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苏子叶便照着原先的计划,将戏演了一遍。 那穆勒果真是分毫不差的配合着苏子叶的演出,甚至将酒提前摆在了营帐前。 有这等好事,好笑之余苏子叶自是十分欣喜。 林朗给的药是千老毒亲手配的,说来也好笑。当初配这方子,还是因为觉着林朗年纪轻轻太过一本正经,故意倒在酒里坑他用的。 据林朗说,这药放进酒里无色无味,饮之者,皆会产生醉酒的症状,浑身乏力,头重脚轻,呕吐不已。 若不加理会,休息两日便也好了。 若在平时,这药也就坑人的时候用一用,做其他用处未免鸡肋,不过,眼下却正中苏子叶下怀。 军营之中,本就并非人人机警,更何况穆勒的下属早就知道对面来了个草包王爷,只等着晚些时候生擒凌君彦。苏子叶轻轻松松便混了进去,与人调笑几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药倒进了酒里。 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穆勒便率人马回来了。 “拿酒来!这大楚的王爷还真是草包,看到本将,掉头就跑,吓得差点儿没从马上掉下来!若不是身边那个护卫有些本事,本将不出一刻便能将之生擒!” 穆勒的副将也笑道:“楚云轩还真是脑子坏了,听说,这个王爷居然还是最得宠的皇子!这样下去,咱们不打,大楚也得俯首称臣!将军,酒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尽数摆好了,就在营帐外的开阔处,楚人从瞭望塔上一眼就能望到。” 穆勒闻言,哈哈大笑,道:“走,就当本将军提前犒赏全军,打了胜仗!” 副将听了,也道:“哈哈,多谢将军!” “嗯!”穆勒点点头,又道:“不过,也不能喝太多了,不许耽误正事!” “属下明白!” 于是,苏子叶便混在敌军之中,眼睁睁看着他们喝的差不多后,亲手燃放了与凌君彦约定好的信号弹。 信号弹升空时,穆勒喝的正起兴,看见便骂道:“是哪个狗娘养的这么不长眼,瞎放什么信号弹!” 还是副将查出了不对之处:“将军,这、这不是咱们的信号弹,是是楚军的信号弹!” “胡、胡、胡说!咱们的营帐里,怎、怎么会有楚军的信、信号弹!” 副将笑了笑,道:“末将、没、没胡说,是,是楚军的信号弹,将、将军,您醉了,说话都、都结巴!” 穆勒笑了笑,骂道:“放、放你娘的屁!老子才喝了不到、不到一坛酒,怎么会醉,老子还、还要去抓大楚的王爷、生、生擒了凌君彦那、那狗——娘养的!” 这话说完,穆勒也清醒了一些,顿时觉得脊背发冷。 副将说的没错,他是有些口齿不清了,可是酒才喝了那么点儿,怎么可能醉成这样! “娘的!有诈!”穆勒这才反应过来,强撑着站起来,道:“快,将放信号弹之人抓起来!” 士兵们都在喝酒,听到这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找着抓人。 然而一个个皆是颠三倒四,竟连个能站稳的人都没有。 千老毒这药,当初就是为了叫林朗丢人,所以吃了药行动上虽不便利,脑子却是清醒的很。 军营中人,都是经过战事的,发生这种事,就是再蠢的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可惜如今发现确实为时已晚,放眼望去,能站直身子的也就剩下没有喝酒的苏子叶了。 凌君彦的人早就埋伏着了,看见信号弹,估计不一会儿就会到了,苏子叶从怀中掏出面具戴好,才慢慢走向穆勒一边说,一边鼓着掌,道:“穆勒将军好演技,本王佩服!” 穆勒惊心,道:“你、你是什么人?” 苏子叶轻笑一声,道:“将军口中的草包王爷啊?方才穆将军叫的亲切,怎么如今见了反倒不认识了?” 黑面具是大楚的晋王楚离身份的标志,穆勒看到他戴面具,本就生了疑心,听他这么一说,几乎是能够确定了。楚离出现在这里,定是自己中计无疑了! “你、你卑鄙!” “哎!”苏子叶摆摆手,道:“客气什么,兵不厌诈嘛!” 话音刚落,凌君彦带着人便到了。 “末将见过王爷!” 苏子叶点点头,道:“凌将军与穆将军想来应该是熟识的,后面的事,就交给将军了!本王先回去拟份折子,给父皇报个喜!” 凌君彦点点头,对手下将士道:“按律接受敌营,粮草物资一并看管好,降兵不杀,反抗者死!” 这一仗,可以算是今年这战事中打得最漂亮的一仗了,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最重要的军事重镇打了下来,叫大楚的士气上涨不少。 楚云轩喜的犒赏三军,苏子叶的威名也便传了出去,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直逼楚琰。 有人欢喜,自然是有人愁。 原本的不利局势,叫苏子叶这一战,全部扭转了过来,抢到的粮草,也可支撑好些时日了,打算断了苏子叶后路的人心里头免不得就急了。 不过眼下正是苏子叶得意之际,对方也没怎么露出苗头,也叫人无迹可寻。 接到暗一送来的密信,苏子叶冷笑道:“藏这么深,不好相与!” 凌君彦登上城墙,走到苏子叶身边,道:“怎么了?” 苏子叶也没瞒着,将情况大致一说。凌君彦点了点头,道:“情理之中,对方敢这么做,自然是有着万全的打算,一次就揪出来,也不现实!” “也是,是我心急了,咱们军营中的鬼,你可抓住了?” “穆勒供出了一个副将,不过不见得就是全部,还是小心为上。” “嗯。”苏子叶点点头,道:“咱们虽说是打了胜仗,但毕竟人马不足,用药这种事,有过一次后,对方必然会防,以后的仗,恐怕不好打,不过打仗毕竟不是我的强项,后面的事,还得多辛苦你。” “这是自然,我已经知会了张越,不日他就会带来援军,打仗的事儿交给我,王爷只要抽空,多体恤体恤下士,末将就心满意足了!”
