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百般讨好。这样的人,可真不像他的将军,苏子叶一只手打翻勺子里的粥,低下头,将身子蜷做一团。 好险啊,眼泪差点儿就出来了。 “你怎么了?”凌君彦将手里的碗扔在桌上,连忙拍着苏子叶的背为他顺气。 缩了缩身子避开凌君彦的手,苏子叶深深吸了口气抑制住哭腔,“看见你我觉着恶心。” 触上背脊的手像被针扎了一般,猛地缩了回去。苏子叶把头埋在被子里,狠狠吸了口气。 “好,我出去,粥放在这儿,你再吃些吧,我出去!” 离开的步伐似乎是有些踉跄吧?苏子叶竖着耳朵等他将门关上,五脏六腑瞬间像是搅在了一起一般的疼,唯有心口是麻木的。 “大约是闭息丸的副作用吧!”苏子叶安慰自己,心一点儿都不痛,怎么能算难过呢? 想也来不及多想,便端起凌君彦放在床头的粥碗,拼了命的往嘴里喂。 对,多吃一点……多吃一点,胃里头就没那么空了。 热的,咸的液体悄悄掉进碗里,给白粥里头增了些许味道。苏子叶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一勺一勺,拼命往嘴里灌东西,胃也像疯了一般,怎么也填不满。 无奈之下,勺子也扔在了地上,端起碗就往嘴里倒,不过是一碗粥而已,要吃也就是两口的事儿,怎么填的满自己都不知道想要什么的胃。 苏子叶将碗扔在一边,手无意中触到已经给眼泪打湿的脸,自嘲一声。 “终究还是功夫不够!”
第122章 殇(二十二) “将军,歇一歇吧!”张越在门口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把凌君彦给等了出来,原本以为他该去休息了,却没想到,自家将军站在房门口又守着了。 按说将军的事儿不该由他们操心的,只是凌君彦把苏子叶带来以后就一直守在床边上,除了熬粥以外,寸步不离。这都三日了,府里的侍卫也是没办法了才去布防营请了自己。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布防营没事了吗?” “没事,新收编的兵都有霜小姐镇着呢!将军,苏公子已经醒了,你就去歇歇吧,毕竟有你也伤在身……” 凌君彦依旧站在门口不肯走。 冬日快到了,窗户纸都糊厚了些,站在门外头其实也瞧不见里面的动静……可就是不死心。 他有那么多话想要同苏子叶说,想问问他有没有受伤,想安慰他不要难过,可是如今他竟见也不想见自己了。 “将军,你这样也不是办法,苏公子现在还在悲痛之中,又听了贾云的挑拨,一时不想见你也是合理的,且等他缓一缓吧!”张越挠了挠头,一边小心翼翼的劝解凌君彦,一边偷偷看他的神色。 发生了这种事,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劝解了。凌君彦身为国之栋梁,处理叛乱本身无错,苏子叶却更是无辜……谁都怪不得,谁都难开解。 “他,还能原谅我吗?”凌君彦实在有些累了,便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颓然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我只顾着自己的使命,皇上的旨意,却偏偏忽略了他的感受!” 张越听了这话,心里不由觉着闷闷的,“将军,这等事也怨不得你啊,苏振庭造反既成事实,没有你苏家也难逃此劫,苏公子他也免不了今日的命运……” “可是,动手的人若不是我,他也能略微好受一些吧?张越,他方才亲口说我们完了的时候,脸上神色都没有变。他不会原谅我了吧?” “等一等吧,将军,且叫苏公子冷静冷静再做解释吧……他那么在意你,不会太久不理你的吧?” 这话从嘴里说出来,张越自己都不大相信,又如何骗得过凌君彦呢? “他那么在意我,偏偏是我伤他最深!”凌君彦说完,脸上突然一阵煞白,冷汗止不住的打额头上往下流。 “将军——”张越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将凌君彦扶住,“将军,你怎么了?” 凌君彦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来不及说话,人便晕了过去。捂住心口的那只手打胸前滑落,竟是满手的血迹。 张越哪里还顾得上许多,急忙喊到:“来人,将军伤口裂开了——” 凌君彦有伤在身,府里头的侍卫生怕出什么事儿,早在周围候着了,一听到张越喊人,急忙七手八脚的上前,抬起凌君彦,打算送进房中。 “算了吧!”张越犹豫了片刻,还是冲着众人摆了摆手,道:“苏公子在里面养伤,把将军送到客房吧,请大夫过去!” 府里头的人都是凌君彦的心腹,对自家将军与苏子叶的事儿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这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待凌君彦安置妥当,侍卫才问张越道:“将军受伤的事儿,要知会苏公子吗?” “算了吧!”张越望着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方才将军就昏倒在卧房门口,闹了那么大的动静,苏子叶怎么可能听不见,要出来早就出来了,何苦等到现在。 凌君彦的卧房中,苏子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动静,从吵吵嚷嚷再到恢复平静……张越方才说,将军伤口裂开了? 他怎么会受伤? 身子都已经打床上撑起来了,想了一想后,苏子叶还是自嘲一声,又躺了回去,他如今在自己府里能出什么事儿,自己出去了反倒容易纠缠不清。 要狠便狠个彻底吧!苏子叶咬了咬牙。 原先在十里长廊厮混的时候救过一个获了罪的官妓,还记得她有句话说的十分在理。 