同的面庞。 赵眠笼罩在魏枕风高大的身影下,眼睛平视只能看到魏枕风凸起的喉结。他将载熙一年的礼单朝魏枕风的胸口甩了过去:“你不信我,自己看便是。” 魏枕风没有伸手,任由礼单撞到自己胸口后落在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赵眠,笑道:“不是,你哪能这么不厚道啊,说好了一起来找线索,还是我邀请你的,你有了发现怎么可以一人独吞?我不想和你吵架的,萧公子。” 魏枕风貌似在好脾气地讲道理,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这让赵眠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左手忍不住朝腰间探去,那里插着魏枕风送他防身的匕首。 “我也不想搜你的身。”魏枕风目光淡淡掠来,“让你跪一次你就要死要活的,要是真的哪哪都被我这个黑皮丑男碰了,你真会追杀我一辈子吧。” 赵眠眉若冰霜,即便被人圈着威胁依旧盛气凌人,傲慢不减:“你知道就好。” “别闹了所以,”魏枕风在赵眠眼前伸出手,“拿来吧你。” 赵眠垂眸看着魏枕风摊开的掌心,长睫微不可见地颤了一颤。 魏枕风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沉默半晌后,赵眠闭上了眼,极不情愿地从袖中拿出一页撕下的纸,嘴上却说着无关紧要的事:“你们北渊人还真喜欢用倒装句说话。” 纸被赵眠揉成了一团,魏枕风去拿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赵眠的手,意外发现赵眠的指尖是湿的。 小少爷居然这么紧张?明明表面上还安如泰山,看不出一点异样。 真会演啊。 魏枕风当着赵眠的面展开纸团。每页的礼单上有三列,分别是宾客的身份,姓名以及他们所送之礼。 从第一列扫下去,几乎全是东陵的官员,除了最后一个是“南”字开头的官位:南靖太子太傅,容棠,所赠古籍若干。 太子太傅,太子之师也。 而南靖太子太傅的下一行,赫然写着万华梦的名字: 国师,万华梦,所赠千年保心丹一瓶。 万华梦果然在载熙一年来溆园观过礼,至于另一人…… 魏枕风举目看向赵眠:“你的老师十六年前来过东陵?” 赵眠不置可否。 魏枕风问:“他来东陵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赵眠淡定道,“老师乃一朝探花,文采斐然,惊才绝艳。而贾槐是东陵文坛大师,两人若有什么学术上的私交,亦在情理之中。” 这个解释说得过去。南靖尚文,常有学子游学四方,太子太傅出使东陵并不奇怪。 可魏枕风仍然觉得不对劲:“若只是如此,你为何要藏着掖着不给我看?” 赵眠理直气壮地反问:“我南靖之事,为何要给你一个外人看?” 魏枕风语塞,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话术反驳。 赵眠给了他一个台阶:“你若好奇,我可以修书一封,问问老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枕风顺势妥协:“行吧。” 两人继续探查,灯油熬干也未找到其他的线索。此时已过丑时,再不走天就要亮了。 魏枕风打了个哈欠往外走:“今日就到这里,告辞。” 赵眠叫住:“且慢。” “怎么,你要我送啊,我很困的。” “不必,我记得路。”赵眠停顿片刻,貌似心不在焉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我似乎未曾问过你,你们负雪楼大老远从北渊跑到东陵,究竟是为了什么。” 魏枕风停下步伐,琢磨着赵眠为何在此时问他这个。他没有隐瞒,他也没必要隐瞒:“我是来找一样东西的。” 赵眠问:“什么东西。” 魏枕风就笑:“你来东陵是找什么东西的,我来东陵就是找什么东西的。”说着便打开门,“走了。” 赵眠目送魏枕风离开,直到对方的背影被漆黑吞没,才脱力一般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缓缓摊开掌心,上面静静地躺着魏枕风方才逼问他要的线索。 当时,他一共撕下了两张礼单。而魏枕风,只拿走了其中一张。 他手上剩下的那一张,才是真正有用的情报。
第14章 赵眠回到自己屋子,白榆居然在里面等他,未施粉黛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担忧。 白榆半夜醒来,放心不下隔壁的殿下,就想着过来看一眼。这一看,吓得她差点突犯心悸症。好在她不是周怀让,猜想殿下可能是自己出去的,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总算等回了她的殿下。 赵眠将和魏枕风一起鬼鬼祟祟夜探库房之事悉数告知白榆——真的是悉数,包括魏枕风因为他撞到凳子骂他笨的事情。 “也不知笨的人究竟是谁。”赵眠如是说。 白榆不由掩唇浅笑,这股心高气傲的小得意是怎么回事呀。她问道:“那殿下到底发现了什么呢?” 赵眠问她:“我们为什么来东陵。” 白榆不假思索:“为了西夏遗宝。” 赵眠将躲过魏枕风逼问的礼单递给白榆,白榆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醒目的名字——西夏辅国公之子,顾如璋。 白榆美眸大睁:“……竟然是他?西夏最后一任首辅太傅,顾如璋?” 赵眠轻一颔首:“十六年的顾太傅尚未入阁,无官职在身,自然只是‘西夏辅国公之子’。” 十六年后,这位“西夏辅国公之子”接替其父之职,成为了西夏末年实际的掌权者。 顾如璋生于权臣之家,六岁能文,十七岁进士及第,三十岁授兵部尚书。 年少出名,经世之才。 可惜的是,顾如璋生不逢时,生于西夏国力衰弱之际,纵使长大成人后有幸位居首辅,面对即将倾颓的西夏,也是空有报国之心,已无回天之力。他耗尽心血,鞠躬尽瘁,而立之年就满头华发,最后也不过是让西夏多苟延残喘了几年。 两年前,西夏国都沦陷,渊军攻破皇宫城门,北渊小王爷坐在西夏皇帝的龙椅上,下令让渊军大肆搜寻皇宫珍宝,以充北渊国库。 然而渊军遍寻西夏皇宫,几乎将其翻了个底朝天,找到的值钱货竟连一辆马车都装不满。不仅如此,之后渊军抄了不少西夏权贵的府邸,所获钱财依旧寥寥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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