第233章 楚离·八十八·坦白 “这是自然,我已经知会了张越,不日他就会带来援军,打仗的事儿交给我,王爷只要抽空,多体恤体恤下士,末将就心满意足了!” 体恤下士本是个好话,不过那天两人赤身裸体的相互体恤一番之后,这话听起来就有些不伦不类的,苏子叶那一次本就没有尽心,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凌君彦偏生不肯放过,又向苏子叶身边迈了一步,道:“王爷耳朵怎么红了,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叫本将军如何是好!” 苏子叶给他说的老脸一红,当即干咳一声,闷声道:“将军有这油嘴滑舌的功夫,不如给本王说说上回没说完的话吧?我的事,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凌君彦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既然说开了,我也就不瞒着了。上次岭南一行,我的确得知了一些比较惊人的东西,当年的旧案,却有蹊跷,是不是?” 苏子叶低头自嘲的笑了一声,道:“是,可是又如何?” 凌君彦道:“既然你说是,那我有个疑问。当年那个案子,是我受命暗中查探,他是你爹,我自然不希望是这种结局,但拿到的证据,却桩桩件件指向他,更何况他谋反也是确有其事,为什么?” 苏子叶垂眼看着脚下的青砖,想起当年的场景,心中不由生气嘲讽之意:“你凌家不是也被逼着退了吗?你们不清白吗?既然清白,又为何要退?” 凌君彦知道他心里有气,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子叶,我......对不起。” 苏子叶冷笑一声,走到城墙边上,扶着墙,朝远处望过去。怪不得边塞诗不同于江南的词曲小令,漠北这个地方当真是苍凉的很。 远处是望不尽的苍穹,山底下便是光秃秃的黄土坡,偶尔瞧见一棵树,也干瘦的可怜,原该是春风送暖的世界,偏生瞧不见一片新叶,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带了种逼人心魄的冷冽。 凌君彦毕竟不是自己,毕竟没有家破人亡,他愧疚也好,心疼也罢,终究是无法感同身受,这怪不得他。 “整个大楚,都是楚云轩的,他想要你受贿,想逼你造反,一日不成便用一年,一年不成,还有十年,我爹爹跟了他半生,还愁没有机会吗?” “他从来都没背叛过楚云轩,没有背叛大楚生民,连造反都是自寻死路。” “他做了那么多,努力过,也抗争过,终究还是为了我们母子......死了。” “想必你也该知道,我不是他的骨肉,我是楚离,是楚云轩的儿子楚离......非亲非故,他却为我搭上了整个苏家,他一定是爱极了我娘的......” 像是说给凌君彦听,又像是在自语。 这些憋在心里头的话,说出来字字诛心。 每个字,都沉重的像是染了血,又生出一种轻飘飘的无力感。 苏子叶甚至不知道,如今自己这样报复又有何用。 “回不来了,如今都回不来了,我做再多的努力,死去的苏家之人,都回不来了,将军,你瞧我,贵为王爷,像是占尽了世间千般万般的好,其实......一无所有!” “将军,其实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知道吗?” 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出来,滑到下颌才算现了世。苏子叶胡乱在下巴上摸了一把,道:“你瞧,我连悲伤都见不得人,连眼泪都得藏着掖着,没关系啊,这些我都能忍,可是我爹爹他......为了大楚用尽了一生心力,到了背上个佞臣的骂名,换来大楚的繁荣昌盛,你倒是大楚国库充裕,却又如何知道,充裕的国库中一半的财物来自我爹爹收受的贿赂。你只道他党羽遍布大楚,用过就杀,毫不留情,却不知道,这背后都是受了谁的许可,他贪污受贿当然随处可查,楚云轩做的事情,他当然有的是证据!” “可是就这样......他这样换来个繁荣昌盛的大楚江山,背上一世骂名,连我都对他冷嘲热讽......这样换来的江山,他们为什么这般不知珍惜,这般弃之如履!” “你珍惜漠北,因为这里是你打的、守的,殊不知当年为着漠北的边防,他花了多少财力......我比你更想早日收回失地,换漠北一个安宁,不知因为这里是你的家,将军,这里同样,是我爹爹的心血,你知道吗?” 见识了真相,方知真相比想象中还要丑恶。 识得了人心,防止人心比故事里更加叵测。 一字一句,从苏子叶口中说出来,如针一般扎在凌君彦心上。 杀人不过如此,诛心才是更胜一筹,原来,在他受过的这些苦难里头,自己竟是最大的帮凶。 凌君彦颤抖着手,将苏子叶揽在怀中。 “我知道的太晚了......对不起,我......”对不起三个字太轻了,如今说来像是无力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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