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宗主交代过属下等不能离开你身边!” 陆离道:“若是这样,我就无法看病了。” “可是……” “退下去吧,”陆离道,“既是有求于别人,自然要遵守别人的规矩,你们只在山下等着我便可,若有危险,我会给你们信号,宗主日后若怪罪,也有我给你们说情。” 说罢,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笑容。 没有人会不喜欢陆离的笑容。 “陆公子千万小心!” 陆离点头,转首看段紫萧也想说什么,便对那云虚潭守卫道:“这人是我的贴身侍从,没了他会有诸多不方便,可否允许我带他上山?” 那人刚刚已经与段紫萧打过交道了,这会儿又看了他一眼,道:“上来吧。” 再往上走,山路意外的很是平坦宽敞,似是专门修葺过,有人领路,又有火把照明,倒比他们之前轻松了许多。 陆离无力与人攀谈,段紫萧却闲不住,自来熟的跟那些守卫打听云虚潭的事情,但守卫们一个个都跟木头一样,除了带路不说一句废话,辜负了段紫萧的一腔热情。 走了一阵儿,突闻乐曲之声,仔细辨别,却是琴音。 段紫萧之前被音攻吓到过,心里留了阴影,一听琴声便紧张起来:“不会吧那些人追上来了?” 陆离拍了他一下:“淡定。” 夜幕深山之中忽闻琴声的确有几分诡异,但陆离听的分明,那琴音里没有杀意,奏的只是一首普通的曲子而已。 不过,弹琴之人似乎心情不太好,心绪都传达到了乐曲里,听来有几分浮躁焦灼。 “山上想来还有其他病人。”陆离道。 那领头的守卫闻言提醒他:“阁下只管寻律神医便是,其他人其他事不要过问。” 陆离道:“在下明白。” 看来这些守卫也并不是云虚潭的守卫,而是保护那山上弹琴的病人的。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半山腰一处木屋前,那些守卫把他们送到便各自退去,不见了行迹。 段紫萧不放心的四处张望,却也看不出什么危险。 陆离则推开了木屋的门,屋里点着一盏油灯,神医律择观正在灯下看一卷书,听到动静便抬眼看过来:“你来了。” ----
第35章 云衡公子 “问过神医了,屋后三百步外就有一处泉眼,你不是要泡温泉吗?还不行动?”陆离把段紫萧推到了门外。 段紫萧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随后一想,看向他:“我一过来就泡人家温泉,会不会不太礼貌?” 陆离笑他:“你竟然还知道‘礼貌’这个词?瞎矜持什么,想去就去呗。” “你不要一起吗?” “我就不了,若是宗主知道,他可会生气的。”陆离道,他还是一脸的纯善,说的话却总是让人浮想联翩。 “……那好吧。” “开玩笑的,”眼看他真信了,陆离却又解释起来,“我这病泡不了那东西。” 把碍眼的人打发走之后,陆离关好门,跪坐到律择观面前。 “先生。” 律择观放下医书,就着昏黄的灯光观察着他的脸色,半晌,道:“活不过三个月了。” 陆离额角青筋一跳,他忍下了某种冲动,仍旧彬彬有礼的问:“所以先生找到办法了吗?” “先不说这个,”律择观道,“东西可拿到了?” “我只有上卷,”记在脑子里的上卷,“先生应该也听说了,子茵城出了事,下卷丢了。” 律择观:“只有一半可不行,纵使神脉凡氏来了,不知内容也补救不了你的灵脉。” 陆离揉了揉额头:“会有的。” 律择观也不细问,只道:“关于那毒,我琢磨出了一个方法,只是风险很大。” 陆离淡笑:“总比直接死了好。” “你看看吧。”律择观把手边的一沓手稿递给他,那上面正是他整理的方案。 的确是凶险万分,若有差错,便连三个月的命都没有了……陆离看完,面色不变,道:“就按这个来吧。” “你倒真是胆大。” “历来如此,习惯了。”陆离谦虚道。 律择观并非是夸赞他的意思,见他这么不要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补充:“还有一点,你体内那珠子阻碍了气血运行,恐怕于拔毒不利,可以先取出来吗?” 陆离:“若能取出来,我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律择观一时沉默。 “不过我想了一个法子,虽不知道有没有用,却也可以试一试,”陆离颇为淡然道,“只是还需要再等一等。” “等什么?” “先生不必知道。” “……”律择观看着他那没有半分恐惧的模样,顿时生出了感慨,“说来说去,竟没有一样是有把握的,我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难题,也是头一次遇到你这样无所畏惧的人。” 陆离笑道:“我的畏惧不在此处。” “死都不怕,你怕什么?” 陆离却又不说了。 律择观叹了口气,他只救命,没有拯救别人心理问题的能力,都是因为这人表现出来的太纯粹良善了,跟记忆里跟传闻中皆不一样,才让他生出了许多探究之意。 “这个也要等,那个也要等,你这趟算是白来了。” 陆离道:“不算白来,看看风景也是好的,先生可不要赶我出去。” 说着说着,语气变得软软的,配合着他那少年般青涩的外表及纯澈的眼神,就好像是个与人无害的孩子一般,与律氏族中的那些少年子弟并没有什么不同……律择观的语气不由得柔和了一些:“想看风景便看吧,隔壁的木屋给你住了。” 陆离感激的笑道:“多谢。” “谢什么谢?愿我往后不要后悔才好,”律择观道,“你出去吧,别打扰我看书。” 陆离却不动:“先生,还有一件事。” 