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陆啸也不好再详问什么,只得打发了叶清玄回房间好好养伤,又让人去请宁为来给叶清玄诊治。
宁为一进门,便吩咐叶清玄查看周遭有无跟踪埋伏。在叶清玄确认之后,宁为才沉声说道,“请陆少侠出面一叙。”
叶清玄大吃一惊,又转念一想,沈沧海便是宁为带进武林大会的,他能猜到此刻陆昭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仿佛看穿了叶清玄的想法,他一边给叶清玄包扎,一边说,“叶少侠无功而返,还身受重伤,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起疑。”
“你对陆昭兄弟情深,不寻到他怎么可能独自一个人返回。何况沈沧海坠崖前的状态,你不了解,陆掌门恐怕了解的很清楚,你此刻让陆掌门请我来诊治,只怕他心里也已经起疑。”宁为解释道。
陆昭听到宁为的声音,便从屏风后径自走了出来。
“哥哥?!”陆双惊呼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见陆昭无事,只是脸色难看,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我这不是没事嘛。”陆昭见状,将陆双一把揽进怀里,小姑娘这几日受了不少惊吓,此刻终于见到自己的哥哥,如雏鸟回巢,整个人都安心下来。
但陆昭却不得不重视宁为的话,“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带着沧海就此离开。”
陆双听到沈沧海也在,便从陆昭的怀里支起了身,伸了脑袋,越过陆昭的身躯,往里面看。
沈沧海安静的躺在床榻上,他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的颜色都已经泛白了,胸口也是不仔细看得话,根本看不出来起伏。
陆双担心的唤了一声,“沈公子……”
无人应答。
陆昭主动推着宁为的轮椅,将他推到沈沧海床前,“宁掌门,既然你愿意带沧海来武林大会,也曾在客栈就沧海一命,甚至愿意恢复沧海的内力,那现在能不能救他一命?”
他说着就要向宁为跪下。
宁为制止了陆昭。“我救沈公子是为了一个真相,我带他来武林大会是同他一样的目标,所以我救他也是因为沈沧海的目标尚未完成。并不是因为你陆昭。”
“陆少侠,”宁为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又是那个凌云派的掌门,“你在这件事中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你自己可曾想明白了?”
空气沉静的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陆双害怕的唤了一声“哥哥”。从没有哪个时候让她觉得,她即将失去这个哥哥。
哪怕是她知道自己是陆啸他们不被选择的孩子的时候,她仍坚信着,自己的哥哥永远会坚定的选择她。
陆昭没有马上回答宁为的问题,他看着陆双,小姑娘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她应该就会和叶清玄成亲,作□□为人母了。
“小双儿,哥哥注定不能陪你到最后。”他伸手摸了摸陆双的发髻,“但是你要记得,不管你做什么,哥哥永远支持你。”他又看了眼站在屏风后面,没有进来的叶清玄,“以后要听大师兄的话,他会照顾好你的。”
他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也许充满艰辛,但他不后悔。
陆双还想说什么,但是陆昭已经不看她了。他拱手,凝视着宁为,“从见到沧海的那一天我就想明白了,我陆昭此生只要沈沧海一人。”
“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人,背负了什么命运,我都心甘情愿。”
“好。”陆昭说的爽快,宁为自然也应得利落。他这个字尚未落音,银线便出手,悬上了沈沧海的手腕。
他曾在客栈中看到陆昭对沈沧海的情深意切,还曾提醒过沈沧海不要辜负了这一片真心。如今陆昭显然已知一切来龙去脉,却还要站在沈沧海的身边,一生得此一人,死何足惜。
他这么想着,眉头却越皱越深,脸色也沉了下来。
陆昭见状心中不安,却也不敢出声打扰了宁为。
半晌,宁为扔出一个玉瓶,他脸色难看,“沈公子连战两位高手,又被伤及心脉,”见陆昭脸露急色,“你将玉瓶中的丹药给他吞下。”
陆昭连忙照办。“这也不过是一时之法,这瓶中药物只可护他一时,若要调整内息,恐怕要少林易筋经才行。”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心下茫然。宁为的医术如何,在江湖上若称“第二”,那便没有人敢称“第一”。若连宁为也只能治标不治本,恐怕这易筋经也是最后之法。
但少林易筋经谈何容易。
莫要说沈沧海身份已然被少林智能大师知晓,纵然无人知道,要求取少林易筋经也绝非易事。若非少林弟子,不可学少林武学。即使是少林弟子,若是武学修为,佛法修为尚未到家,亦不可学易筋经。
这少林易筋经作为少林派开派鼻祖——达摩祖师从天竺传来,是少林派最高深的武功绝学,轻易不示人。就连当今少林派之中,也只有智能大师一人习得。
若是没有办法还好,只要还有一线生机,陆昭就绝对不会放弃。他听言之后,谢过宁为。
“如今我尚未被逐出师门,仍算正派中人,我会求智能大师网开一面。”陆昭说的轻松,但在场中人,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这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将玉瓶揣入怀中,又将沈沧海背在背上,向众人拜别。
陆双不忍看他如此狼狈,便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哥哥,你这一走,周师姐怎么办?”
