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这次出行带的人不多,只带了韩真李文忠还有李宣,又有十几个锦衣卫暗中保护,面上扮作文殊的门客。 河南离帝都不远,日常的奏折要紧的可以送到他手里,所以此事只有夏仲一人知道。 文殊同他敲定了出行的日程后就回王府收拾行李了,李宣替玄清收拾的时候问道:“陛下为何托襄王殿下办这事呀?我看殿下这些天一直守灵,身子不太好,时常咳嗽呢。” 玄清翻着手里的奏折,说道:“朕要是再放他一个人在宫里守着,皇叔只会更不好。” 李宣奇怪道:“这是为何?” 玄清瞟了他一眼,没理他,李宣揣摩了一会儿想通了,摘玉殿的事后不过月余夏太后就病逝了,襄王殿下一定十分自责,所以才会一直守在她的灵前。 李宣拾掇好玄清的衣服,又到他身边伺候茶水,接着问道:“既然陛下担心王爷,何不令他回家休息呢?” “朕又劝不动皇叔。” “呃,陛下若是下令,王爷定是会听的呀,去河南旅途劳顿,吃不好睡不好,不是更劳累王爷吗?” 玄清从奏章后面抬眼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李宣忽然意识到玄清这时候不管要求文殊做什么,只要态度强硬,都只会适得其反,李宣闭嘴了,默默的继续收拾别的行李。 玄清看了会儿折子突然说道:“你倒是提醒朕了,皇叔身体不好,找个太医跟着。” 李宣应了声是。 傍晚,玄清走密道到王府去看文殊。 王府里的人都已恢复日常生活,林平正在院子里招呼这个招呼那个,时不时劝文殊把自己带上,文殊昨晚回来后基本一直在睡,此时刚起来不久,神色恹恹,靠在躺椅上不厌其烦的说带是不可能带的,在府里好好呆着吧。 玄清掐着饭点过来的,走到文殊院里时,林平刚好出去传膳,玄清穿的便服,院里的下人不认得他,文殊挥退了他们,起身道:“参见陛下。” 玄清走到他身边,按着他一起坐下,说道:“后日就要走了,朕来看看皇叔。” 文殊袖手而坐,垂着眼没应声。 玄清打量着他的面色,比昨日好了些许,于是问道:“皇叔今日休息的好吗?” “臣一切都好。” 他态度颇为疏远,玄清也没急着要和他多说,安然的坐在他身旁看着院里的陈设,时不时问两句带了那些东西还有随行的护卫怎么安排。 不多时林平提着食盒回来了,见到玄清也在,一时有些迟疑,没人通知他,他只拿了文殊一人的晚膳。 玄清看他过来,说道:“朕也没用晚膳,不如就在王府吃吧。” 文殊示意林平在院里的石桌上布菜,但只有一碗粥和两碟小菜,玄清看了一眼,明白文殊的意思,他站起身舒了口气,说道:“既然皇叔这里吃食不多,那朕回去了。” 文殊起身沉默的行礼,玄清负手走出院子,李宣在他后面小心的观察他的脸色,玄清出乎意料的没生气,反而让李宣有些惴惴。 回到宫里,李宣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的说道:“陛下,今夜饭菜还合胃口吗?” 玄清随口道:“御膳房的东西不就这样吗?怎么了?” “呃,奴婢看王爷吃的这么清淡,要不要送点菜过去。” “别,送了只会让他心烦。” 李宣眨眨眼,觉得他好像有点转性,笑道:“陛下可真明白王爷的心思。” 玄清看了他一眼:“你今天话很多么。” 李宣抿住嘴表示自己再也不废话了。 翌日,玄清去了趟夏府看望夏仲,恰好碰见文殊,两人一起和夏仲说了去河南的事,夏仲看他们要一起办事,彻查贪腐又利国利民,是以打消了不少顾虑,对玄清的安排自然也没有疑虑。 帝都到河南马车需要走一天一夜,文殊此番出行的名头是巡抚,巡行天下,安抚军民,随行一个名叫河英的御史,主要负责记录。 路上文殊坐车,玄清时而坐车时而骑马,文殊不管何时都和他保持距离,他的冷漠像一堵冰墙,玄清隔在外面,却视而不见,还像以前那样和他说话。 一到开封府,黄安就宴请文殊,玄清不便出面,在租的院子里等他。 席面上菜品酒水说不上奢靡,但也很精致,黄安言语间尽是试探文殊是来干嘛的,文殊四平八稳的说是替天子巡查。 他这次来的非常快,玄清一下旨他就出发了,黄安没时间打听他的目的,文殊也不在官府留宿,一顿饭没探听出任何意图,黄安开始不安了。 襄王殿下主理朝政十余载,他的处事风格朝野尽知,为人虽仁厚和善,用人却宽严相济,如果触及底线,他不会手软。 一顿饭吃完文殊就要回去休息,黄安思前想后觉得不能拖延,必须尽快试出文殊的态度,他对文殊的喜好有所耳闻,送文殊走时,等他上了马车走后,强留下河英,塞给河英一盆兰草,说不值多少钱,请他放在文殊的住处尽一份心意。 河英年纪轻,出身也很普通,对花草知道的不多,文殊又不在,只好暂且收下。 文殊回到住处时玄清正坐在院里等他,李宣侍立在旁,见到他回来,玄清站起来笑道:“皇叔回来啦?今天吃的如何?” 文殊对他一礼,说道:“寻常筵席。” 玄清拉他在身侧坐下:“黄安同皇叔怎么说的?” “黄大人问臣到河南主办什么事。” “皇叔怎么说?” “巡抚该干什么,臣就干什么。” 