律择观想了想是哪件事,想起来之后又想叹气了,果然不能被这人的表象所欺骗,这小子心里的弯弯绕绕可比谁都要多,内里一点也不单纯……他道:“话我已经给你传到了,不过那位一向比较谨慎,至今没有回应,怕是不想合作。” 陆离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那怎么办?我是一定要跟他合作的。” 他盯着神医的眼睛:“先生能帮我想个办法吗?若是无奈之下跟别人合作了,对云衡可能会不利,以后先生和先生的家人恐怕也会有麻烦的。” 律择观:“你威胁我?” “怎么敢?我说事实而已啊,有些事实就算是我死了也一样会出现的。” “你现在不是跟伏霜泽走的近吗?”怎么不找他合作? 陆离道:“有些事……他不知道,而且快到‘止战’的时候了,苍临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律择观明白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慨了,神色复杂的盯着陆离看了一会儿,终是道:“如今恰好有一个机会,需得你自己去试探,从我这里沿山路再往上走一段才是那云虚潭,云虚潭边住着一个人,他或许可以帮你。” 二月底的深山夜里倒不似想象般那样冷,陆离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缩进了被窝里,翻来覆去却总没有困意。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想了想,大概是少了一只搭在他腰上的手和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习惯这种东西真是太可怕了,哪怕原本是不应该的,久而久之也觉得就应该那样了。 他自省了一下,合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醒来的时候天还不见亮,陆离坐起来捏了捏鼻梁,感觉头有点懵。 没睡好。 他是被琴声吵醒的,昨夜那琴声将近子时才停,现在竟然又起了,弹琴的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烦闷? 陆离这种很会控制自己情绪的人都忍不住要暴躁了。 他起床裹上了厚衣服,去看了看跟神医挤一个屋睡的段紫萧,两个人丝毫不受影响,一个比一个睡的香。 “羡慕。”陆离叹了口气,仰首看向那山路,昏沉的天光下原本应该什么都看不清,好在他夜视能力还不错,一眼扫了个大概,便抬脚往山上爬去。 律神医所住的木屋还在半山腰,而传说中有疗养奇效的那片水潭却在接近山顶的地方。 昨夜月朗星阔,今日应当是个好天气,只是夜色未尽,山峦仍旧被一层黑纱所覆盖,只能隐隐看出点起伏连绵的景色,爬的越高,天色渐朗,越是能看清盘桓在山道上的氤氲雾气,缭绕缠绵,随风而忽浅忽浓,走于其间,恍若误入了仙境……呃,也许是地府,因为满眼阴沉沉的,还十分冷。 也许是接近了云虚潭的缘故,陆离觉得冷了许多,当然,那琴声也更清晰了。 听到琴曲间隙里传出的潺潺水声,他停下了脚步,转首朝一片清如明镜的水潭望去。 这里才应是仙境,一侧青玉般的石壁上流出泉水,汇于一方水潭之中,那潭底似是铺了一层玉石,显出温润之色,潭水清透,水上有白色的浅浅雾气,幽雅而富诗意,与那琴声衬在一起,更添古朴意趣。 然而比景更绝的却是水潭边的人。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人,坐于琴台边,眉眼精致娟秀,肤色莹白如玉,可谓美貌至极,乍一看会以为是一位形容美好的女子,仔细一看却不然,因这人虽长的精致美貌,轮廓却比女子硬朗,鼻梁也高挺俊秀,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子。 这等容色,可以在江山明册宗国公子榜(实际就是美男榜)排进前三了……陆离暗自评价了一下,心里却有些奇怪,他犯了跟段紫萧一样的毛病,莫名觉得这初见之人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就已经见过。 他正要细想,那琴声却突然停了,他以为是自己暴露,正要现身出来,却见那白衣男子眉间忽生了妖邪之气,这种妖邪并非他气质使然,更像是身体里生出的一种煞气,那煞气让陆离心里生出了些异样,他微微凝眉,看到那白衣男子突然伸手狠狠地拍在琴弦上,厉声发作起来:“放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去找她!你们让我出去……” 他似乎很是痛苦,一把将琴摔进了云虚潭里,身体却像是不好,吼了两声竟吼的吐了血,鲜血染红白衣,刺目异常。 “公子!公子!”见此情形,一堆刚才不知道在哪儿藏着的人跑了出来,扶人的扶人,擦血的擦血,端药的端药,井然有序,竟丝毫不见混乱,他们之中还有人警惕的发现了陆离。 “什么人?” 话音一落,便有两人过来擒拿,陆离为防受伤,当即从掩身的薄雾中走出来,举了一只手示弱,歉意道:“在下是律神医的病人,早起后听到山上琴音渺渺,有如仙乐,不觉欣喜向往,便情不自禁走到了这里来,并没有任何恶意,若无意惊扰到了贵人,那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在这里赔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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