人的心本是软的,你若是将它仔细呵护着,它便一直会越来越软,你若将它时时揉搓磕碰,它便会裹起一层硬硬的壳,到最后连理头都变得又冷又硬。 这时候,人便能够得偿所愿了。 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最终有没有得偿所愿,苏子叶却知道,自己若是想要得偿所愿,就必须这么做。凡事也不过开头难些,想来疼到习惯了,也就好了。 如今最该合计的,却不是这个。 当初姑母辛苦从宫里送来闭息丸,自己服下药那天楚云轩必安排了人带自己走,虽不知道凌君彦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想来宫里的人……应当在找自己吧! “必须想办法进宫去了!”苏子叶躺在床上自语。 这床还是当初自己嫌硬,凌君彦专门铺的,他一开始还睡不惯呢!没想到睡了几日天牢的地砖茅草,自己竟然也适应不来了。 苏子叶一手抚着床上的被褥,一边思考对策。 无论如何,自己是四皇子这件事儿先不能叫凌君彦知道。楚云轩的意思尚不明确,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自己突然失踪,姑母肯定会被怀疑,她如今只身在宫里,处境恐怕十分艰难。自己若是不回去,楚云轩就算不动她,也不会放过苏家众人。 更何况一个大活人丢了并不难查,楚云轩只要有心找,早晚会查到凌君彦。他对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尚且这般,更何况是功高震主的凌家。 虽然凌君彦负了自己,不过他也的的确确是皇命难违……更何况凌老爷子和霜姐待自己这般好……自己和苏家已经这样了,没有必要再连累凌家……这事儿要是查出来,恐怕就连楚琰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苏家的案子,牵扯的人已经够多了…… 许是太过于疲累了,服用了闭息丸后做了三日的死尸,如今才喝了一碗粥便想这些麻烦事,苏子叶不由心力交瘁,人也就又昏睡了过去。
第123章 殇(二十三) 再醒来时,床边上坐着的人是杜若。 不见凌君彦的身影,苏子叶的目光不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杜若倒是不和苏子叶客气,瞧他四下打量,便道:“不必寻了,他还没醒。” “杜兄说笑了,我不过四下看看。” “随你吧!”杜若叹了口气道,“我来看看你,苏家出了那样的事儿……抱歉,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杜兄客气了,这等事……怕是谁也没奈何吧!”提到苏家,苏子叶不觉伤感,杜若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在他面前倒也不必掩饰。 说起苏家的事儿 气氛不由沉重了些许,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杜若才打破尴尬,道:“你出事以后刘兄与远山兄都很担心你,现下以为你死了,日日伤感不已,还有你那个小跟班……我也是才知道你在将军府,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们?” “他们吗?” “这两人近日颓废的紧,谁劝也不听,原本两人就因为与你扯上关系,受了不少牵连,那日你服药自裁后,刘朔在京城小报上暗示皇上逼死了你,张远山更是当众作诗暗讽……文人毕竟没什么实际力量,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怕他们会吃亏。” 说起这两个人,杜若语气间多了些敬佩的意思,虽然认识不久,但他们的的确确是可以深交的朋友。 他与张远山同为大楚名士,自然知道所谓名士的处境。这世道肯说实话的人向来处境艰难,他正是因为如此放弃了功名选择了与凌霜浪迹江湖。所谓明哲保身……想不到张远山竟肯为了朋友,直接在京城做讽喻诗。 刘朔更是以京城报馆为武器,讽刺当今天子,极力为苏子叶说话……那报馆可是他多少年的心血。更何况如今大楚有谁不知道报馆的主人是刘朔,一旦皇上真的追究起来,以逆犯同党的罪名论处,恐怕这两人都难逃一死! 听了杜若的话,苏子叶不可谓不感动,他在京城瞎混了七八载,结识了许许多多的酒肉朋友,可真当出事儿了,也只有刘朔与张远山两个肯不顾自身安危,为自己说话了! “杜兄若是有空,悄悄将我的消息告诉他们吧,叫他二人低调处事,莫再生风波了,日后的事,我自有分辨。” “好。”杜若点头,他也正是这个意思,现下正是皇上整顿朝纲的时候,此时若当真惹怒了天颜,恐怕就真的没救了。 “那便多谢了!” 杜若摆了摆手,道:“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与你有缘,得你引荐与刘兄、远山兄如今也是朋友,这般说岂不见外。” 苏子叶点了点头,道:“是我矫情了。” “无妨,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杜若想了想,又问苏子叶:“你现下如何打算呢?苏子叶这个名字恐怕不能再用了,原先的熟人,暂时也先不要来往了,只是……你在京城也算家喻户晓,日后恐怕不好出门了。” 杜若也是真心为苏子叶好,将一切事情都打算了进去,苏子叶虽然心有动容,却也不得不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得离开将军府。” 杜若听闻此言,面色一怔,随即又释然了,苏家到现在这个地步,里头也确确实实掺和了不少凌君彦的脚步,想来,他恐怕难再心无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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