玄清噗嗤一笑,说道:“皇叔真会说话。” 文殊没理他,玄清又道:“朕还没用膳,皇叔陪朕再吃几口好吗?” 文殊拱拱手,站起来道:“陛下若无别的话要问,臣先告退了。” 玄清按住他的手正欲挽留,忽见河英抱着盆兰花进来。 河英见他二人都在,躬身一礼:“参见陛下,襄王殿下。” 玄清抬抬手,问道:“这什么?” 河英道:“这是黄大人送给襄王殿下的兰草,托下官带回来。” 玄清挑眉道:“什么草这么稀奇,不肯当面送?” 文殊接过花盆看了看,蹙眉道:“退回去吧,这东西不能收。” 玄清打量文殊捻着花叶的手,问道:“怎么?” 文殊道:“这是素冠荷鼎,太贵重了。” 河英微微诧异,心道这花果然有问题。 玄清倒是听说过这种兰花,只生长在云南,数量十分稀少,中原培育就更困难,文殊王府里不乏名贵花木 ,但也没有这种东西,黄安这老小子居然拿得出来。 他向文殊笑道:“皇叔喜欢吗?” 文殊没说,但眼神一直停在这株兰草上,这种兰草不光难得,更是难养,他若退回去,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养死。 玄清道:“喜欢就收着吧。” 文殊摇头道:“美则美矣,但若收下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岂不是要受黄安钳制?” 玄清笑道:“收吧,没有人敢钳制皇叔,黄安有话就找朕说。” 文殊一时无话,面上有些犹疑,他不知道玄清是否另有安排,另外也确实不想收受贿赂。 玄清问道:“怎么?皇叔不想养?” “不是,黄安一个二品官,哪里来的钱买这样的花?” 玄清宽慰他道:“管他哪儿来的钱,皇叔不收他也只会换个人送,反而糟蹋了。” 文殊看了看他,玄清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好像说的都是真心话,文殊想他应该是另有打算,便顺着他说:“好吧,那,谢陛下……” 呃,谢陛下恩准贪污吗? 很怪。 玄清笑了一下,示意李宣将兰花拿走 ,又挥退了河英,向文殊道:“皇叔再坐一会儿吧,朕有事相询。” 文殊只得坐下,玄清道:“皇叔与兰考县县令何晏有什么渊源吗?” 文殊回忆了片刻,说道:“大约是二十年前,何晏进京赶考,他是苏州人,与夏阁老是同乡,我那时只有十几岁,还未参政,时常替母后去夏家看看,就是那时见到的何晏。” “哦?那夏阁老对他如何?” “夏老虽门生众多,但得他青眼的人不多,何晏算一个,他文章写得不错,志向高远,年纪轻,相貌好,出身虽不显赫,但也是,当时与他交游的人很多。” 玄清挑眉道:“那他考上了?” “考上了。” “名次如何?” “嗯……虽非三甲,但也靠前。” “那怎么只当个县令?” 文殊叹了口气:“因为十多年前,他的岳家沈氏因为贪污盐税被流放,何晏也被牵连。” “他也参与了?” “那倒没有。” “嗯?夏阁老没有救他吗?” 文殊摇头:“沈家同夏家不对付,他岳父与夏阁老政见不同。” 玄清挑眉道:“他既然拜在夏阁老门下,为何还要与政敌联姻?” “因为……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何晏考中后与他的夫人一见钟情,不顾夏老反对和沈夫人成亲,自那以后就是沈氏照拂他,沈氏倒台,他自然不能独善其身。” “他原本是什么官?” “在御史台。” 玄清微微颔首,不知想着什么,片刻后忽然问道:“那他现在和他夫人怎么样?” “这臣就不知道了,臣只知道他当时并未与夫人和离。” 文殊说完有一会儿了,玄清还没说话,文殊道:“陛下为何问起他?” 玄清道:“去年赈灾银贪墨案,还有今年的钦差被刺案都已经结案,朕要找个人翻案,何晏被判斩监候,韩真前阵子将他申冤的状子送到朕手里,朕尚未批复,想看看他值不值得朕拉他一把。” “陛下以为如何?” “朕以为……像他这样痴情的人,做其他事应该也很坚持吧。” 文殊不予评价,问道:“陛下打算怎么做?” 玄清沉吟片刻,说道:“黄安的女儿嫁给了秦王的儿子,他在河南应是替秦王收钱无疑,之前钦差被刺时京中立刻爆发l科举舞弊,矛头都指着沈如海,朕没有办他,又派皇叔巡行河南,秦王再蠢也应该知道朕的意思了。 朕已经派人阻断西安与开封的联系,咱们关门打狗。” 文殊蹙眉道:“玄明不知开封的消息,必然心急,他有三万府兵,陛下不怕他造反吗?” 玄清笑道:“贪墨赈灾银不至于要了一个亲王的命,就算他猜到了开封的事也只会把黄安推出来。” 文殊想了想,问道:“既然陛下已经决定要查黄安,为何还要臣收下他的兰花?” 玄清笑了一下,语气忽然变得十分轻松:“朕只是想借花献佛,讨皇叔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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