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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之余，还有一丝侥幸。这样一来，不需要自己动手，就已经达成了目标。 可是，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痛快。他就这样死了，再也不会来威胁到她和她的孩子了，她不是应该高兴吗？可为什么，心里像堵住一样难受呢？这个凶手又是谁？为何要杀他？毕竟他征战多年，仇敌一定不少，被仇家杀害也不是没可能的。 许伊涵悄悄观察着姐姐的表情，见她脸色煞白，很是担心，“姐姐，你还好吧？” 许伊汀将手心的冷汗擦在衣服上，舔了舔吓得发白的嘴唇，“我没事，小涵，我没事。” 许伊涵拿起床上的盒子，“既然人都不在了，还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他那个穷凶极恶的样子，能留下什么好东西？”说着就要拿出去丢掉。 “等等，”许伊汀叫住了他，“小涵，你拿回来。” 许伊涵犹豫了下，“姐姐，你要它做什么？” 许伊汀缓缓道：“我想看看。” 许伊涵不情愿地拿了回来，许伊汀接过来，重新放在床上，打开了铁盒子的盖子。 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毕竟他身边没有亲友，就算是留下了钱财，估计也早就被人刮分干净了。最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件火红色的小孩衣服。 许伊汀霎时红了眼睛，她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准备了这样一件衣服，是给孩子的吗？她几乎想象出吴天荫拿着这件小衣服、粗犷的脸上露出一种幼稚笑容的样子。 他是孩子的父亲，他自然是期待他的出生的。 许伊汀颤抖着手，又翻了翻，里面多是一些军事战略书籍和手稿，夹杂着一些黄色小报，她翻了翻，拿出了一个日记本。上面的字迹很难看，看得出他并不是个读过书的文化人，草草的几页文字，写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许伊汀看着，竟然落下泪来。 “亲爱的儿子，我是你爸爸。没想到我吴天荫此生还能有一个儿子，也可能是女儿，那也没关系。如果你是女儿，你一定会像你妈妈一样美丽，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如果你是儿子，那一定是和我一样英武，我会教你拳脚功夫，教你带兵打仗，让你和爸爸一样做一个威风的大将军……从前我对你妈妈不太好，她心里记恨我，不肯跟我回家，等我打完了这一仗就回去接她，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她，对你们母子。我们一家三口，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吴天荫是个坏人，他曾经伤害过她。可他也是个普通的父亲，他期待这个孩子，期待一个家，期待和他们一起的生活。虽然这种期待，是那么的一厢情愿，也根本不能弥补她曾经的那些痛苦的记忆。可当她看到这些文字，心里还是很难过，就在刚才，她还想亲手杀了这个人，这个她孩子的父亲。 她忽然明白了刘金风与她争吵的顾虑。她可以恨那个人，可以杀了他，但若真的那样，她将来必定无法面对这个孩子了。她仿佛看在吴天荫站在悬崖边，而自己，站在他身后，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他就这样跌进深渊，万劫不复。 忽然腹中一阵剧痛，孩子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或许是得知了父亲的死讯，挣扎着、抽搐着、第一次如此剧烈地反抗着这个世界，就像反抗他这还未出生就悲哀的命运。 许伊汀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全身抽搐着从床上滑了下来，手碰翻了床上的铁盒子，书籍、信笺散落了一地。 许伊涵赶紧扑了过去，“姐姐你怎么了？” 许伊汀痛苦地捂着肚子，下身的羊水混合着血液流了出来，“小涵，我……我肚子好痛，我可能要生了。” 医院，产房。 三个男人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许伊涵的手上、衣服上还残留着血渍，他呆呆地在长椅上坐了三个小时，血渍已经凝固，留下斑驳的痕迹。 姜晴风坐在他的身边，也沉默着不说话。 刘金风坐在产房门口的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这里不许抽烟。 空气仿佛死一般的凝固，夏日里燥热的天气，三个人的额头都渗出汗珠，却没人顾得上擦。 窗外茂密的柳树上，尽是知了燥热的叫声。这个盛夏，仿佛带着一丝离别的味道。 忽然产房里传出了一些动静，一个医生推门走了出来，手上戴着的胶皮手套上满是鲜血，他摘下手套，叫道：“谁是产妇的家属？” 三个人一齐站起来拥了上去，“我们都是，她怎么样了？” 医生戴着帽子口罩，只露两个眼睛出来，却也能看得出焦急的神态，“产妇情绪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剧烈的宫缩，再加上孩子胎位不正，生不出来。而且……刚刚大出血，只怕凶多吉少。” 许伊涵一步冲上去抓住医生的胳膊，“你说什么？什么凶多吉少？怎么会凶多吉少？” 医生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力的，但需要通知家属，大人存活的希望渺茫，如果立刻进行剖腹手术的话，应该还能保住孩子的性命。” “什么？剖腹手术？”姜晴风也抓住医生的胳膊，“医生，您有把握吗？” 医生点点头，“你放心，我已经做过许多剖腹产手术了，不会有问题的，如果立刻手术，孩子有九成的希望，只是产妇……” “不行！我不同意！”许伊涵抓紧了医生，“要孩子有什么用？我要的是姐姐！我只要她平平安安的！” 医生也表示为难，“可，产妇情况不好，已经希望渺茫了，如果再拖下去，就连孩子也可能保不住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许伊涵唰地掉下了眼泪，“怎么会这样？