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立鹤轻声劝道:“扶光,你慢点,小心青苔湿滑,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风住扶着梯子说:“我的小爷,千万别跳,走梯子,上次您扭了脚,害我挨好一顿骂。” 谢宁曜平日里就最厌繁琐,更何况今日心绪欠佳,他轻轻一跃稳当落地,抱怨道: “瞧把你们吓的,这墙还没三丈高,那次是我脚滑,再不会了,以后别拿梯子来碍我眼” 随后方觉明等也依次上树翻墙一跃而下。 这群人原是翻墙惯了的,以前也不用梯子,只上次谢宁曜在此不小心扭了脚,才藏了梯子在附近,用时取来也十分方便。 风住拿出丝绸帕子为主子擦手,笙竹则蹲跪在地上为主子擦鞋、拍去衣角上蹭的泥土树屑等,其余小厮亦是如此服侍自家主子。 方觉明指着谢宁曜笑道:“你们瞧,我算是明白那句诗写的极好,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萧立鹤笑着说:“我要是闺中女儿,见此郎君,魂也没了,可不正是,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谢宁曜白了他们一眼,道:“别光说我,你们头上的花儿也不少!” 众小厮正要帮主子们将花瓣一一取下,萧立鹤却说:“不用取,走着自然就掉了,还能留香呢。” 这群纨绔子弟出了国子监,就如同羁鸟归林、猛兽入山,一个个跑的跑,跳的跳,就连最敏捷的小厮也难追上。 他们一行人抄近道走小巷,不刻便到了京都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从隐蔽的侧门入了号称天下第一楼的“仙翁醉”。 掌柜的亲迎了出来,将这帮公子哥儿带至常年为他们预留的天字号雅间“腾云阁”。 这腾云阁里色色齐备,外间用餐,隔间可洗漱换衣,累了还能到里间睡觉休息,最外面有个临街小楼台,坐着喝茶听曲儿,看神都的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 他们是这里的常客,不用吩咐,便上了平日里他们最爱吃的各类特色小菜,以及许多精致的美味佳肴。 谢宁曜原本已说服李及甚今天跟着他们一起偷溜出来吃午饭,偏巧早上两人大吵一架。 这几人皆知他们老大谢宁曜主请的人没来,老大心里不舒坦,他们便可劲儿凑趣逗乐。 方觉明笑着说:“我们今儿是沾光蹭饭吃,少不得该我做东请大家听曲儿,我得知这里前些日子新来了个江南名伶,叫慧官的,一曲值千金呢,我倒要看他值不值。” 谢宁曜微怒道:“别搞花里胡哨的,我不耐烦听。” 萧立鹤忙附在方觉明耳边说:“你又犯傻,提什么江南,惹他不痛快!你不知道李及甚号称江南子都吗?!” 方觉明懊恼不已,愧疚道:“扶光,都是我笨口拙舌、蠢不可及,你……” 谢宁曜只说:“我没生气,吃饭都堵不上你嘴。” 另外两人也急忙打圆场:“这儿的菜倒是又精益了不少,扶光爱吃的芙蓉豆腐,觉明爱吃的糟鹌鹑都是一绝……” 这两人名叫宋景行、顾云起,分别为大理寺少卿之子,御前带刀龙禁卫之子。 他们均是俊逸非凡的长相,爽朗洒脱的性子,因此与谢宁曜是极好的朋友,每次出来玩乐必要带上的,因两人家世平平,谢宁曜从不让他们花费一文钱。 大理寺少卿与带刀龙禁卫都不过正四品,且无世族基业,家里给两人的零花钱不多,远不能和谢宁曜等人相比。 这时,旁边雅间外的楼台上传来喟叹: “往常谢宁曜隔三差五就来腾云阁,他这半月没来,我还挺不习惯,也就他敢与我肆意打闹,偏在这里也遇不到他,我镇日闷在家中,甚是无聊……” 外面的楼台不隔音,他们方能听到那边说话,隔壁正是李从威常定的雅间。 方觉明正待出去理论,谢宁曜用眼神示意别去,他倒要听听他们私下里都议论些什么。 “他哪里能和您比,谢家再权势滔天也不过天家的走狗鹰犬罢了。” “谢家如今可谓是功高震主,圣人意欲将永淳公主下嫁谢宁晔,不就是想削其兵权?” “京都公卿世族私底下,谁不说他谢家盛极必衰,世间多少钟灵毓秀全成了谢家子嗣,岂不叫天家忌惮。” “这么说来,那谢宁曜虽最是纨绔不肖,却也最合时宜,怪道今岁元宵圣上要留他在宫中住那么些时日,圣上爱极了他那没出息的样儿。” “谢宁曜平日里放荡不羁、拈花惹草、朝三暮四,不过都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却又可将众人对谢家太过显赫的恨解除一二,还可暂缓天家之忌惮。” “难道他还是谢家的大功臣?” “大功臣算不上,只能说他命好,却不知他命能好到几时。” “我看好不了几时,永淳公主下嫁后,谢家无人再手握重兵,便好料理了,虽不至让其彻底败落,也可使其权势骤减,以后只做个赋闲外戚,若还不识好歹,那便难说了。” …… 谢宁曜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没错,虽则驸马爷荣耀无比,却也限制太多。 大乾朝的驸马爷实不好当,不能入朝为官是基本,且每日要被监督学习各类文化课,每月一考……就连夫.妻.同.房都要向女官打报告。 因此名门世家的贵公子多不愿做驸马,只有那些根基浅薄没有世袭爵位又功名无望的才巴不得当驸马爷与天家攀亲。 谢宁曜知道二哥最近正为此事发愁,二哥倒不是那等为仕途便不愿娶公主的势利轻狂之辈,只因热爱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开疆拓土乃是二哥毕生所愿! 