“陆双,”少年神情严肃的看着陆双,“我与周师姐并无瓜葛,切莫要再胡言乱语,有损周师姐的名声。”
他已认定沈沧海,哪里还会让周沅沅再因他失了名声。纵然他们都是江湖儿女,但周沅沅作为一个姑娘家,自然比不得他。
“我知道了。”陆双点点头,“我听哥哥的。”
“事不宜迟,再留恐生变故。”宁为出声提醒陆昭,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不管有没有人理解,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陆昭将沈沧海牢牢固定在背上,推开后窗,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前站着的周沅沅孤零零的身影。她隔着门,站在原地,转身离开了。
今夜无风无月,星河缱绻。 ----
第28章 二十八 听闻叶清玄从崖底回来,周沅沅便向师父禀告一声,连忙到此处来找叶清玄。她本还担心自己一介女流深夜造访叶清玄的住处不便,就听到陆双的声音,她知陆双已许配给叶清玄,只待陆双年岁一到,两人便成婚。陆双既然在这,她便没有不便打扰之处。
刚想告罪一声,门内传来一个极低极微的声音。她虽武功不及陆昭和叶清玄,但在灵霄派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故而仔细一听,便分辨出是陆昭的声音。
陆昭既然已经被寻回来,为什么不去陆啸处汇报?为何叶清玄说陆昭被沈沧海挟持走了。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灵动的桃花眼像是盛满了深潭,周沅沅暗下决心,隐在黑夜中,谁也没有打扰,原路离去了。
少林寺山高水远,从秋水山庄出发,最快也需要十日。但陆昭带着沈沧海,又偷偷将自己的马牵出马圈。不敢托大,官道是万万不敢走的。只得寻了林间小路避开人群。
如此一来竟走了大半个月。
越往北,天气越干燥,有时甚至雾霭重重。沈沧海本就身患重伤,陆昭更是舍不得他抛头露面,用衣物将他裹得紧紧的。他脸色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尚能同陆昭讲两句话,坏的时候一日也没有清醒的时刻。
好在宁为给的那瓶丹药尚能吊住沈沧海的命,不然陆昭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如今武林各派分发通缉令,不论生死,誓要将沈沧海捉拿。陆啸原本如意算盘打得极好,他原想着就算是陆昭问不出什么心法,但沈沧海仍是在自己手里,他得不到的心法,别人也别想得到。但宋青云出来搅局,让沈沧海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如此一来,沈沧海只有一死。断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澄阳派的秘密。
通缉令上只说沈沧海挟持了陆昭潜逃,陆昭仍是作为澄阳派的门人,并不在通缉范围内。一来陆昭当日神志不清,也曾鏖战沈沧海;二来陆昭背负着澄阳派的名声,陆啸是绝不愿澄阳派的名声沾染半分污名。
反倒给了陆昭方便之处。
少林寺位于少室山,世世代代的高僧皆以佛学修习为主,武功仍在其次。故而少林寺在北方一带香火旺盛,山下也有许多农家将自家蔬果赠于寺中享用。陆昭带着沈沧海在一家农户落脚。
因农家老两口并非江湖中人,来少林拜会的人亦经常来此落脚,夫妻俩见怪不怪,将专供给客人的房间稍稍打扫一番,推拒掉陆昭的银钱,两人留下餐食便推门而出。
沈沧海在路上清醒之时,便知陆昭要带自己上少林。他此刻倚着陆昭,心中黯然。少林自诩名门正派已有几百年,就连陆啸那种虚伪之徒都极看重自己门派名声,少林寺又怎么对他施以援手。
但他不想让陆昭担心,仍是强打起精神来,对着陆昭展开笑颜。他神情极疲惫,北方干燥的天气像是吸去了他大部分的活力。像是一枝脱离了根茎的百合,遭受着风刀霜剑严相逼。陆昭喂了他两口粥,他便吃不下了。
陆昭也不勉强,接着沈沧海吃剩下的饭菜吃了起来。他不过年仅十八,纵然之前也有过风餐露宿的经历,但他此行带着沈沧海,自是不管干什么都万分小心,高度紧绷的精神让他比沈沧海还显得疲惫些。
“阿昭,谢谢你。”一路上沈沧海清醒之时,陆昭便陆陆续续告诉了他如今两人的处境,还将陆啸的行动分析给他听。他身型都尚未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却也愿意为他挡风遮雨。
陆昭仿佛知他心中所想,“既然想谢我,那沧海你答应我一件事。”他在沈沧海身边躺好,将他脸上凌乱的发扒去,露出他带着伤痕的侧脸。
虽然一路上都是陆昭主动揽下了给沈沧海净身的事,他亦知道陆昭早已看过他脸上的伤,但每每如此□□的暴露在陆昭面前,他仍是会难安。
若说原先是因为这道疤可怖,亦是他心中的仇恨,他不愿轻易示人。那现在陆昭每每抚弄这道疤,沈沧海都会害怕吓到陆昭。
他那漆黑的,不可言说的,愚蠢的过往。如白瓷上的裂纹,一旦有了,再怎么修复都不可能复原了。
见沈沧海犹豫,陆昭钩住他的指节,他并未握紧,只是三三两两的拨弄,从指尖传出点痒意来,密密麻麻的爬上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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