晴风，怎么会这样啊？” 医生叫来里面的护士拿出一份文件，“还请家属尽快决定签字，耽误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刘金风颤抖着接过文件，是一份手术同意书。 许伊涵扑过去夺过了文件抱在怀里，“不行！不许签字！我才是她的亲弟弟！我不同意手术！” 姜晴风急了，上前抱住许伊涵摇晃道：“小涵！你没听到医生说吗？姐姐大出血凶多吉少！如果再晚就连孩子都保不住了！” 许伊涵用力地摇头，“不！不会的！姐姐不会有事的！如果签了字，姐姐就会死了！晴风，我不要姐姐死！” “小涵！我知道你舍不得姐姐，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可是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如果你是姐姐，你会怎么做？哪怕有一线生机，她会不愿意留给孩子吗？”姜晴风心疼地抱住他，他又何尝舍得？可此时许伊涵已经乱了心神，他必须冷静下来。 许伊涵崩溃地几乎瘫坐在地上，脸上的眼泪成了珠线，惨白的脸仿佛没有了血色。 姜晴风拿过文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郑重地交给医生，“医生，请您一定要尽力救治我姐姐，若她能脱险，黄某定当重金酬谢！” 医生轻叹口气，“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就是职责，不必言谢。我们一定会尽力救治，也请家属不要过分悲伤。”他说完，就带着护士又进了产房。 许伊涵仿佛猛地醒悟过来，拍打着产房的门，姜晴风上去抱住他，他抓过姜晴风的肩膀用力摇晃，“谁让你签字的！谁允许你签字了？我才是他的弟弟，你凭什么签字！” 姜晴风扳过他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对他大吼：“许伊涵！你给我清醒点！” 许伊涵忽然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跌坐在长椅上，两眼放空，大脑一片空白。 刘金风一拳砸在门口的墙上，雪白的墙壁瞬间留下几点血痕，指节的皮肉渗出鲜血。 姜晴风拍拍他的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医生说了会尽力救治的，我们再等等，也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定。” 这个世界上，奇迹或许存在。但奇迹之所以为奇迹，正是因为它鲜少发生。而往往经常发生的，是毫无转折的悲剧。 死一般的沉寂。过了不知多久，医生走了出来，三个人一齐抬头望着他。 医生犹豫了一下，叹气道：“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大人没能保住。孩子已经出生，暂时没有危险，但由于是早产儿身体虚弱，还需要在保温箱里观察一段时间。产妇或许还有话要说，你们进去跟她告别吧……”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许伊涵就已经冲了进去。姜晴风擦了一把眼泪，赶紧拉着刘金风也走了进去。 许伊涵跪在床前，望着面色惨白的许伊汀，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许伊汀缓缓地睁开眼，轻轻唤了一声：“小涵。” 许伊涵的眼泪止不住掉下来，他拉住姐姐冰冷的手，望着她身上满是血渍的床单，心痛到不能呼吸。“姐姐，你……你痛不痛？” “痛。”许伊汀苦笑道，“小涵，我是不是要死了？” 许伊涵握紧她的手亲了亲，“不，不会的，姐姐……” 许伊汀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小涵，不哭了。姐姐都是自作自受，一切都是报应，怪不得别人。” 许伊涵疑惑地望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只知道，他的姐姐，他唯一的亲人，就要死了。 ----
第30章 香消玉殒 许伊汀知道，这或许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吧。她起了杀人之心，虽然并未动手，但已经是动了邪念，遭到了上天的惩罚。 “孩子……”她喃喃地问，“孩子呢？” 姜晴风哽咽着说：“孩子平安，是个男孩。” 许伊汀点点头，“我的孩子，他命苦，一出生就没了父母，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被人欺负了。” 姜晴风重重地点点头，眼泪也随之落下，“姐姐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许伊汀抬眼看了看他，道：“晴风，有你在，我相信你会照顾好小涵和孩子的。” “姐姐，求你，别说了，别说了……”许伊涵捂着嘴，眼泪和着手上凝固的血痕，再次变得湿润粘稠，蹭到他白皙的脸上。 许伊汀轻轻捏捏他哭花的脸，笑道：“小涵，你要记得，无论如何，都要坚强地活下去。知道吗？” 许伊涵使劲摇头，“不，我要姐姐陪着我，我不能没有姐姐。” “傻瓜，姐姐比你年长十岁，早晚要比你先离开，不能照顾你一辈子的。” 许伊涵靠在她的肩膀，眼泪流淌到她的身上，“姐姐，你不要离开我。” 许伊汀摸了摸他的后脑，安慰道：“小涵，以后姐姐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小外甥。” 许伊涵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想再说话。 许伊汀望着站在她身边沉默不语的刘金风，他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她，默默地流着泪，忍着不出声。 姜晴风拍了拍许伊涵，他这才依依不舍地直起身来，给刘金风让了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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