方觉明、顾云起性情最为暴躁,他们再也忍不了,即刻就要去隔壁理论打闹。 谢宁曜却说:“今儿就算了,李从威还没回去上学,与他吃酒的这些人大约也不是国子监的,学里管不着他们,我们可是偷跑出来的,若是他再恶人先告状,倒让他如愿了。” 他们都觉得甚为在理,于是吃罢饭,便还是悄悄从最隐蔽的侧门出去,走小巷捷径,再翻墙回学里。 李及甚在学里自然吃的是谢家送来的餐饭,他生着气一并连谢宁曜的那份也吃了,虽没吃完,却还是撑的坐不下,直站到下午上课方好。 放学后,两人照旧同乘马车回家,只是一路上都不说话,进了角门方如往常相处。 主要是他们都顾及着祖母,不愿让祖母担心,因此两人今早吵完架便约定,在家一如往常,在学里便互不干扰、各自为安。 就连跟着他俩的小厮仆从等也都得了谢宁曜的嘱咐,不许将他们争吵之事说漏嘴一个字,更不能传到府里。 他们气性都大,如此这般好几天,直到李及甚家去的日子到了,两人也没和好,只是瞒着谢家人。 早在他俩好的蜜里调油之时,李及甚便定了这月底家去,祖母也劝不了,只能随他。 李及甚答应过祖母时不时便来小住几日,因此谢宁曜没去送他,谢家人也只当谢宁曜是觉着学里天天见,以后也要常来住的,便都没在意。 谢瑾专程派了三辆马车载着谢家送的许多东西,还让妥帖大仆护送李及甚到城郊家里。 当天夜里谢宁曜望着空空如也的暖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李及甚不过就是长的好看点,脾气怪还难哄,不能再由着他性子来,这次他不主动与我赔礼道歉,休想让我与他和好……” 谢宁曜这般想着,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深夜,李及甚犹跪在佛案前誊抄经文,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 一旁年迈的老仆叹道:“小爷,您该睡了,我知您心里苦,却也莫要这般搓磨自个儿。人都说,今夜灯花爆,明早喜鹊叫,想必那位小爷明日就与您重修旧好。” 李及甚只说:“福伯,我不是为他,今儿是什么日子,您不会忘的。您老快些去睡罢,不用管我。” 老管家福全哽咽道:“小爷,往年您跪写经文也只到半夜,且绝不会如此心烦意乱,您保重些身体罢,叫老夫人泉下有知,却该如何心疼。” 李及甚站了起来,福全以为自家主子终于肯听劝了,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见主子说:“吾礼佛不虔,一心二用,当罚三十鞭。”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小爷走向一旁的祠堂,沉重的鞭打声随之传来。 福全满目含泪,他十分懊悔不该多嘴多舌。 纵使他看着小主子长大,也从来摸不透小爷的心,且自家主子律己甚严,兼有些“疯魔病”,又怎会听劝。
第12章 次日一大早谢宁曜就醒了,走到外间下意识的就往临院的窗户瞧,再也没有李及甚在窗前温书,便难掩的失落。 他胡乱用了些粥菜,就赶着去学里,虽则时辰还早,但家中实在无聊,学里有一帮损友闹腾着,好顽的多。 云舒高揭起毡帘,谢宁曜方跨出房门便看见姑妈从一旁游廊快步而来。 他跑着迎了过去,笑道:“姑妈这般火急火燎的来寻我,可是我爹又拿捏到我错处了,好叫我赶紧去上学,躲开他,等我放学回来,他气早消了。” 谢瑾紧握着小侄儿的双手,眼里若有泪光,轻声说:“曜儿,姑妈又让你受了委屈,以后再别这样傻,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他们,你莫要动怒伤身。” 他抱怨道:“谁的嘴这样不严,又让姑妈平白无故生场气,真该打。” 谢瑾昨儿夜里盘完账正准备回房歇息时,偶然间听得院里上夜的妈妈们闲聊,说起前些日子,魏姨娘脸肿的老高,还磕破了头,定又是嘴贱说了不该说的被收拾了。 她当即就找了伺候魏姨娘的丫鬟过来审问,那小丫鬟便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虽小丫鬟知道的有限,谢瑾不用猜都能想到,阖府上下能将魏姨娘收拾的那样惨的,也就只有曜儿。 谢瑾心疼不已的说:“傻孩子,姑妈知道你是怕我听了那些闲话生气,姑妈早就听惯了。” 这些年来她因私生子所遭受的流言蜚语,真可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幸有老太太、贵妃娘娘与两个哥哥护她周全,又有这么个小侄儿为她宽心,她方能活的这般肆意。 谢瑾叹了一口气说:“曜儿,以后别再为我的事生气动怒,你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姑妈自会料理。” 他狡黠道:“正因如此,我才能任性胡来,为这种流言你不好正经去责难人,但凡被我听到,我就要他狠狠痛一回,不敢再犯!我维护自己的姑妈和三哥,有什么错!” 谢瑾不自觉便落了泪,她不知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这样的侄儿。 他连忙拿出绸帕为姑妈拭泪,安慰道:“姑妈,圣人都说,谢宁暄实乃用兵之奇才!可见三哥很快就能战功彪炳,那时你们便都熬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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